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儿微微吹起女孩有些杂乱的头发,月光轻柔的抚摸着她的脸颊。
她站在楼顶,手上死死地捏着一把刀的刀刃。
鲜血从她的指缝中缓缓低落,砸在灰尘密布的地面,聚成一个又一个小小的水珠。
她好像感受不到痛一般沉默着,注视着脚下的城市,注视着灯火已经璀璨的远方。
我好像从来没有来过这么高的地方。
小花呆呆的想着,迈开腿走到了天台的边缘立定,极目远眺。
她看到了脚下的贫民窟,还有那条在月光的作用下显得波光粼粼的小河。
小河边有一个黑漆漆的小色块,那是她的家。
自她有记忆开始,那便是她的家。
我是小花。
我的哥哥这么称呼着我,将它当作我的名字。
那高大的男人经常把她抱在怀里用自己的下巴蹭她的头顶,或者是她的脸。
他留着满下巴乱糟糟的胡子,每次都把她蹭的痒痒的,笑声止不住的从那小小的空心水泥管里传来。
她的世界很小,小到只有这个家那么大,几乎容不下其他的任何东西。
“我为什么叫小花啊?”
在四岁那年,她曾这么问着他,带着满脸的天真。
男人手里还拿着一堆花花绿绿的纸片,献宝似的塞进她的怀里,也不说话,只是咧着嘴嘿嘿的笑着。
“我没有姓吗?”
女孩清脆的声音疑惑的问着,手上还是习以为常的将那堆花花绿绿的东西收在一起,放在他们平时睡觉的小床上。
这是他给她的带回来的玩具。
贫民窟的小孩玩具很少,他也分不清哪个是玩具,哪个又是课本之类的东西。他只知道那些小孩看着那些五颜六色的小卡片会笑的很开心,他想要她的小花也一样开心。
所以他经常将这些别人随手丢弃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捡起来,仔仔细细的擦干净后再带回去给他亲爱的孩子。
他是个傻子,他什么都不懂,他只知道想要自己的妹妹开心。
他或许都不理解妹妹这个概念,他只知道她是他的小花,他无条件的想要对她好。
他想要她开心。
他看着面前的女孩提高了声音又问了他一次,他有些不理解,或者说不知道该如何去解释。
于是他扭头就走,哒哒哒的跑到了河道旁的野草丛中四下寻找着什么,之后又哒哒哒的跑了回去,身上还沾着露珠。
“小花!”
他蹲了下去,将一朵不知名的野花举到了女孩的面前。
“是小花!”
他口齿不清的说着,笑的满脸傻样。
你是小花。
他将那朵花带在女孩的头发上,看了看,又一把把小小的女孩抱在了怀里摇晃着。
花很可爱,也很漂亮,那是他眼中最美好的东西。
你是小花,你是我眼中的最美好的一切。
“我?”
女孩指了指自己,又摸了摸发间的那朵小花。
她明白的很快,也笑着环上他的脖颈,摩挲着他粗糙的面庞。
“我是小花!”
女孩笑着说,声音如银铃般清脆。
我是小花。
这是我的名字,这是我的哥哥。
他是个傻子,这是她五岁时发现的真相。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
因为他们是家人。
但她的哥哥却经常一声不吭的给她留下一堆东西,又是吃的又是喝的,然后一走就是大半天甚至是好几天。
她一开始很恐惧,生怕自己被丢下,赤着脚就跑出去找他。
尖锐的石子划破她的脚心,减不掉她半分惶恐。
她去了很多地方,有很多人向她投来奇怪的视线,或是嫌弃,或是鄙夷,亦或者是不怀好意。
那天的太阳很毒辣,几乎要灼瞎她的双眼。
直到烈日西垂,她才不情不愿的迈着沉重的双腿,机械的走着,回到了她的家。
还没走近,她便远远的听到了一阵嘶哑难听的哭声。
她的心脏猛的一收缩,再次迈步跑了起来。
一个高大的人影佝偻着他的背脊,像野兽般嘶吼着,模糊着呢喃着一个名字。
“小花!”
