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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29(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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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珩允一顿,遥望着楚明玥渐行渐远的身影不再往前,只是眼底湛射出的浓烈情绪胶着缠绵,黏着在随风曳动的披风上。

丹秋微挑眉头,陛下如今这副情深义重的模样,究竟是要表演给谁人看。

要说郡主当真是菩萨心肠,到底不忍太驳皇帝金面,未真将人扫地出门。可这算是借的哪门子宿。

丹秋性子钝,脑袋里转半天,一开口只有一句,“陛下您这边走。”

行宫傍山而建,地势呈低到高,外苑在整个行宫的西北角,可谓是整个行宫里的地势最低处,且日照不好,多水汽。

而楚明玥住得青鸾苑,在视野最开阔的东南方。

外苑由两道院墙围着,一排白墙青瓦的低矮屋舍背靠山石,墙根处又下往上蔓延出一圈圈干了的水迹,是每年雨季,墙屋反水所致,偶长青苔,薄薄一层,可见潮湿。

这里房间虽多,却无人气,因为阴冷,常年空置着。

院子里有一口古井,古井旁边堆放着废弃杂物。

丹秋换来外苑的粗使仆役,掩去宣珩允身份简单交待,依着昭阳郡主吩咐,只说是借宿客。

交待完,她朝着宣珩允背影无声施礼,就准备告退,只是刚转身,那人忽然唤住她。

碍着杂役在,丹秋不好唤他陛下,只好道:“公子还有何吩咐。”

只见宣珩允形容沉郁,嗓音暗哑,“这几日是她的小日子,她的身子惯要疼的,你和半夏多嘱咐膳房,给她做些温和食物,莫要光脚戏水,少食葵子这些上火的干食。”

丹秋鼻子一酸,登时就委屈了。

原来他什么都不知道。看似温润儒雅、体贴备至的郎君,实则就是个棒槌。

他记准她的小日子,逢月让膳房准备适宜的食物,温声提醒一句莫贪凉食,这样就够了吗,以为这样就算做足面面俱到、当得上一个好夫君了吗。

不够!

丹秋咬牙绷紧酸涩的眼眶,只恨自己没出息泪珠子浅,她顾不上杂役尚在,收不住情绪斥道:“公子,原来您当真不知,我们郡主身子向来好,从未有腹痛的毛病,只因四年前的三月初九,这才落下的病根儿。”

