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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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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安之脸色突然大白,双手颤抖,大叫一声:“大势去矣!”然后放声大哭,发髻已经散乱,眼中流出两股混浊的泪水。

朱天赐看着文安之,他知道明末时期士大夫崇尚知行合一的思想,不拘于俗,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然而其中有多少人得了圣人之道尚不可知,但是这哭哭笑笑的本事却学了一个精髓。

“大势去矣!”文安之重重伏地,声音嘶哑,泪流不止,强忍着垂足顿胸的冲动,右手已经握成一个拳头准备捶向地面。

“慢着!”朱天赐正想要安慰这个独自撑起南明的社稷之臣,就听见文安之突然大叫,立刻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还有重庆,我们还有重庆。”文安之立刻把脸上的眼泪抹去,对着朱天赐不管不顾道:“如今要挽天倾,必须派精兵良将镇守重庆,守住重庆城。同时,必须要在吴贼到来之前拿下泸州。泸州通叙州,拿下泸州,断绝夔西李国英部联系,然后会同眉州、嘉定州、成都的明军,合攻资阳、内江,这样才能够彻底把李国英部阻断在川西北,换取一线生机!”

朱天赐没有说话。

但是他内心的答案和文安之的几乎一模一样,只是他知道历史的进程,加上到这里收集的各种信息和其他人的推测,才能够做出“夺泸州,断李国英后路”的判断。文安之如何能够在瞬息之间就得出这样的结论?

文安之看出了朱天赐的困惑,立刻说出自己的看法:“从大局上看,建州想要毕其功于一役,如此情况下,必须先灭云南的李晋王!因为李晋王前有桂林大捷,优先围剿李晋王才是第一,然后围剿夔东,这样才能够安定,此一也。”

文安之已经冷静下来,声音沉着而冷静,他也已经把朱天赐当做朱四太子,更是把心里面的想法和盘托出:“夔东诸将有李国英节制,有什么风吹草动建州一定知晓,这样的话,夔东便不足为虑,此二也;夔东联盟松散,诸将之间不和,战斗力不如李晋王,此三也;夔东孤悬川东,粮秫不足,士气不高,此四也;川东本土势力盘根错节,矛盾诸多,很多人已经暗通建州,在建州眼里不足为惧,此五也;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夔东诸将与当地士绅关系恶劣,为了筹措军粮,更是厘清田亩,严格税收,才能够有发兵饷,而这样就严重得罪了当地士绅,若是建州不来,他们摄于军威不敢动;而建州来袭,他们肯定会有动作!”

文安之越想越可怕——他案子上的弹劾奏章已经有一尺高了:“大军一动,所需要的粮草是平日里的五六倍,抚恤恩赏更是需要按时下发给战兵,若非如此,战兵如何肯效命?建州的到来,完全让我们陷于被动!”

朱天赐暗道:果真是有宰辅之才的人。大明多的是孝子贤孙,少的是如同张居正、于谦和文安之这样的忠臣。孝子贤孙们为了一家一族的利益不断弃国家利益而不顾,甚至挖大明的墙脚。

“若是没有打下重庆城,完全不必如此。”文安之说道,但是突然又话锋一转:“可是这正好是殊死一搏,这就是我日日夜夜在思考中的一线生机。”

“以重庆城为根基,首先打退吴贼,然后等兵锋之盛的时候把整个四川收入囊中,如此可以得到一息喘息的时机,到时候秫兵厉马,打破危局。”

“破局之处在何处?”

文安之一愣,然后在脑海中飞快回忆起四川周边的地形,低头喃喃自语:“如今川西是李国英部,川东是我部,吴贼随时可以沿江而上进行支援,那么走水路的话,肯定是从长江和嘉陵江……”

“时间之差我们需要,而我军……”

“资阳?不对,资阳虽然在叙州和成都之间,然而并不是特特别需要,尤其是现在叙州还是我军手中……”

“是叙州!”

“可是听闻资阳有李国英部队的动向。”

“那便是诱敌之计!如今建州占尽天时地利,肯定是想要彻底歼灭我军!我军疲惫,加上敌军思定心切,肯定是用最小的方法来获得最大的效果,如此的话,肯定是首选诱敌之计!如今拿下重庆,局势彻底失控,那么肯定不会用诱敌之计了。肯定是夺回重庆为首要,那么……”

文安之又想起了四川的地图,眼睛越来越明亮:“那么,只有一个地方可以走,也只有那个地方,才是最重要的地方!”

“泸州!”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叫着,然后相视而笑:“不错,就是泸州,泸州必须要拿下,这样才能够在喘息之机之前留下一丝希望!”

“那么,大局定下,应该如何定计策?”朱天赐说道:“我以为,可以用宗第本部兵马,加上郝摇旗、刘体纯、李来亨部,围攻泸州,彻底断绝吴贼进入四川的退路,这样的话,四川可以保住一时的安全!”

