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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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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雪霁停在门外。

喘不过气,腿软得只想倒下,又不能倒下,咬着嘴唇拼命支撑住。

几步之外,元贞在门内等着她。

初六的月光不甚明亮,但灯光是亮的,他站在月光与灯光之间,面容藏在灰暗里,背后大片的光亮托出高大挺拔的身躯,像庙里的韦陀,让人仰望,又让人恐惧。

向前,还是退缩?明雪霁做不出决断。

元贞一言不发看着她。

她停在不远不近的距离,黯淡的月光给她披上灰白的影,她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会倒下,让他想起漱玉堂外,那朵即将凋零的杜若。

她在犹豫,人都来了,却还是没能下定决心。元贞耐着性子等着。她犹豫了太久,死死咬着嘴唇,咬得红嘴唇上都起了深白的印子,都要出血了,还是没能迈出那一步。

元贞开始觉得不耐烦。他的耐心一向都不很好,对她已经是格外破例。飞扬的剑眉抬起一点,笑意收敛了,她的身子却在这时,突然一晃。

颤巍巍的,杜若的每片花瓣都在挣扎,然而一点一点,向他走来。

终于走到了近前,那么近,能看见她长长卷翘的睫毛上,不知不觉沾上的湿意,元贞薄薄的唇勾起一点:“来找我?”

依旧是低低的声音,像带着钩子,勾着她向前,再向前。明雪霁发着抖,余光里瞥见他垂在身侧的手,很大,骨节分明,随意地垂着,却像蓄积着无数力量,轻轻一动,就能将她撕得粉碎。

怕得厉害,然而走到了这一步,也就不能再退,明雪霁喑哑着嗓子:“是。”

听见元贞的笑声,极轻极快,瞬间消失:“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么?明雪霁不知道,但她知道,她已经无路可走。哪怕要付出付不起的代价,哪怕眼前的只是根救命稻草,抓住了,早晚也得沉到水里淹死,但她没什么可选的,她只能抓住。

她总得试试,给自己找条出路。“想明白了。”

元贞勾唇:“进来。”

他让开位置,明雪霁默默走进去,身后有极轻的风声,元贞掩上了门。

西边隐隐的鼓乐声一下子听不见了,屋里安静得很,枝形烛台上插着很多蜡烛,照得四处一片光亮,明雪霁躲没处躲,瑟缩着站在门边,一步也不敢往前。

元贞径自走去屏风前坐下。紫檀的椅子高而宽阔,是按着他的身量定做的,向椅背上一靠,伸出两条长腿,抬眼看她。

灯光给她披上了一层半透明的薄纱,她整个人窘迫无措,缩成一团躲在门边,让人觉得无用,又觉得怜惜。元贞瞧着她,不动声色:“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距离足够远,强烈的压迫感稍稍放松一些,明雪霁嗫嚅着开口:“我,我要和离。”

迟迟不得他的答复,大着胆子看过去,他也在看她,唇边又露出了那种嘲讽的笑。明雪霁一个激灵,连忙转开眼,听见他凉凉的声音:“就这?”

明雪霁茫然地抬头,他唇边的酒窝很深,笑得嘲讽又轻蔑:“你死过一次再求到我面前,就只为这个?”

那样蔑视,那样讥讽,让她死死压在心底的愤怒忽一下蹿了出来。不,不止这个。她还想报复,想把他们欠她的都讨回来,想让他们跪在母亲坟前忏悔,甚至还想,杀了他们。明雪霁紧紧咬着嘴唇,不,她所求的,远远不止和离。

元贞默默看着。她嘴唇咬破了,有细碎的血痕,沿着唇缝洇出一线红,像涂了极浓烈的胭脂。她的手攥得很紧,骨节发着白,皮肤也很白,指缝间、手背上有许多伤痕斑点,是过去辛苦劳作留下的伤。

这样一个老实到无用的女人,就算怒,也只懂得伤害自己。真让人,生气。

耳边隐约听见西边的鼓乐,元贞想起跟燕国公府彻夜不停的歌舞,想起皇宫中唱彻的笙歌,眼前明雪霁苍白憔悴的脸,渐渐与母亲,与钟吟秋的脸重叠在一起,分辨不清。元贞起身。

一步一步,走到她身前,她如梦初醒似的,畏惧着往后挪,身后就是冰冷的墙壁,元贞伸手撑住,挡住她的退路:“躲什么?”

