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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34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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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海朝不作理会,摔门而入。

蒋胜军作势要进去逮人,被李建中和赵立庚按住肩膀。

“没事没事,老蒋啊,他不吃咱吃,年轻人有点小脾气多正常。”

“是啊,海朝今天没什么胃口,就别勉强他了。”叶团长也打圆场。

“可能今天身体不舒服吧,刚才聊天的时候就说头昏眼花呢……”高澎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为好友找借口道。

“臭小子太不懂事了!”蒋胜军气得胸口疼,碍于在场客人都在,脾气也不好发作,只能生生惹着。

儿子今天状态不对劲,梁慧心里很是担心。

“没事没事,他最近遇到了点事儿,情绪有点不好,我给他夹点回房间吃吧。”

“不许给他送!我看他是不是想饿死!”

梁慧停住了拿碗的动作,最后瞥一眼眼眶通红的李蕙佳,重新坐了下来。

“来来来,继续吃,这小炒也不错。”

“是是,继续吃吧。”

李蕙佳一手握筷,一手置于大腿,拳头合拢,指甲嵌入掌心,她强忍着才没让自己哭出来。

……

夕阳渐落,天地间最后一缕余晖消散在眼前,空荡荡的总后大院被黑暗吞噬,道路两旁的香樟树,更衬得气氛无边萧条。

饭后,李家三口步行回家,离蒋家之隔了三百米的距离,也在总后大院。

因为蒋海朝的不辞而别,今儿个这顿会餐吃得李家人实在不爽,饭后没多聊,胡乱找了个借口就告辞了。

三人沉默地走着,李蕙佳实在受不住这沉重的气氛,顶着哭腔开口。

“爸,您别这样……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可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呢?我后悔……我就算后悔,我也没有后悔的资格……”

黑暗中,李建中闷头走路,胶鞋踩在地面沉沉无声,压迫感却十足。

“蕙佳,我就不明白了,你从小到大都懂事,为什么偏偏在蒋海朝那小子身上栽了跟头?”说起蒋海朝,李建中胸口就钝钝的痛。

“他有哪点好?没出息没脑子,脾气又大,那样的场合都敢冲气走人,你就算跟他结婚了,你信不信,他也不会给你好脸色!如果不是碍于蒋胜军的面子,指不定哪天我就要拎他揍一顿!”

李蕙佳控制不住地掩面痛哭:“可我就是喜欢他,我就是喜欢他啊!”

孙芳心疼地揽住女儿肩膀,喉间酸涩。

谁能看不出蒋海朝对待李蕙佳的态度,那根本就不是对待未婚妻的态度。

李建中骂她:“你的喜欢值几毛钱!”

李蕙佳的眼泪倒豆子一样掉:“我都这样了,您让我还能有什么选择?我能怎么办?除了他,我还能嫁给谁?”

说罢,李建中突然猛地回头,锐利的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仿佛要盯出个洞才肯罢休。

“如果他不是蒋胜军的儿子,我宁愿打掉孩子,也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

父亲的发狠言论让李蕙佳面露绝望,肚子也跟着一抽一抽。

孙芳又去安慰丈夫:“好了好了,事情已经发生了,说再多也没用,海朝还年轻,年轻人脾气大点多正常,你年轻时候可比他混多了啊,别没话找话。”

李建中不服气地瞪她:“我再混可我对老婆好!你看看蒋海朝那小子,怎么对咱蕙佳的?”

“行了,这居民房到处都不隔音,不嫌丢人!”孙芳推搡着他,一边挽着女儿:“有的人结婚了才肯收心,海朝那小子是个有情有义的,再说了,两个人之间不是还有孩子妈,结婚后会慢慢变好的。”

“你是谁的妈,你帮谁说话呢?”