他看到了她,飞奔着向她跑来,额头上的鲜血顺着脸颊滑落,他没去管,只是飞快的把她紧紧的拥入怀中,颤抖着擦去她脚上的血,哭喊着。
“小花,小花”
他口齿不清的说着,眼泪鼻涕止不住的流了一脸。
小花的瞳孔猛的一缩,手忙脚乱的去擦他脸上的血,一股怒气涌上心头,高声道:“怎么弄得?谁打你了!”
“小花,小花”
“说你自己啊!谁打的你,我去给你打回去!”
“小花疼”
男人把脸紧紧的埋进了她的肩头,像个孩子似的哭着。
“小花好疼啊”
满是心疼和委屈的声音让小花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脾气,任由他哭着抱着她。
“我不疼。”
她伸出手轻轻的拍着他的背,就像以前他哄着怕黑的她睡觉一样。
“小花疼。”
他固执的说着,撕下自己怀里还算干净的衣服就要给她的脚包上。
小花任由他的动作,一腔怒火逐渐转换成名为无奈的情绪。
“你个傻子,疼的该是你啊。”
她回抱住他,似是无奈又似是纵容。
“不疼的,不疼的。”
他慌乱的摆着手,结结巴巴的说:“我不疼,小花疼,我不疼的,不疼的”
不疼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却没有消失,只是一声又一声的喊着小花,和她紧紧相拥。
她明白他是个傻子。
但她不知道的是,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却不会忘记回家的路。
因为那里有他的小花。
自那之后,小花的脚上便多了一双不是很合脚的鞋子,一只绿色的一只红色的,看起来滑稽极了。
男人每天一声不吭的出去是去乞讨了,这双鞋估计也是他从垃圾堆里找吃的时候特意给她找的。
他会翻垃圾吃,会把别人施舍,或者是用钱买回来的东西留给她。
四谷地区不是个好地方,像他这样说不清话的傻子很容易成为被针对的对象。
她也见过那些人,怜悯的将东西扔进了一个乞讨的儿童的面前,在他要去捡的时候再一脚踢开。
小花记住了在那之前他们脸上的同情和怜悯,不由得感到一阵恶心。
等再长大一点,她便满贫民窟的瞎跑,花了几天把整个四谷的地形全部记在了脑子里。
只要傻子出去乞讨受了伤,或者灰头土脸的回来,她就去那些人堆里听着小道消息,在跑到那个人家里,冲他家的窗户和大门扔石头。
他们抓不到她,就连她的样子都没有见到过。
她对整个四谷地区的地形,乃至于人际关系都了如指掌。
她也试图跟着傻子一起去乞讨,但每次都被他哭的头疼地拱着回去,至此便没了下文。
但她也不能放任这个傻子天天给自己吃垃圾,于是她拉住了要出门的那人,把捡来的一个哨子放到他手上,用这个和他玩了一天的捉迷藏。
只要他找不到她,就吹一下这个哨子,她就会出现在他面前。
他用了一天才理解这个道理,嘿嘿的笑着,脸上写满了欣喜,高兴的把她又塞进了自己的怀里,摇晃着,喃喃着。
“小花小花小花。”
“怎么了?”
“最喜欢小花了。”
“你知道喜欢是什么意思吗?”
“爱小花,最爱小花了。”
“你爱我?”
小花眨了眨眼,似乎很意外会从他嘴里听到对他而言是那么晦涩难懂的字眼。
“我爱你!”
他笑的像个孩子,大声的说着。
这分明就是不懂。
但她也不懂,所以他们没必要去探讨这个注定不会拥有答案的问题。
他们相依为命,不离不弃,这就足够了。
她会去捡一些别人不要的破烂拿去卖钱,给她的哥哥买东西吃。
他们是黑户,去不了医院,受了伤得了病只能自己扛过去,就连被人打了也只能憋着,不能报案,如果让警察们知道有一个这么小的孩子和一个傻子过着乞讨的生活,怎么可能放任他们继续待在一起。
可她只有他了,她怎么会丢下他呢?
冬天很冷,衣服可以捡来穿,但是家里的&039;门&039;很容易被吹坏,蜡烛用的也很快。
夏天很热,食物放不了几天就坏了,蚊虫的叮咬也让人彻夜难眠。
好难啊。
她有时候会这么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