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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41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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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之后, 萧劭在卞之晋的护送下,去了沂州。

他原想让赵家兄妹都留下陪着阿渺,但阿渺坚持让赵易跟在了萧劭的身边。临行分别那日, 山雾缥缈、细雨微湿, 几个孩子眼里,都染上一层蒙蒙的水汽。

沂州的情形,与萧劭预料的差不多。

建业城中父皇骤逝、六弟萧逸继位的消息传至, 萧喜自是震惊不已、满心怀疑, 深知就算父皇当真死在祈素教手中, 也断不会将皇位传给萧逸那个无能的小儿!

沂州封地虽然偏远贫瘠,但领土范围却不算小, 且又处在风闾城和江北驻军地之间的位置。因此, 治下的官员中, 亦有有野心者, 力主萧喜拒认京中旨意, 自立为帝。

萧喜虽有当人上人的心,却没有对抗建业城和庆国公的勇气,一时难以抉择。

就在这个时候, 逃离京城的五皇弟萧劭赶至沂州,当着一众属臣的面, 讲述宫变始末,并献上大齐传国玉玺,口传父皇遗命, 令萧喜继承大统、诛杀奸臣,护卫萧氏国祚!

萧喜伏于堂前,接过五弟奉上的玉玺,胸中热血翻涌、惊喜掺半, 禁不住放声大哭,立誓要报国仇家恨,夺回建业城!

这些消息,传回天穆山时,已是差不多小半年之后。

萧劭不愿让阿渺卷入政局未定的环境,只对萧喜说,自己在逃亡途中将阿渺送入了寺院修行、以避战祸。阿渺入寺时,曾向主持立过誓言,会一直带发修行直至及笄之年,方能下山。

如此一来,萧喜也不便再坚持接阿渺去沂州。

然而留在天穆山的阿渺,过得可完全不是什么清修静养的日子!

她那大白猿师兄卞之晋,根本不是哥哥说的什么“心性犹如孩童”,十足就是个大魔鬼!每天天不亮就把她拎起来练功,一直到晚上太阳落山,各种扎桩、跑山路、爬悬崖、踢悬铃、躲飞石……一旦错了一点点,就要被他抓回去重新开始!

她身体轻盈,反应快,应付起诸如悬铃、飞石这样的训练来,还算轻松。可扎桩、上下来回跑山路什么的,完全是实打实的体力活,又偷不了懒,对于从小娇生惯养的阿渺来说,很难一下子就吃得消。

而留下来陪伴阿渺的白瑜,被卞之晋一边抱怨着“资质太差”、一边也强拎去参与各种苦练,还给她俩取了个搭档名号,叫“小猫吃鱼”……

白瑜跟阿渺刚刚相反,对于纯体力的训练,甚是吃得苦。且她性情木讷,大日头下扎桩,哪怕人下一刻就要昏倒了,也绝不会直一下腿。轮到锻炼反应和速度的训练,比如连贯踢向悬挂成排的铃铛、却不能被反弹回来的铃铛击中时,就通常会被打得灰头土脸。

这种时候,那位扬言要杀掉阿渺的褐衫师姐甘轻盈,还不忘抱着剑过来看热闹,站在旁边讥讽几句,气得卞之晋哇哇大叫,第二天保准儿又再提升训练的强度!

只有在抄写背诵武学心经的时候,两个小朋友才能得一刻清闲工夫,稍稍喘上一口气。

可面对着回来探望的赵易,两个女孩都不约而同地报喜不报忧:

“一点儿都不辛苦,每天都只是抄抄经文、跑跑步,哥哥们不用担心!”

阿渺心里很清楚,萧劭在沂州的生活,也绝不会轻松。

萧喜筹划了数月,兴致昂然地在属臣的拥护下称了帝,国号天应,与建业萧逸国号为“元庆”的政权隔江对峙,互称对方为“伪帝”。然而最初称帝的新鲜劲一过,头脑冷静下来,萧喜意识到自己以区区临海小国,对抗坐拥玄武营大军的庆国公,又不禁害怕起来。

萧劭早有准备,自请出使风闾城,为萧喜争取靖远侯安锡岳的支持。

如此一来,从前还偶尔有机会跟赵易一同去天穆山的他,从大半年见一次阿渺、变成了一年也未必能见上一次。

赵易倒还是时常回来,每一次,都会替萧劭捎上一箱礼物。

布制的娃娃、泥塑的玩偶、敷彩的皮影……越来越有北疆一带的特色。

到了阿渺快满十岁这年,赵易又送来了几位更具北疆特色的“访客”。

走在最前面的安侯夫人徐氏,进屋一见阿渺,就不管不顾一把搂进了怀里。

“我的乖乖殿下啊,总算是见到了!可把我急死了!”