“单单如此还不够,如今首先需要肃清重庆城之中的内奸,防止出现城门被破的情况。辽东战事的教训就在眼前,不可以不防范。”

“先生说的是。”

“如今需要精兵一万守住重庆,保证重庆城无虞,然后发奇兵,困死李国英!”

“先生觉得应该要沟通云南么?”

“需要,也不需要。”

“先生的意思是,我们没有必要去大动干戈打通云南到四川的沟通,但是需要一个传递消息的道路,让云南方面知道我们的消息,互通有无,然后好做出相应的部署?”

“没错!”文安之手中也开始模拟四川的山川水流,激动地继续说道:“因为我们兵马不足,只能够如此,若是全力打通同云南的联系,腹背受敌不说,粮草如何进行运输?而一旦川、陕绿营兵南下,我军的后路立刻会被切断,到时候肯定会被逐个击破!”

朱天赐松了松自己的身体,对着文安之说道:“先生的说法,看起来无懈可击,可是总有点儿呼小孩子的意思。”

文安之的脸上并没有任何疑惑之色,只有一些惊讶,他抬头看着朱天赐,仿佛在说:“怎么被你识破的?”

朱天赐说道:“先生其实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的,为何不直接说,泸州夺下了固然能够守得住一时,但是守不长久呢?”

文安之这么一点私心其实无伤大雅,因为他知道历史上做出这种不好预言的的谋臣下场都比较惨,而且若是直接说“泸州不可守”,显然也是不会聊天的。

而朱天赐戳破这种私心,显然是想要把文安之留在身边为自己出谋划策。而且朱天赐也清楚,自从打下了重庆,历史就已经完全改变了,如果不能够厘清接下来的脉络和历史事件之间的逻辑,仍然没有办法改变天下大势,仍然没有办法去挽天倾,最后的结局也还是魂断茅麓山。

而真正要把握这里面的每一个关节,必须需要智谋之士的镶助。

之前的一些话,已经让朱天赐相信,文安之是一个不世出的宰辅之才,不愧是支撑南明的擎天柱,不愧是南明历史里举足轻重的文臣。

现在也该看一看自己的学识了,让文安之能够体会到自己的见识,方便收拢人心。

“如今天下大势,敌强我弱,而且需要用一隅之地对抗整个建奴,困难重重,就像先生说的那样,向死而生。而我认为,所谓向死而生,其实就是倾尽全力去自己寻找一线生机。”

朱天赐沉声说道:“而这一线生机,从来都是我们自己去争取的。”

“比如说,如今的一线生机,就是建奴自己不断壮大而送过来的。在此之前我认为,有三个阶段。”

“起初,建奴势力弱,想要定鼎中原而人口不足,建奴弱而我强,所以当时幻想联虏平寇,然而建奴利用各种手段,极尽拉拢,于是破了京城立刻定都京城,然后利用大明内部的纷争,加上四镇跋扈,导致建奴一步一步做大,最后弘光朝廷破灭,此为第一阶段;”

“第二阶段,就是双方势力平衡,我朝行联寇平虏,而且建奴却犯了致命的错误,以为形势大好,就发行剃发令,所以江南和北方风起云涌,差点儿让建奴回到第一阶段。然而这个时候,党争起来,何腾蛟、丁魁楚坏我大明江山,生生错过这个机会,让建奴缓过劲来,局势彻底失去控制,已经变成了敌强我弱,此第二阶段。”

“第三阶段,就是我朝。此时天下已经倾颓,而我朝党争不再如同之前那样激烈,所以能够进行抵抗,然而江南承平已久,兵力不足,加上建奴已经回师,这个时候堵公和杨公提议联合闯营、大西军,而本来这是最能够进行划江而治的办法,也是最有希望的办法,然而,然而……”

朱天赐一拳头捶在桌子上:“然而,狗杂种孙可望搞起内讧,生生断送大好局面,堵公、杨公身死,孙可望这个狗奴才,背叛祖宗十八代的狗奴才投敌叛变,情况急转而下,这是第三阶段。”

“所以呢?”

“所以建奴内部人心不齐!以小国谋大国,只能够不断妥协,只能够不断去拉拢,一旦情况有变,建奴的形式立刻急转直下!”

“所以有姜瓖、李成栋的叛变。大西军和闯军强行联合,之前内部矛盾已经很深,如今不见到矛盾爆发,那是因为巨大的胜利掩盖了,大西军、闯军、九边军、辽东军、京营和各种土匪流寇,就是原先的八旗,都要瓜分这胜利,故矛盾不显露。而一旦不是如此,内部矛盾必然爆发,不消说那些九边军、辽东军之类的大明军队,就算是八旗内部都有矛盾,所以……”

“你是说……”

“没错,我们现在需要的就是秫兵厉马,需要一场一场的胜利,让他们的希望破灭。”

“这不又回到了起点么?”文安之苦笑道。

“不,没有!”朱天赐坚定地说道:“绝对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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