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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花期(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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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封二十一年,夏。

这一年,从年初寒冷的风,到盛夏躁动的暑气,明容处于莫名的烦闷之中,心情之多变,令人费解。

一朵花开便心旷神怡,一片叶落又黯然神伤。

心情的好坏,完全没理由。

与此同时,她变得越来越敏感。

偶尔,爹娘说话的声音低了一些,她便竖起耳朵,暗自猜疑他们背着她,偷偷议论她的婚事。

妹妹们无心的一句话,她也忍不住多想。

……怎么回事啊。

明容觉得自己好像得了焦虑症,但是症状又不明显。

直到盛夏,初春的花谢了,满目郁郁葱葱的绿叶,一声声蝉鸣从树荫间洒落,一阵阵热烈的风拂过面颊,她恍然省悟——啊,十五岁,她的花季雨季,伴随着轻微的青春期综合征,一齐来了。

即使并非自愿,她也渐渐的,悄悄的生长出叛逆之心。

皇后和玉贵妃要她吃的营养丰盛的难吃的菜,从前,她再不喜欢,也会看在对方的面子上勉强吃一点。如今,她不想吃,撂筷子走人。

在现代,长辈见她这样,多半会说,孩子大了,叛逆了,难管教。

在古代,没人认为她叛逆、作,她们只当她生病,动不动请太医替她看诊。

老太医捋着胡须,成竹在胸的道,夏季气候炎热,明姑娘不幸被暑气灼伤肺腑,故而胃口欠佳。

瞎说,明姑娘正在经历人生必不可少的叛逆期。

老太医对心理学一窍不通,只管开处方,尽是难以下咽的药材。

明容被迫喝药,一次两次还好,次后,忍无可忍。她想,叛逆的代价太大,算了算了。

可还是心烦。

怪古代没有学习压力,也怪信国夫人布置的作业太少。

要是她有高考和考托福之类的烦恼,哪儿有空想这些有的没的。

明容心烦气躁,不能向长辈发作,就去东宫找茬。

听赵小秀阴阳怪气几句,顶嘴几句,等心情差不多好转,她就去后院荡秋千。

元月初,刚过完新年,赵秀命人召集全国各地的能工巧匠,为她赶制一架坚固的豪华秋千,又按照她的描述,制作出大曜有史以来第一座木制滑滑梯。

东宫的后院变成了小型游乐场。

长乐和明容都爱玩滑梯。

长悦公主听说之后,特别心痒难耐,苦于进不了东宫,只能干羡慕。

明容让赵秀把木工师傅请回来,在长宁宫或者御花园再建一座滑梯,那样大家都能愉快的玩耍。

赵秀不肯。

他不仅不答应,还恐吓工匠,威胁他们,若敢在别处建造滑梯,必断他们一只手。

明容想,赵小秀的心真黑,他这是想垄断滑梯产业啊!

她心里这么想,嘴上也就说出来。

时至今日,她知道,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赵秀也许骂她,奚落她,讽刺她,但绝不会动她一根头发。

他无底线的纵容,是她放肆的依仗。

于是她说,赵小秀你当封建剥削者还不满足,竟然学资本家搞垄断。

她爸妈是真·资本家,都没这么心黑呢。

赵秀也许听懂了,也许没有。他冷漠的说,想玩就来东宫,不然你在梦里玩。

……讨厌鬼。

步入青春期的赵小秀,性子和从前几乎没差。

这也难怪。

赵秀的叛逆期提前了许多年。

明容认识他起,他就是一个喜怒不定的神经病,无药可救,整天看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对他父皇都敢嗤之以鼻,青春期的那点叛逆早被他透支完了,如今实在逆反不到哪儿去。

更何况,他忙。

太子协理朝政,日渐忙碌。

他对权利的无限,有效地冲淡了青春期带来的微小影响。

可赵秀也不是一成不变的。

他变得那么好看。

有时候,赵秀忙起来,明容在一旁默默地观察他,恍惚便回忆起多年前,他疯病发作时的胡言乱语。

他说,你不是很喜欢父皇么?……那为何不喜欢我?只要我不死,长大后就是更年轻、更貌美的他。

神经啊。

当时的赵小秀根本不懂何为喜欢。

他之所以满口疯话,之所以强求她的怜悯,不过是因为她和他见过的女孩子不同。

他习惯众星捧月,习惯接受女孩子的崇拜和仰慕,她不这么做,他不甘心,所以作死作活。

现在的赵小秀,懂得什么是喜欢了么?

