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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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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方拾一的角度看过去,就是那只杖头木偶侧趴在衣柜顶上,脑袋横卧,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方拾一在心里暗啐一声,脸色微微发白,偏是怕什么来什么,他咽下口水,稳了稳情绪对应辞说道:“你说得对,这上面有一只杖头木偶。”应辞闻言也一跃跳上茶桌。茶桌不大,两个成年男人站在桌面上有些挤,应辞的腿隔着布料紧贴着方拾一的屁股,方拾一分了点心思给自己的屁股,下意识往边上挪了挪。茶桌重心不稳,随着方拾一的动作,往方拾一那儿微微侧了侧,险些翻车。方拾一觉出不妙,连忙又扭了回去,才把茶桌稳住,这一下害得他不敢再乱动,并且觉得有些丢人。他没好意思去看应辞,感觉到对方的视线轻飘飘地落在自己身上,停留了大概一两秒左右,又收了回去。估计是觉得莫名其妙吧,方拾一撇撇嘴,想了想又用余光瞥了眼应辞,见男人目不斜视地看着衣柜上方那只木偶,侧脸轮廓一本正经得像是撰写史册的文官一般无趣。----当然应辞比那些文官可好看太多了,也许也就显得没那么“无趣”。方拾一确定自己是有些小题大做了,那么小的一丁点地方,贴着站有什么好躲的?丢人!“又是一只杖头木偶。”就在方拾一开小差的时候,应辞开口说道,“这只木偶看起来,似乎比先前我们在杂物室那儿看见的一排要旧一些。”方拾一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小题大做,并且还有些羞愧。他点点头附和,只不过目光却早早从那只木偶身上挪开了----哪怕多看一眼他都觉得有些发冷。应辞四处看了看,找了个着力点,三两下跳上衣柜那儿,扒住床架,轻轻松松悬空逗留了几秒,便是把那只藏在衣柜与天花板缝隙间的木偶取了下来。取下来一看,才发现这只杖头木偶倒是比杂物室里看到的那些都要大,脸上还生出了深青色的霉斑,身上的服装也尽是霉点,不知道在这间屋子里待了多久了。应辞皱眉摆弄两下,开口说道:“它身上也有孤魂的味道,但是已经离开很久了。”方拾一微颔首,显然这只木偶与其他那些提供了不同的时间线索。他出声喊石四珏,问道:“你之前见过这个东西么?”石四珏抬起头,看向应辞手里那只发霉破旧的木偶,他张了张嘴,惊讶地点头:“这是三娘爹爹曾经做的巨型杖头木偶。”杖头木偶有不同的大小尺寸,通常都只有三四尺高,方便艺人将手穿进其中舞偶。三娘父亲沈思做的杖头木偶,却是有五尺高,几乎快要逼近一个普通人的身材大小了。“我记得当年三娘的爹爹死后,这只木偶作为陪葬,随着岷江水一起飘走了,怎么会出现在这儿……难道是三娘后来又捡回来了?”石四珏呆呆地喃喃道。应辞翻过那只杖头木偶,在木偶的身后看见两个木刻上去的字:沈思。石四珏见到那字,眼眶顿时红了起来,他伸手抚过字刻,点头说道:“这是三娘的字,是三娘刻上去的,定是三娘后来又捡回来了。”“三娘和她爹爹从小相依为命,感情很好,当年又是一齐投靠了我爹的戏班,他们有一手极好的舞偶手艺,给我们的戏班带来了不少生意,但是这一手的手艺却是从不外授,自三娘的爹爹死后,三娘也不肯再独自舞偶了,这手艺也就彻底失传。”石四珏摸着那只巨型木偶,眼里浮上思念。方拾一见状问道:“沈思是何时去世的?又是因何故?”“约莫在四年前,失足掉进了水沟里。那水沟其实只是捕鱼挖出的水渠,并不深,只是沈叔摔下去后,嗑了脑袋失去意识,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呛水没了呼吸。”石四珏说道。“磕了脑袋呛水……”方拾一微眯起眼睛,那么巧?是磕了脑袋致死,还是呛水致死,这其中或许还有一番可争论的。“原本我与三娘那时……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石四珏接着又说道,他脸上浮起淡淡的血色,嘴角微牵起,“只是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俩的婚嫁事宜才一拖再拖。”