安思远和安嬿婉也跟了来。

嬿婉哭得稀里哗啦,和阿渺两个小姐妹,拉着小手,唧唧呱呱地说了一大堆话,也终于将这几年的经历串联起来。

原来那夜侯府护卫将被打昏的安思远带出了皇城,为避祸端,便决定直接带他回风闾城。而一同被带出的萧令露,举目无亲,内心又害怕谎言揭穿、被程家人惩罚,哭哭啼啼地非要跟安思远一起走。护卫一时想不到更好的法子,便将萧令露也带去了风闾城。

风闾城这边,安侯统领着三军,正跟凉州的叛军打得热火朝天,却突然接到了圣上遇害的噩耗。一急之下,索性放弃了好不容易打下的祁城,退兵回到风闾城。

安锡岳听儿子讲述完京城沦陷始末,也认定是暴民作恶、弑君乱国,打算主动请旨清剿祈素教。然而这个时候,建业皇廷却传来了要他即刻入京述职、并交回江北和关中兵力的旨意。

“还好五殿下及时赶来了!我家侯爷才没中那陆老儿的计!”

徐氏气哼哼地说道:“风闾城一向奉建业为尊,朝廷说什么就是什么、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听他们说沂州的是伪帝,就老老实实地封了边境,要不是五殿下冒险过境,将实情告诉我们,我家侯爷怕就要死在建业城了!只恨真相没有早一点大白,凭白让你们遭了那么多罪,还有程娘娘……”

提到程贵嫔,徐氏不禁抹了下眼角。

她出身不高、举止又有些粗鄙,嫔妃贵妇们明里暗里难免有讥诮之意。唯独程贵嫔温柔亲切,从未流露出丝毫轻视嘲讽的神色。生的女儿,也同母亲一样的客气有礼,还曾不顾危险地冲进蜂群救了嬿婉。徐氏是打心底里、真心地喜欢阿渺母女。

安思远也跳了出来,“都怪萧令露跟我瞎说!让我以为你死在宫里了!不然我早就把你们救出来了!”

长大了一些的他,身形拔高,神情动作却没怎么变,张牙舞爪,一双灰褐色眼珠依旧是亮晶晶的。

嬿婉也帮哥哥作证:“我哥担心死你了,在路上捡到你染血的裙子还哭了好久!后来也想冲进宫里确认的,可惜被人打晕了!”

安思远面染尬色,手伸到背后猛拽了下嬿婉的辫子,干嘛老提他的糗事!

徐氏瞅见儿子,猛地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张罗着就要带阿渺下山。

“先前五殿下只说你住在寺庙,不能打扰,被我软磨硬磨逼问了这么久,才终于松了口。我瞧着这里破屋烂院的,没什么好住的,殿下还是跟我去风闾城,自自在在的,也安全!”

她话没说完,躲在外面听了半天壁角的卞之晋从窗户跃了进来。

“放屁!谁敢带小狸走?”

他习惯了管阿渺叫“小狸猫”,时间长了,就简化成了“小狸”。

卞之晋挥着双臂,像只护崽的老猿,“没学会玄门的七十二绝杀,没见过我师父,小狸就不许下山!”

徐氏祖上做过马匪,也算半个江湖人士,并不胆怯,直接跟卞之晋针尖对麦芒地吵了起来,从屋上的破瓦、到他衣服上的破洞,把天穆山说得一无是处。而卞之晋向来不把身份官职什么的放在眼里,也不管阿渺是什么出身,看人只看武功强弱,直嚷着要徐氏跟自己比武,谁赢谁带小狸走!