“我帮理儿说话!”孙芳没好气地掐他胳膊肉:“咱从小看着海朝长大,那小子皮是皮了点,也不是没有责任心。再者,论家世论样貌,还有谁能比得上?咱能攀上蒋家,对你以后的仕途也能有帮助。”

李建中简直无法用词来形容孙芳的这一番话,怒意飙升到顶点。

“妇人之见!简直妇人之见!”

孙芳生李蕙佳的时候伤了身体,从此不能再要二胎,李建中就捧着这么一个独女养活大,期间付出的心血只有自己知道。

所谓沉没成本,“对一件事情付出的越多越舍不得放弃”。

李建中亦是如此,对女儿的投入使得他不愿意把女儿变成上升路上的绳索,舍不得牺牲女儿的幸福,也不希望为了什么“仕途、名利”把女儿交到那样一个男人手里。

倒也不是说嫁给蒋海朝就是地狱,只是那男人心思很显然不在蕙佳身上,往后过日子,幸不幸福先不说,争吵免不得地要成为日常。

“都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你倒好,看重人家的家世、样貌,我李建中哪里差了?想当我女婿的还少?”

“是不少,可像蒋部长家那样级别的女婿,全鹿城仅此一个。”

自己女儿几斤几两她还是知道的,性子胆怯,规规矩矩,唯一的胆量全用在了蒋海朝身上,固执地很,谁劝都没用。

“那又怎么了?就算身世样貌差点,只要对我们佳慧好,那也没所谓!”

说不过李建中,孙芳干脆转移话题:“好了好了,别说了,事情已经发生,咱再争辩也没有胜负。”

“你要明白一点,我李建中是要嫁女儿,不是卖女儿!”

“是是,我知道,我懂你,别气了别气了,气大伤身。”

夜间的总后大院,叹息声,啜泣声,一直盘旋了许久,才渐渐回落。

……

这边,蒋家。

客人走后梁慧开始收拾家务,正在厨房洗碗呢,就听房间里传来一声一声鞭子抽打的动静。

梁慧暗道一声不好,匆匆忙忙擦了擦手上的泡沫,跑进小儿子的房间。

蒋胜军不知道又为了什么生气,还像小时候打儿子那样,抽下皮带就往人身上招呼。

海朝这孩子也是个傻的,不知道躲,沉默地站在那里,身躯庞大如山,比他爸还要高半个头,却硬生生承受着他的怒气,任由皮带打在身上,生疼。

梁慧急忙上前制止。

外边听到动静的蒋汶抱着肚子跑进来,蒋海丰扶着她站门外,不让她进去,免得两个人打起来伤着她。

蒋东升从没见过爷爷打人,吓得抱紧爸爸的大腿,一瞬不瞬地盯着房间里的人,他亲眼看见舅舅被打啦!

一下一下清脆震耳,好响,好可怕。

最可怕的,是爷爷怒目圆睁的表情,好像要吃人的怪兽,给蒋东升幼小的心灵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哎呀老蒋!不是让你跟儿子商量婚事吗,你这是在干什么!老毛病又犯了?上回的事儿才过多久啊,你答应我不打儿子的!”

“爸!海朝都多大了,您怎么还拿皮带抽人啊!你这!你这不是胡来嘛!”

这不是践踏孩子尊严嘛!

孩子大了是真不能打啊!

越打越不服!越打越叛逆!

蒋汶心疼弟弟,从小到大,他几乎是被蒋胜军用皮带或者衣架子抽过来的。

其实每回都是些微不足道的事情,但她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能对他发那样大的火气。

梁慧心疼地掀开儿子的衣摆,大片大片的红痕印在背部,痕迹条条清晰,宛如老树桩的根脉,扎根盘旋在泥土中。

他使了下死手的力气。

“你问问你儿子,他到底什么时候才知道懂事!”蒋胜军每次打儿子都有理由,从不会觉得自己有问题。

梁慧眼眶泛红,气得胸腔颤抖:“怎么不懂事了,海朝又哪里惹你了!你一回家就逮着人打,你就有理了?!不懂事就是你打孩子的理由吗!”

