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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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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没有去接钟信那句听不出潜藏着何种情绪的话。

因为他也知道, 在钟氏家族对无后寡妇定下的规矩里,除了遣返之外, 如果族中有人愿意收其入房, 便可以留下。

留下?

自己为了能逃离这个处处充斥着危机的修罗场, 不知花费了多少心机,受了多少惊吓,难道还要为了留在这里担惊受怕,而再找个钟家的男人嫁了?

不会,也不可能。

至少在钟家这么久了,除了钟仁是阴阳不忌男女通吃外, 还真没见过第二个娶了男妻或纳了男妾的钟家男人。

除了一个风流成性的邱墨林也喜欢男人, 可他只是钟家的姑爷, 并不算是族内钟姓的男人。

当然,在秦淮的心里面, 知道这样的男人, 还有一个, 可是老天,那是自己敢招惹的人吗?

所以,没有这种可能, 自己也不想寻找这种可能。

钟信见秦淮没有搭言,只微微看了他一眼,也不追问, 依旧默默走在他身前带路,陪秦淮走进了泊春苑的大门。

眼前的院落还是去宝轮寺前的样子, 摆满了各种名贵的花草和秦淮叫不出名字的树木。

这也是钟家庭院与其他豪门大宅不同的地方,便是在整个园子和各处院落里,都栽种了大量极其稀有或独具异香的植物,而这些植物虽然主要用来观赏,却也可以给家中对香料感兴趣的人提供些用处。

比如二房的少爷钟义,便在自己的宅子仲夏苑里,单独设有一个房间,专门用来从各种植物里提取香料,从用途看,倒有点像钟家公司里的实验室。

院子里的仆妇这会子三三两两,都在院中廊下或坐或站,交头接耳,大多说的都是雀儿大闹钟家又被主子关押一事。

有好事的,更开始谈论现下泊春苑大爷殁了,掌事的大丫头也出事了,只剩下一个素日不着调的男大奶奶,不知这泊春苑以后的光景,是不是要被二房三房压成了泥。

一众人正越说越起劲儿的当口,却见大门口人影闪动,正是大少奶奶和老七走了进来。

这些丫头仆妇在泊春苑里久了,个个都练就了两只跟红顶白、欺软怕硬的势利眼睛,素常宅子里的风在哪里刮得硬,她们比谁都要门儿清。

因一直以来,泊春苑除了大爷钟仁是当之无愧的一号主子,之下便是掌着实权的雀儿,反倒是名正言顺的大少奶奶和老七钟信,在众人眼里都是烂泥扶不上墙的货色。

便是此刻知道大爷没了,雀儿倒了,这起人却因听说二房里新派了掌事丫头过来,自觉又找到了新的风向,都等着向那还未上门的碧儿讨好。

所以此刻见他二人进来,这些仆妇竟像是没有看见一样,依旧在廊下叽叽喳喳,说东说西。

倒只有钟仁生前常带在身边的小厮菊生,有些怯生生地走上前,给秦淮和钟信施了一礼。

秦淮略略环视了一圈,整个泊春苑前院的情状已尽收眼底。

说真的,在钟仁未死之前,虽然也能感觉出宅中人对大少奶奶的轻视,但毕竟有大爷罩着,还不是很明显。

而现在,当泊春苑的主子奶奶变成了遗孀,这些人势利的嘴脸,便一览无余了。

秦淮在生活中最爱红楼中的探春,从小到大,也不知道看过多少遍三姑娘自强自重,给自己甚至二木头迎春争取尊严的片断。所以潜移默化中,他也慢慢生成了遇强则强、不卑不亢的人生态度。

虽说自己心底里最大的愿望,是早日逃离钟家这个修罗场,可是眼前看,却还不知道要在这里煎熬多久。

难道这些煎熬的日子里,自己还要看这些丫头婆子的脸色不成?

秦淮这些日子已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大到钟家,小到泊春苑,如果自己还像当初的秦怀那样软弱,只知道依俯于男人的荫护,便永远都会是看人脸色,被人轻贱的那一个。

更何况,二小姐钟秀方才已经迫不及待地安插了人手进来,显而易见,她和钟义二人,既对钟家的祖传秘方心心念念,又要在大房内里慢慢渗透二房的势力,这派来的碧儿,自然也不会是一盏省油的灯。

所以刚成新寡的自己,要想一挽眼前的不利之势,倒不如借着眼前钟仁之死,索性彻底变了性子才好。就算是这变化会让钟家上下人等觉得异样,自己也可顺水推舟,赖到丈夫新死,自己受到刺激而性情大变上去。

毕竟眼下这光景,不变,不成活!

