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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28(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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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左的山秀丽,山上遍布绿植。下山路上,一条长满青苔的潮湿小路蜿蜒崎岖向上攀缠,路的尽头,是一处伸出山体的峭壁悬崖。

悬崖之上,一条孤拔落寞的背影立于风中,目光落在艮远连绵的葱郁起伏间,那张冷白俊逸的面容笼在阴翳之下。

随行的黑衣骑被下令候在远处,个个提心吊胆盯着伫立于悬崖上的人,大气不敢放肆出。

垂于身侧的手指紧握着,手掌里扣着一枚小小的朱锦方盒,里边放着的,是他和楚明玥成亲当夜,剪下的二人发丝。

宣珩允临行前,去了重华宫,他在楚明玥往日就寝那张紫檀贴皮雕菡萏纹罗汉床的床头暗格里,找到这枚朱锦方盒。

他还想说,结发夫妻,死生挈阔。

可她誊写一份遗诏送去宗人府,那位名义上的十六皇叔这会儿,怕是已经按祖制拟好批牒。

留守京中共理朝政的要臣会依祖律行事,下发正式宗府文牒,虽不会提“合离”二字,但“还昭阳郡主自由身”广告天下。

当然,他们会拟奏书呈报,获君王玺印朱批,但他,又能如何拒绝呢,总不至于强捆她桎梏于宫墙内。

在世人眼里,这就是合离。

宣珩允紧扣青白指节,把锦盒小心收入衣襟下,贴近正心的位置。

结发五年的妻子,很快就不是他的了。

这与他离京时的期待背道而驰。

人影静止似山,山风忽起,卷起袍角翻飞,未被束起的乌发被风卷得凌乱,清雅不再。

他从袖袋里抽出一截明黄绸锦,是那张遗诏。宣珩允展开遗诏,随意扫过一眼,面无表情将手中遗诏撕个粉碎。

碎布片被撒向山间,被风卷席着飘飘扬扬四处散落,消失于无尽葱郁。

远处的张辞水瞠目张舌,不敢言语。

自他知先帝留有遗诏,又亲见陛下漫不经心丢遗诏于棋盘,就想过无数陛下处理遗诏的方式。

可他万不敢想,陛下会手撕遗诏。

“陛下,”张辞水终是走上去,他说话不像崔司淮懂得绕弯迂回,“这是对先帝的大不敬,若是让朝中儒臣知晓,怕是……”

宣珩允转身,眸底映上一抹晃晃日光,折射出偏执冶艳戾气,他不屑道:“无妨,朕无惧。”

天下皇权尽归他手,几声出自文臣的笔墨讨伐,不过尔尔。

“朕是她的夫君,纵使世人皆知她与朕再无瓜葛,朕亦视她为妻子。”

“传令下去,南巡车驾抵铜元郡即停。尔等在山脚自寻客栈落脚,不得上山打扰。”宣珩允一番思虑后,作出这样的安排。

日光行至正午,照得他眼眶酸胀,矮小臃肿的影子蜷缩在他脚下,显得有些猥琐。

“那陛下您呢?”张辞水不解,“您不下榻该郡郡守准备好的府邸吗?”

这句话问完,他收到一记冷厉眸光。接着,就见陛下终于离开那块陡峭的石头,转身往回去,往上山的路走。

随行黑衣骑面面相觑,守在暗处的他们眼见着陛下和张首领先前被那处行宫里的婢女“请”了出来。

张辞水抬手示意,两名黑衣骑迅速隐于葱郁密林。剩下的随他一路下山。

步行上山的路不好走,行宫修建时,亦把不被登山旅客打扰计算在内,山阶的高度便于骑马,辙道适过马车,唯独走路上去,坡度显得多费力。

宣珩允功夫好,但走得也是不轻松。

山里多露水,又值春日万物生长,山阶上爬满湿滑青苔。一路走来,染得珠白锦绸的衣摆下端一片斑驳青绿。

而青鸾苑这边,婢女正收起午食过后的冷羹从厅里退出来。

这些宫婢都是自行宫建成起,就被分到这边服侍的,往日里做些洒扫,让行宫保持洁净无尘。翘首期盼这么多年,总算盼到行宫的主人来江左落脚,这两个月,偌大行宫总算有了生气。

要知道,整个大宛,多的是枯立几十载的空寂宫殿。

而午食过后的楚明玥,已经回到寝殿,朱钗簪饰一应卸下,浓密墨发倾泻而下,垂至盈盈一握的纤腰后。

换一袭雪色轻柔寝衣,烟罗纱帐放落,锁住四方小天地。

楚明玥平躺在染花蚕丝绸被上,解开侧腰系带,露出平坦小腹。

丹秋屈膝蹲在帐外,将眼前托盘上的袖珍小瓷瓶按照特定的顺序从罗帐底下递进去。

四年了,做这件事楚明玥从来不让她二人服侍。

楚明玥接过一个又一个小瓷瓶,挨个倒出蕴含着馥郁花香的特制香膏,依次涂抹在腹部,并用指腹细细按摩。

这是内宫唯一的女医官为楚明玥配置的秘方。

“郡主,疼吗?”

丹秋的声音传来时,楚明玥的腹部正好一阵绞痛,她方要开口应声,一声低吟从齿缝露出。

只好借着溢出的声音笑一笑,“不太疼,比着以往好多了呢。”

丹秋不信,但她不愿再提郡主的伤心事,紧紧咬着下唇不作声,心疼得泪珠子在眼眶里直打转,而心里,早将那个人骂上千八百回。

郡主自小身体康健,就连十三岁初来小日子,亦是无知无觉平安度过,她和半夏那时候说,郡主是被菩萨保佑着的,菩萨都看不得她受苦。

可自打四年前楚明玥小产之后,每回小日子,就落下这腹痛的毛病,汤药、补药没少喝,却总不见效。

女医官的药膏倒是真能减轻腹痛,只是每次涂上,总要细细按摩,且药效管的时辰总不长久。

方才楚明玥正用食,突然面色不对,丹秋点着指节一算,就是今日。

“腹诽诅咒可是一点用都没有哩。”楚明玥递出去最后一个瓷瓶,学着儿时的语气拖长音调笑言。

“郡主,奴婢就是气不过,他怎还来纠缠。”

帐外响起瓷瓶被收进妆奁的声音。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要来,无人拦得住,说清楚就好。何况最后,你和半夏不是把人请出去了吗。”楚明玥系好寝衣的细带,翻身侧躺,身段慵容如画。

她闭眼轻笑一声,声线娇懒,“往常你二人总是怕极他,怎得今日有这等以下犯上的勇气,他若较起真来,可是杀头的罪咯。”

妆奁合上的声音猛地一响,“奴婢不怕,郡主好不容易得自由,奴婢不想郡主再回到似囚笼的后宫。他今日突然就改了性情,做低服软,若不尽快赶他走,奴婢怕……”

“怕本宫耳根子软心也软。”楚明玥轻轻打个呵欠,接话,“往事如烟,浮生一梦,丹秋你放心,梦醒了。”

丹秋点一点头,听罗帐内安静下来,她轻手轻脚绕过那扇桃木六扇折屏,无声无息侯在外间,等郡主午憩转醒。

青瓦下悬挂的五连珠琉璃风灯时而晃动,撞出细碎清脆的声响。

楚明玥枕着裘枕轻轻翻身,浓密发丝随意在裘枕上散开。

耳畔隐隐传来山涧清泉流淌而过的声音,继而,泉水恍惚漫上床榻,寝衣尽湿。楚明玥慌张睁眼坐起,掀开绸被,只见身下殷红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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