一两年前,赵秀总爱强调他们在同一条船上,船沉人亡,要死一起死。

近来,他的口风有所松动。

他说,明小容,我一死,便化作最凶恶的厉鬼缠住你,白天附在你的头发上,夜里入你梦魇,你的白昼黑夜都属于我。今生今世,永生永世,休想摆脱我。

明容只当耳旁风。

至少,他不说船沉了,掀翻她的救命木板,拉她一起溺水的鬼话,总算有长进。

赵秀有病不治,日常发疯,多年如一日。

可他当年,的确说中了一件事。

他真好看啊。

十七岁的赵小秀,眉眼之间介于男孩和少年之间的青涩褪去少许。岁月沉淀之后的从容,多少消减了他那带刺的锐气。

他的美貌肖似女子,纤细柔美,笑时如瑰丽的血之花,不笑时,发怒时,又分外清冷。

但他还是叫人害怕。

那双细长的凤眸依旧漆黑如夜,深不见底。眼底时而浮现妖气,如薄雾在暗夜深处若隐若现。

赵秀在想什么,只有天知道。

他是当朝太子,亦是京城乃至五国第一美少年。他目空一切,为人嚣张又高傲。他的东宫只准她和长乐进,而长乐是他的妹妹。

她不是。

赵秀喜欢握她的手,亲亲她的头发,也会抱她。

他明白亲密的举动代表什么吗?

鬼知道。

明容甚至无法确定,他真的懂得喜欢的意义。

他只说,明小容,我们同生共死,却不说,明小容,你好漂亮。

他从来不在乎她穿什么裙子,戴什么首饰。她裹着臃肿的厚棉袄,穿轻薄的夏裙,在他眼里仿佛是一样的。

到底皇帝有眼疾,还是他有眼疾啊!

她长高了,苗条了,漂亮了,赵秀却瞎了。

如果真心喜欢她,才不会无动于衷。

少年初心动,就算是疯子,也该有所表示啊!

赵秀没有。

可是,若非心悦她,又为何无底线的纵容她,为何为她学描眉,学上妆,为何在东宫建了个小型游乐场,供她玩乐?

他一向讨厌吵闹。

喜欢吗,不喜欢吗。

明容纠结,青春期综合征因此变得严重。

早几年,她心烦至此,早就拉住赵秀,直接质问,如今反倒羞于启齿。

本来也不应该由她主动!

古代的少年,懂事早,成家立业早,理应比现代人更成熟,更有担当。怎么好叫她一个妙龄少女追根刨底,而他置身事外云淡风轻?……倒显得她特别上心。

她才不在乎。

夏夜闷热,明容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偶尔,只是偶尔,她也会想——

如果哪天赵小秀真的表白,如果他诚意十足,那她……她就冷静的回答,容我考虑十天。

十天太长,五天吧,五天够了。

三天。

她考虑三天,给他答复。

至于答复是什么,她才不会提前想好呢。

五月中旬,明容初次陪同母亲上山,看望大哥明沣。

苓娘不想她跟来,但她已经不是乖宝宝明小容,而是叛逆少女明大容,所以她不顾母亲反对,坚持随行。

明沣待的寺庙坐落于慈义山,离京城不远。

明容认得这座山,还是因为那幅曾经摆放在东宫,后来被赵秀移去山脚别院的《山河万里图》。

图中所绣壮丽山河,以京郊慈义山和宁州长湖作为标志物。

慈义山其实并不出名。

山中无野味,也没有珍贵的草药,倒有不少毒虫、蛇蝎出没。猎人和商户不往这儿来,百姓怕被蛰咬,也敬而远之。

故此,慈义山人迹罕至。

山路唯有一条狭窄的小道,只容一人通行。

明容走到半路,抹抹汗,抬头远望,寺庙就在前方。

一间小破庙,冷冷清清的,不见烟火。

她不由想起前些年陪母亲、姨娘去过的白云寺,那是何等的气派。

白云寺僧侣众多,一到大开山门的日子,香客络绎不绝,香火从天亮烧到天黑。

可惜,寺庙的住持超凡脱俗,没有世俗的,一心研究佛法。他放着大把的香火钱不要,携弟子远游,行踪不明。

明容还和赵秀提过这事。

她说:“白云寺的金佛最灵。我在那儿上了三炷香,求佛祖保佑我长高三厘米,真的有长高唉!”

赵秀说:“是么。”

她又说:“等住持回来,我还要去,就是不知大师何时归来?”

赵秀一听,低声笑,戏谑道:“被妖怪抓走,回不来啦。”

他那恶意满满的语调,叫人心里发慌。他比西游记的妖怪更像妖怪。

明沣所在的小庙和白云寺比起来,宛如民宅和皇宫。

这庙根本没有香客光顾。

整整一座山,常驻民只有明沣和他救下的两个孤儿,阿朝,阿暮。他们下山接应苓娘和明容。

阿朝有一条断臂,阿暮有一条瘸腿,他们行动都灵活自如。

阿朝见到明容,猝不及防,结结巴巴:“女、女娃娃!”