“后来村里一乡绅又下海口,说要重金买下三娘做他的七房姨太……我爹自然是不可能答应下来的,但是三娘却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我爹应下婚事的谣言,大受打击,跑来和我吵了一架。”石四珏垮下脸,他抬起胳膊半遮住面孔,声音有些沙哑,“我们大吵了一架,她说要找我爹拿回沈叔的遗物就走,我当她只是气头上随口一说,没有放在心上……直到那天傍晚,乡里有人说,三娘在我爹房里哭闹,他们隔了一条巷子都听见声音了,我才知道三娘是当真的,连忙赶回去。”“当我赶回去的时候,就看见三娘从我爹房里气冲冲地出来,看到我就说,让我晚上去她房里,她要与我好好算算这几年的情分,清算她是否亏欠了我,又或是我是否亏欠了她。”“她还说,要和戏班里所有兄弟姐妹一道算清,走得干干净净,不再和我、和我们有一丝瓜葛。”“那天晚上我一直在外头喝酒,喝到月上柳梢头才晃晃悠悠回去。回去后我就看见三娘的房间里亮着灯,里头有好几个人的身影,看起来三娘的确是真的在和我们清算往日的情分。”“我站在三娘的门口许久,我总觉得要是推开那扇门,走进去,我与三娘就彻底断了情分,或许过了一晚,等三娘冷静下来,一切又有转机。”“我这么想着,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后又转身离开。我酒喝了不少,大脑昏昏沉沉,也不知道睡到什么时间,就听见外头忽然吵嚷起来,有人喊走水了,我连忙起来,就见三娘的屋子燃起了大火。”“我当时就蒙了,闷头就要往里头冲,被采薇拦了下来。火烧得很旺,眨眼功夫房梁就断裂开来,整个屋子轰隆一声坍塌下去。”应辞闻言微顿,打断问道,“采薇把你拦下来的?”恐怕谁都没法忘记先前那个女人凄厉的尖叫和什么也顾不上的逃窜。“采薇说没得救了,火那么大,人肯定烧死在里头了……”石四珏说道,“但是旧四合院用的是老橡木搭起来的,怎么会莫名其妙烧起那么大的火?这火一烧,火势发展得又那么快……不该啊……”石四珏眼里闪过疑惑,显然这个问题一度困扰了他很久,只是每一次他提出来,都被采薇转了话题,又或者是推了回去,没有人愿意和他讨论这个问题。石四珏抿了抿嘴,继续往下说道:“有人从屋里拖出了我爹,后来又拖出了五具焦黑的尸体,三娘随身戴着我曾经送给她的一小枚金锁片,我一眼就认出来了……”他深吸了口气,声音里发抖,他稳了稳情绪才又开口。“我爹呛了几口烟,可能是身体底子亏损了,后来过了没多久也死了。”“你爹就是戏台的班长?可茶客们都以为……”方拾一有些意外石四珏的父亲死了,不仅是茶客,就连他,都以为老班长一直活着,一直坐在茶楼亭子里收票售票,他自己都和老班长有过几次接触。石四珏点了点头,捂着脸无声笑了一声,“看来我画的妆足以以假乱真了……”“那是你?”方拾一顿了顿,意外地挑起眉头。“那场大火几乎把整个戏班的人都带走了,我爹、三娘、还有戏班里其他的兄弟姐妹,活下来的人也走了,最后只剩下我和采薇两个。我受不了这样……”石四珏话没有说尽,但是方拾一和应辞都明白他剩下的意思。老班长、四合院里那些仿佛还有其他人居住的迹象,都是石四珏给自己制造出来的假象。“我听茶客说,你爹把那些杖头木偶一把火都烧了?”方拾一问。“我爹说,杖头木偶是三娘的东西,三娘死了,这些东西留着也只是徒增悲伤,不如随着三娘一道去。”石四珏说道。可是,谁又能想到这些他亲眼看着火化成灰烬的东西,又再一次出现了呢?石四珏微微发抖,他沉默了几秒后又开口:“虽然爹是这样说的,但是我记得,在三娘刚死后的那几天,我爹并没有提起这样的打算。”“直到三娘头七那晚,我路过爹的屋子,听见里头忽然传出一声大叫。”“我连忙撞门进去,就看见我爹跌坐在地上,正面着挂在墙上的那一排杖头木偶。”“采薇也听见动静过来,帮着我把爹扶起来。我们看着那排杖头木偶,都不清楚我爹到底看见了什么。隔天,我就听见爹说,要把这些全烧了,一个都不能留。”石四珏深吸了口气,慢慢转向方拾一和应辞,“我爹是不是……也看见了刚才的那些东西?”方拾一和应辞都没有应话。石四珏却也不太在意,好像也习惯了自己提出的问题总是没人回答。他自顾自地说下去:“为什么三娘和其他人又回来了?他们回来却想杀我……他们也许也想杀死我爹……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老橡木搭的屋子会着火?为什么我救不了他们……”他紧紧抱住头,似乎陷入了某种怪圈里,一个接一个的自问几乎要把自己逼疯。