丹秋一股子倒完,跺了跺脚转身疾去。

她走后,杂役似乎说了些话,也跟着出去了。至于说了什么,宣珩允没有听到。

他的耳畔,突然风声骤起,凛声啸啸。心尖上仿佛万针刺入,蚀骨抽痛。

有狰狞的笑声在他脑海里响起,肆意嘲笑他的自以为是。他的自大、孤信被那番厉言嘲得溃不成军,碎成粉齑。

他口口声声心里有她,他以为自己往日不过是忙于政务冷落、轻视她,他志足意满只要有足够相处的机会,就能找回往日情意。

四年前的三月初九。

他赶回东宫,垂着手臂,把右手掩于广袖内,见她身下床褥尽红、满屋血腥,他不敢走近床榻,只能止步于一尺开外,他怕离得近了,被她悄出端倪,她一贯观他仔细入微。

那日他更不敢滞留,匆匆留下一句话,转头疾步而行、步履生风,直到走出她住的院子,喉底的腥咸喷涌而出,落地数口暗红。

后来,他怕她失去孩子伤心过度,留下心结,也曾悄悄留意观察。

但每回见到的楚明玥,总是笑盈盈的,永远都像明媚的小太阳,他也就认为,这事对她未有影响,他甚至自私得想过,她是不是不喜欢孩子。

往后数年再未孕,他也未挂在心上。

他自幼不被生养之人善待,子女亲情本就淡薄,他想,她不喜孩子,那就不要吧。

如今被她的贴身近侍当面呵斥,他才惊觉,原来那件事,伤她身子如此深。

下一息,犹如天光一现,他猛然意识到,她极宠玉狮子是为何。

玉狮子,是她小产之后,在御花园的桃花树下捡到的小奶猫,捡到的时候,猫的眼睛尚未睁开。

孩子小产,究竟对她造成了多么深的伤害,他一无所知。

其中原委,他从未深思。是了,天下哪有他这样的夫君。

夕阳渐坠,天地暗成灰色。

宣珩允立于这一方空寂颓败的院子里,向来长身玉立的身姿,在这息,被汹涌的懊恼冲撞得摇摇欲坠。

他怎会是这样的夫君。

沉抑的心被万刃肆虐,一下下剜着疼。

“公子,公子。”方才的杂役端着一个原木托盘进来,托盘上是一碗青菜肉丝粥、两碟小菜、一个咸蛋,这便是送往外苑的晚食了。

对于临时落脚的赶路客来说,算不得粗茶淡饭,相反,白粥里的肉丝很多。

“公子您选好了吗,您住哪个屋?”

宣珩允木然转动眸子,看向杂役,只瞧见杂役双唇一开一合,他的耳畔,风声鹤唳。

杂役见他不说话,神情呆症,就把晚食放在院子里那张落一层灰尘的粗粒石桌上,又交待一些外苑里的注意事项,而后退去。

宣珩允仿佛没有看见那份晚食,就这么伫立在这处充满水汽的庭院内,满身落寞。

天色彻底暗下来。

杂役去而复返,手上提着两盏锡质油灯,乍一见住客仍旧站着,和他走时一般无二,在昏昏夜色里形如鬼魅,他的心差点跳到嗓子眼。

“哎哟公子,您怎得还站着呢。”话一出口,他又自顾摇了摇头,看一眼石桌上的晚食原样未动,只叹看着神仪明秀、风度翩翩,竟是有失魂症。

他把手上油灯挂在青瓦屋檐下,又走近宣珩允张了张嘴,终是未再多嘴,一路自言自语出去了。

忽然一声尖锐鸟啼,似婴儿啼哭,响彻半山。

夜色微凉,宣珩允缓缓吐一口浊气,思绪艰难回拢,他转动眸光,目光掠过树影绰绰的院落,转身往屋里走。

摘下一盏油灯照明,借着昏黄的光,他随意走到一间屋前,推开褪色的雕花柳木门,尚不等踏入,先被门框上浮起的灰尘呛得猛咳。

这里大约自行宫建成起,就不曾收拾过,经年累月沉积的灰尘被凉风一吹,扑了宣珩允满面。

他全不在意,眼前这方窘境,尚是他使了心思求来的,这间陋室,是他与楚明玥最后的机会。

提着油灯踏入,屋里陈设简单,一张方桌,一张铺着草席的木板床。

油灯被放在方桌上,又荡起一层浊尘,宣珩允视若无睹。

万幸屋里有一扇小窗,小窗半敞,能看到夜幕上挂着的那轮弯月。

宣珩允站在窗前,往东南方向凝望,枯立多时。

那个方向,华灯初上,灯火阑珊。

楚明玥曾经,就坐在满屋华光里等他深夜归来。若是过了子夜他仍未回,她就会提着装有宵夜的食盒赶往太极殿,提醒他适时休息。

他被无尽的懊悔装满,他曾经竟是那般不近人情,他让那个明媚温暖的女子遭受来自于他的漠然。

他辜负她如此之深。

四下沉寂,风声瑟瑟。

凉意渐渐袭来,杂役送过来一张棉被、一床被褥,宣珩允恢复如常,温声道谢。

门被关上,昏黄的光逐渐变暗,直至熄灭,油灯燃尽。

夜越深,天越凉,人就越清醒。

宣珩允盘膝坐上木板床,胸膛里混沌喧嚣的情绪渐渐退去,他于黑暗中睁着双眼,眸光漆亮。

他错了,错得离谱。半生重来,他依然没有把人生走好。

他狂妄自负,刻意要与楚家辟出距离,他介怀她的帮助,仿佛受了她的惠,他的帝位就来得名不正言不顺。

不过是他心虚,他钻谋营取,他和所有皇子一样费尽心机、谋取帝位,却偏要装作是漫不经心得来,沽名钓誉。

他装得云淡风轻、修儒禁欲,实则是他俱,他怕对那个明媚女子的渴望被世人误读,说他谋图兵权、攀附一介女子。

在沉寂无声的夜,往日各中原委终于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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