最后还是阿渺劝住了两人。

她自己,是不想走的。

虽说也曾暗暗腹诽过师兄的“残暴”训练,但心里明白,要想实现报仇自保的心愿,不下苦功是不行的。再者,她了解萧劭。去到风闾城那么长时间,却拖到现在才告诉徐夫人自己的所在,想必是有他自己的打算。身为亲睹过建业宫变的孩子,她也很难相信安侯真如徐夫人所说的那样,没有一点点的顾虑、就选择站到了大皇兄这边。

既然五哥没有传话让自己去风闾城,那她便不能去给他添麻烦……

徐氏见阿渺无意跟自己下山,劝说了半天,最终也没有勉强。

她真心喜欢这个孩子,不愿强逼着她。所幸这几年南朝忙于整肃内政、稳定人心,又忌惮着安侯手中的三军,一直不曾挥师北上,因而边境一带还算安宁。天穆山虽地处南境之内,若走水路暗河,亦是不难抵达。徐氏返回风闾城之后,时常置办女孩子的衣物用品、让人送来,又让安思远兄妹有空便来探望阿渺,陪她一起读读书、背背经文什么的。

安思远对读书什么的,完全不感兴趣。

他更喜欢看阿渺习武,看她身形灵活地同时避开从不同方向击来的石子,看她以一根树枝穿透满树落下的黄叶,不觉一脸的惊喜:

“我早就说过,你天赋异禀,天生就是武学高手!”

阿渺这几年下来,却早已明白,所谓天赋、不过只是锦上添花而已,若不是靠着复仇的信念支撑,她和白瑜,很难撑得过那么严苛的训练。

尤其是当两个女孩都年满了十二岁之后,身体上与同龄男孩的差别渐渐明显起来。某天白瑜扎桩的时候,下身突然浸出了一股鲜血,惊得两人目瞪口呆,不知道练功练久了、竟然能练出血来……

最后还是甘轻盈把两个女孩带去了自己的居所,给白瑜换了衣服,又简单解释了一下什么叫作月事。

她盯着两个懵懵懂懂的女孩,叹道:“我早就知道,卞之晋那个木楞子教不了你们!他走的是刚猛的路数,一拳一脚用的都是狠劲,所以四十来岁的人就弄得像六十岁的老头!小时候跟他学点基本功还行,现在大了,再让他按照自己的经验来要求你们,迟早是不行的!”

甘轻盈挽起阿渺的衣袖,数着她手臂上的淤青,嘴里啧啧出声,“这是卞之晋教你拆招时留下的吧?他也不想想,你一个小姑娘,单拼力量,怎能拼得过男子?”

旁边白瑜闻言,率先焦虑起来,“那照这么说,我们永远都打不过男的吗?”

“不是不能,你们没看卞之晋就天天被我打得漫山跑吗?”

甘轻盈这几年一直旁观着阿渺和白瑜,见两个女孩用功吃苦、全无娇气,早已暗暗改变了印象,也乐意指点一二。

“男人有男人的长处,女人也有女人的长处,并非学武的姑娘就一定要五大三粗、把自己弄得跟个糙男人似的!咱们女子虽然天生占不到力量上的优势,但身形灵活,还能借助巧劲和兵刃。从明天开始,你们每天吃了午饭就到我这儿来,我带你们试试各种不同的兵器,看哪种对你们最趁手。”

很快,白瑜在甘轻盈的指导下,选中了一把据说综合杀伤力很强的环首刀。

而阿渺,却迟迟做不出决定。

她幼年时就曾痴迷过兄长寝宫中的青铜剑,后来因为母亲不喜、才再接触不到类似的物件,如今对着穆山玄门中珍藏的各路兵器,刀、剑、戟、钩、弩……着实是看花了眼!一一试过之后,兴趣愈浓,不但仔细研究起它们的构造,还测试了不同长度、厚度、材料所产生的不同效果。得知看守兵器库的哑大叔从前做过铁匠,她又央着他分解铸锻兵刃的过程,自己没事就亲自上手琢磨。

她觉得,兵器这种东西,有点像人。

从前五哥曾说过,人没有愚智之分,只有长短之别,‘短处’换到对的地方用,就能变成‘长处’。而兵器,又何尝不是呢?

阿渺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给卞之晋。

卞之晋盯着娓娓而论的阿渺,突然眼圈一红,胡须发颤,“咱们小狸该不会是走火入魔了吧?居然觉得刀剑长得像人……”

旁边甘轻盈抱剑轻哂,一脸鄙夷,“蠢猴子!你这是捡到宝了!”

十四岁那年,阿渺依据所习,为自己组装出了一件特殊的兵器。

那是一条极细极软的链条,通体银白,似银又似丝绢,据卞之晋吹嘘说,是自四门分派之时就传下的、由天外落石与冰蚕丝打造而成,水火不侵、刀剑不断。链条一直存放在天穆山中,数百年不曾派上过什么用场,可阿渺第一眼瞧见的时候,就喜欢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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