方拾一沉默地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悲悯。应辞上前一步,手掌覆在石四珏的头顶上,掌心一道细白色的闪电倏地钻入其中,石四珏闷哼一声,身体软绵绵地倒了下去。方拾一瞪大眼睛看着应辞:“……你这是?”“寻常人不需要知道卞城王是什么人,他也不需要有今晚的记忆。”应辞淡淡说道,那枚细白色的小闪电不消片刻钻了出来,似乎又大了一圈,只不过颜色变得有些暗淡。应辞看向方拾一,“何况这一晚的记忆对他来说,也许又是另一场梦魇。”方拾一皱紧眉头,不赞同地看着应辞:“这是他的一部分,你不该替他决定,这到底是不是他的梦魇、是不是他的一个解脱,谁也说不准。”他顿了顿补充:“如果能找出当年沈三娘死去的真相,这就不是梦魇。”“当年的真相?”应辞眉眼稍显疑惑,“捉拿了兴风作浪的孤魂野鬼,平定百姓安稳日子,这不就够了?”还要找真相?应辞觉得,结果最重要。追溯到源头去?没有必要。方拾一:“……”第206章 秀恩爱的第十六天秀恩爱的第十六天·【戏台旧案05·完】那天晚上过去后, 方拾一没再去过茶楼, 也没再见过石四珏, 更不知道对方在那一夜过后,没了那晚的记忆, 是不是像应辞说的那样,过得更好。采薇大概是在那天晚上过去后的第三天找上来的,是在傍晚, 太阳还没落山。方拾一在书房里看书, 就听见窗户外传来悉索的动静, 他看过去, 就见书房的窗户纸被人捅破了一个洞,一只眼睛从洞外往书房里鬼鬼祟祟地打量。方拾一立即起身出来, 就看见采薇弓着腰背趴在书房的窗户外。她看上去和三天前大不一样, 整个人憔悴消瘦了不少, 脸上的皮肤像是皲裂了一般,要是面部表情幅度稍大些, 就会有皮屑扑簌簌地往下掉。她身上散发出难闻的气味,像是身上长了脓包又溃烂掉的样子。她跌跌撞撞地跑向方拾一,噗通一声跪下, 抱着方拾一的长袍颤颤巍巍地又哭又求, 声音轻细得像是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猫。方拾一皱眉看着女人这幅模样, 将她一把扶起问道, “采薇姑娘,这是怎么了?”“我好痒, 好痒啊!”采薇哭得脸上皮屑直往下掉,掉了方拾一衣裳上一撮,看得方拾一眉头都能拧成一个死结了。“我的油没了,全没了,是你们把它弄翻了的,你们要赔我,没了油我还不如死了……求求你们给我,给我!”女人扯着哭腔戚戚地喊。方拾一立马想到那天夜里藏在衣柜里的那桶东西,他眉毛挑了挑,问女人:“赔你可以,不过你得告诉我那是什么油,我才好给你搞来。”女人一听,脸上的表情忽地变了,她神情恍惚,不自然地侧着脑袋看方拾一:“你答应了?你答应我了?”“你先说说那是什么东西。”方拾一留了一嘴,微有所察地皱起眉头。女人迟疑地沉默了几秒,见方拾一似有些不耐地要甩袖离开,才慌忙地又扯住方拾一的袖子,连忙说道:“别,别!可你不能告诉珏爷,珏爷要是知道了,定会讨厌我的。”方拾一微点头应下。“那是人油。”采薇说道,她抬起衣袖半掩着嘴脸,声音里似乎带上了几分娇羞,却听得方拾一直恶心。“我把人的皮剥开,刮下一层脂肪,再丢进锅子里小火慢慢的熬。人油最好,最能修复皮肤,动物的油太油,用久了还会生斑。”女人细声慢气地说道,“决不能用大火,大火刺啦一下,脂肪全化了,什么都不剩。”方拾一忍下厌恶,缓缓问道,“那人油,是从哪来的?”采薇听见问话微微瑟缩了一下,她看向方拾一,“我也不知道,我一醒来就看见它了。”“你不知道它哪来,却知道怎么做人油,你当我如此好戏弄哄骗?”方拾一冷声低喝,猛地拽住女人的手腕,一张白皙又俊俏的面容霎时阴沉下来,看得女人顿时惊慌得不知道往哪儿躲开,手腕像是被一只铁镣铐铐住似的,挣脱不得。“我真不知道!我只是……只是脑子里有那样一副场面,我看见我手里捏着小刀,剥开人皮,贴着那些脂肪一点点剜下,再盛进碗里……”“我一碗一碗地剜,装满了一碗又一碗,剥完了一具又一具……”“我感觉到仿佛有一股热浪卷着我,烤着我,寒毛都卷了起来……”“但是等我猛地清醒过来时,我又在床上了,我听见外头传出哭丧的声儿,我从窗户往外看,就见珏爷哭得眼都肿了,趴在地上抱着什么东西痛哭。我还看见小六儿走哪儿都揣着的一袋鹅卵石掉在边上,到处都是黑漆漆的炭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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