男人坚硬的臂膀,与身后冰冷的墙,圈成一个牢笼,牢牢锁住她。明雪霁动弹不得,闻到雪后灌木凛冽的气味,夹杂着宫里染上的龙涎香气,他的头低下来,微凉的呼吸拂在她额头上,巨大的阴影笼罩住她。

“真是没用。”他垂着眼皮看着她,锐利的容颜越压越低,像一把刀,毫不留情地将她劈开,“整整三年,你做牛做马伺候他们,你搭上所有供养他们,他们吃你的肉喝你的血,踩着你的脊梁往上爬,现在,他们逼你去死,他们连你的母亲都不肯放过,你所求的,就只是和离?”

不,不止是和离!脑子里嗡嗡直响,明雪霁哽咽着,仰头看他。

他亮得惊人的眼睛里映着她的倒影,那么小,畏缩苍白,但她眼里,有火。是怒火吗?她这个没用的人,也会发怒吗?

阴影越来越低,元贞伸手,忽地捏住她头上的簪子。

明雪霁下意识地去挡,手指碰到他的手,有薄薄的茧子划过,带起不自觉的颤栗,急急缩手。

他便慢慢的,抽出了她的簪子。

发丝披散下来,明雪霁在恍惚中,怔怔地看他。

元贞也看着她。乌黑的头发落了一肩,她尖尖瘦瘦一张脸藏在发丝里,让他想起乌云遮住月亮,缝隙里透出淡淡的柔光。手上还残留着她肌肤的触感,心底突地一荡,捏紧了簪子。

透明的琉璃簪子,廉价,简陋,像她从前的人生。元贞拿在手中:“你嫁给计延宗时,戴的也是这个吗?”

不是的。眼泪掉下来,明雪霁仰望着他。那时候,她戴的是母亲留下的簪子,簪头上一颗拇指大的珍珠,柔和的光。后来卖了,给计延宗买墨卷,他说文章亦有流行,要买最时新的墨卷来揣摩,才能写出考官中意的式样。

耳垂上一凉,元贞捏住了她的耳坠。手指上有茧子,摩擦着幼嫩的皮肤,明雪霁颤抖着,想躲,又像被什么压住了,动弹不得,看着他不甚熟练的,将那两只小小的琉璃坠子从耳洞里摘下来:“你那时候,戴的是这坠子?”

不是的,是母亲的珍珠坠子,后来也卖了,换了家里的米粮。

“你手上这些伤,也是一开始,就有的?”元贞握住了她的手。

微凉的手,却像火突然烫上来,明雪霁挣扎着想逃,又被他牢牢攥住。带着薄茧的手指慢慢划过,涩涩的触感从皮肤到心底,手指停在腕上,那块疤,红色的,扣子般大小,做饭时热油烫的。手指抚过手背,那条疤,上山砍柴时被斧头划的。明雪霁抖得厉害,眼泪怎么也止不住,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捏住她细细的无名指。

那块疤,在指根,指甲盖大小,黑色丑陋,凹凸不平。从前戴着母亲的戒指,后来戒指没了,她的孩子没了,唯一留下的,就只有这个丑陋的伤疤。

反反复复,一个没好,又新添一个,像她千疮百孔,任人宰割的前半生。

明雪霁说不出话,泪眼模糊中,看见元贞扬手,重重一摔。

啪!琉璃碎片四处飞溅,簪子坠子化成齑粉,元贞低头,他越来越近,现在不是他的阴影,而是他整个人,牢牢地罩住她:“想不想把你所受的耻辱,一一报复回来?”

想。太想了。颤抖着,哭泣着,声音含糊不清:“想,想。”

看见他突然放大的脸,刀锋般的唇停在她的上方,像漩涡,诱着她不断下坠,他声音低低:“那么,听我的,我帮你。”

他的气息突然变得很热,很烫,他靠得那么近,只要稍稍一动,就会撞进他的胸膛,绛纱袍的领口露出玄色中衣的边,压着银线,让人晕眩,混乱。明雪霁瘫软着,在墙和他围成的囚笼里,他薄薄的唇一动,气息压在她唇上:“衣服脱了。”

手拂过肩划过腰,停在裙襟,勾住衣带。明雪霁大口喘着气,不敢动,眼前泛着白光,漩涡越来越深,他带着薄茧的手探进去,隔着里衣,像在皮肤上烙下深刻的印。听他的,他帮她。但她需要,付出代价。是这种代价吗?

“别,求你,别,”抵抗着,用仅剩的勇气,“你要我做什么都行,别。”

“别?”他越来越低,唇几乎要蹭上她的,“为什么别?”

明雪霁又看见那个深深的酒窝,近得很,旋转着吸引着,也像漩涡:“害怕?羞耻?愧疚?”

害怕,羞耻,还有不知道对谁,不知道因为什么的愧疚,明雪霁想哭,哭不出来,看见酒窝忽地一旋,他冷冷吐出两个字:“狗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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