阿暮敲他的脑袋,骂道:“呆瓜!这是咱们的大小姐。”

阿朝讪笑。

明容问:“你们的庙有名字吗,叫什么?”

阿朝和阿暮同时开口。一个说:“叫自讨苦吃庙。”另一个说:“没有名字。”

回答完,两人面面相觑。接着,阿暮又打阿朝的头,骂他笨蛋,呆瓜。

明容好奇:“谁起的名字?真古怪。”

两人皆缄默。

不久,明容终于见到大哥。

这些年,原主的记忆逐渐苏醒,她记得明沣。

在她的脑海中,明沣还是少年模样,长发束起。他不喜锦缎绣袍,总是穿一身粗布蓝衣,背一把很长的剑。

他变了。

他的头发剃光了,长剑不见踪影。

明容到的时候,他身穿灰色的僧袍,正在扫地。

他,好白啊。

不同于赵秀久不见光的病态苍白,也不同于皇帝的冷白,明沣眉清目秀,皮肤白得像奶油,斯斯文文的。

明容奔向他,喊道:“大哥!”

明沣回头,微微一怔,“容容?”他望着母亲,眉心渐渐拧起,“慈义山多蚊虫,娘,您和容容别来。”

“我也不想带她。”苓娘无奈,“是你妹妹坚持陪我,她想见你。”

明沣沉默。

半晌,他抬手,揉了揉妹妹的头发,低低道:“……长高了。”

“是吧!”明容得意的笑,“我就说我长高了,大家为什么都看不见呢?大哥,只有你——”

语声戛然而止。

明容低头。

大哥当然觉得她长高。

他上次见到她,她才几岁?她还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

明沣替她们倒茶。

他和母亲交谈,明容就坐在旁边自娱自乐。山中没什么有趣的东西,阿朝拿自己刻的小木剑,送给明容玩。

苓娘闲话家常几句,突然道:“昭阳长公主很快回来,月底就到。”

明沣手一顿。

他把茶杯放下,没说什么。

苓娘又道:“旧年,长公主攻下西戎的军事要地,西戎军数次反攻,皆被长公主击败,直到年底议和。长公主此时回京,想必西北战局已定,不会再有太大的变数。”

“玉太师撺掇陛下呢。”明容插嘴。她清了清喉咙,学玉太师的大嗓门,小手豪迈地一挥,“西戎大势已去,即使不出兵,不穷追猛打,他们自个儿也会衰弱。北魏强势,为今之计,以攻打北魏为上!”

苓娘瞪她,“就你知道的多。”

明容不甘示弱,“七哥跟我说的。他还说,西戎和北魏有仇,这要把西戎打太狠,西戎选择与昔日仇敌结盟,甚至甘于依附北魏,那可不好办……都是说词罢了。”她叹了口气,有模有样的分析,“其实啊,咱们国库不富裕,只能支持一方战事,燕北开战,西北就得止戈,玉家争军费呢。”

阿朝惊奇,“大小姐竟懂得如此之多!”

明容捧着脸笑。

这不是她自己想的,是太子说的。

赵小秀真乃绝世大奇葩。

他挤兑玉家,挤兑昭阳长公主,也挤兑他的母族叶家,对他父皇更是嗤之以鼻。他看谁都不顺眼,连猫狗都厌恶,只肯放她上他的贼船。

赵小秀说尽天下人的坏话,他觉得世间都是用心险恶之辈,只有他们是一对风雨同舟的苦命人。

她才不苦命。

她也有自己的小算计。

国库不富裕,她提供不了军费,但是她有粮草。哪天七哥若需要,她就给七哥。

不告诉赵小秀。

那讨厌鬼不觉得她漂亮,也不觉得她苗条,高挑。

她抬了抬下巴,说:“我长大了,思想成熟,当然懂得多!”

苓娘失笑,捏捏她的脸。

阿朝和阿暮吃吃的笑。

明沣不笑。他低着头,神情很淡。

明容想,大哥一向沉默少言,做的多,说的少,性子保守,情绪极少外露。

他会难过么?

他和长公主,还有雍西王府那位战死的世子,他们曾经是并肩作战的战友。

他在庙里住着,斋饭吃着,佛经念着,午夜梦回,还会想念烽火峥嵘的岁月吗?

她不忍心问。

苓娘轻叹,道:“沣儿,你在山上,转眼五六年过去……不如,随我回——”

“我在这里很好。”明沣淡淡道,“娘,您和爹,还有容容,实在不必为我担心。修佛修心,我在山上度过的每一天都受益良多,这是我自己想要的人生。”

苓娘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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