“老七,去取一把椅子过来,便摆在这树荫下面。”

秦淮的声音淡淡的、很低,钟信却听得很清楚,他似乎有一秒钟的犹豫,目光在廊下那些仆妇身上扫了扫,点了点头。

“我这便去,菊生,去给大奶奶端杯润喉的茶来,顺便把院子里的汽灯也打开罢。”

廊下的仆妇们有些意外眼前的情状。

匆匆归来的大少奶奶,没有像往常一样,一头躲进自己的卧室里,便不再出来见人。相反,却在钟信端来的黄花梨椅子上,正襟端坐,面色沉静。

院子里的大汽灯在屋脊上亮了起来,照得整个前院有一种瘆人的白。

众人皆有些面面相觑,不知道刚成了寡妇的男奶奶,这会子突然要发什么疯。

在大汽灯刚刚点亮的工夫,院门口刚巧走进来一个年长的管家婆子,并一个身段苗条,皮肤极其白晰的青年女子。看她的打扮,应该也是钟家比较有身份的大丫头。

那姓白的婆子原是二太太莫婉贞的陪房,虽也是争强好胜的主儿,这些年却一直被大房的几个婆子压制着,始终不得施展。

这会子眼见大房有大厦将倾之势,自家二房的少爷姑娘却开始蒸蒸日上,立时便觉得底气翻了又翻,连水桶般的腰身都扭得比往日欢腾了许多。

她此刻受钟秀所托,特把钟秀的丫头碧儿送到泊春苑来。既领了二小姐的任务,老白婆子便像是得了皇上的旨,待到进了院子中央,却见秦淮正端坐在椅子上,正伸手去接菊生手里的茶。

她见这男奶奶明明看见自己和碧儿已走到身前,却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一张脸虽是传说中有名的风流俊俏,却偏又多了些原本没有的端庄和冷淡。

秦淮在这婆子和碧儿进入院门那刻,便把她们看了个清楚。

那婆子一副骄横之色不必说,只是那个叫碧儿的丫头,倒也好生奇怪,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质,倒真像是二小姐钟秀的翻版。

眼见她唇边含笑,一路轻盈地走向自己,秦淮却只觉有一股说不清的反感,知道在那丫头的笑容下面,却不知藏着什么花花心肠。

老白婆子此时心里便带了太监传旨却没人搭理的气,禁不住便高声道:

“大奶奶,这是二房的丫头碧儿,是二爷和二小姐专门送过来给奶奶做掌事丫头的,奶奶你这会子,是不是接一下碧丫头…”

她不知是她的嗓门过大,还是话说得太有些突然,那杯本已接在秦怀手里的茶,竟在她这句话里,直直摔了下去,砸在青石地面上,瞬间摔个粉碎。

一时间,整个泊春苑前院的一众人等,都被这清脆的炸裂声惊住了。

一边的钟信一步便跨到秦淮的椅子前,将飞溅开来的碎瓷片和热水珠都尽挡在他的衣衫上。

“嫂子,可烫到了没有?”

钟信低声问了句,眼睛飞快在秦淮缩回的右手上瞄过,那只手依旧是白晰如玉,并没有半点烫到的痕迹。

秦淮先是微微摇了摇头,继而,却忽然从椅子上直直地站了起来,一双眼睛,冷冷地看着面前的老白婆子和碧儿。

雪白的汽灯光照在他的脸上,可以清楚看见他两根乌黑的眉毛紧拧着,一双极清亮的眸子里,竟完全是众仆妇从未见过的寒光。

“我问你,你方才这么大声,嚷的是个什么?是觉得我七老八十,还是天聋地哑,听不见你说话还是怎地!这里是泊春苑,行的是大房门下的规矩,谁听说主子要端茶喝,这边奴才还敢扯着脖子叫嚷的?我便不信,要是大爷活着,你也敢这么没有眼色?还是你见我是个守寡的男妻,便心里明知道钟家的规矩,也偏要来欺我一欺?我告诉你,趁早别做这清秋大梦,大房的奶奶,便是寡妇,却也不是吃素的!”

那老白婆子本就被那满地摔碎的瓷片吓了一跳,正发怔间,却不料男少奶奶忽然间大发雷霆,疾声厉色,一番句句带刺的言语,倒把她整个人吓得僵在了原地,嘴唇一阵翕张,却又偏生接不上话来。

一时间,整个前院的廊前院里,众人皆敛声静气起来。

那个叫碧儿的丫头,却急忙抢上前去,先便对秦淮福了福,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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