“打他怎么了?我给了他多少人求之不来的生活条件,我养他到这么大,我还没资格打他了我?读了这么多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看看你儿子有一点尊重他老子的态度吗?”

蒋海朝不愿听父亲趾高气昂的长篇大论,作势往门口走。

梁慧心疼地拉住儿子,蒋胜军脱口而出他的凶巴巴强调。

“站住!你还有脸走!”

蒋海朝后退两步,避开蒋胜军的拉扯,梁慧疾步上前推开父子俩。

“有什么话能不能好好说!非要骂非要打吗?到底又出什么事儿了啊!”

“你问你儿子。”蒋胜军没好气地瞪她一眼,负手身后,反复深呼吸。

梁慧问了好半晌蒋海朝才肯开金口。

“我不想跟李蕙佳结婚。”他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在场众人愣地不轻。

“什么?”

梁慧不解地望着儿子,却见他神色严肃,五官紧绷,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你……好端端的怎么又不想结婚了,之前不是都答应了吗?喜酒还有半个月就开始了,你又在搞什么鬼?我跟你爸都开始商量着要请哪些人了……”

使劲拍拍儿子的手臂,眼底一片焦急之色:“海朝,你快说呀,到底怎么变卦了!”

“不想结就是不想结。”不是没有理由,但他不想说,也不屑说。

他站在那里,沉默地垂着眸,灯光洒下来,照在他的脊背,更衬得那宽阔如山的肩膀多了几分萧然。

“逆子!逆子!你倒是好,这下连理由都懒得扯一个,你是要造反还是要上天啊!”

梁慧推了一把蒋胜军。

“他不肯说,你倒是和善点问,逮着人就开骂,要我也不肯告诉你原因了!”说罢抹了把眼泪,埋怨他道:“咱家海朝什么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要是语气平和的跟他谈,他不会不说,可你偏偏要选择他最厌恶的一种方式。”

叹息着拂上儿子的背脊,满目心疼:“他要是乖巧懂事,他就不叫蒋海朝了,他要是肯听你的话,去年年底,也不至于被你打进医院……”

这是是梁慧的痛苦,也是蒋海朝不堪回首的往事,是他彻底厌恶上父亲的导火索。

蒋海朝不懂,从来就不懂,一个父亲到底有多厌恶孩子,才会不惜下狠手,把他送进医院。

说起这个,对蒋胜军顿时没了好脸色。

“你还好意思提这个!那逆子靠着我的关系去挖社会主义的墙角!我要是不往死里打,他就长不了记性!他要是像他哥哥姐姐一样省心,我至于这么恨铁不成钢吗!哪个父亲舍得打孩子,关键是不打不成气候!”

蒋海朝出生之时,蒋胜军还不是文工团后勤部的一把手,那时的他也只不过是后勤部一个小副主任。

蒋海朝三岁的时候,蒋胜军的事业迎来了破冰期,一路高歌勇上,很快就坐到了后勤部副部长的位置。

事业上尝到的甜头让蒋胜军上了瘾,那时家里一直由梁慧照顾,他便开始全身心的醉心于事业,他把所有的精力和时间,统统放在文工团。

蒋海朝五岁之后的日子,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天见不到父亲。

蒋胜军总是早出晚归,回家也没精力同儿子培养感情,父子俩之间说是形同陌路也差不多。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五年,一直到蒋海朝十岁之后,蒋胜军登上了正部长的位置。

那时虽不像之前那么忙碌,却也经常不着家,蒋海朝的童年,就是在没有父亲的日子里度过的。

到了十五岁,蒋胜军仿佛才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小儿子这回事。

他想借此机会跟儿子处处感情,却发现蒋海朝早已不是十年前那个喜欢粘着自己喊爸爸的孩子了。

孩子也有自己的思想,他叛逆,他不喜欢这个爸爸,他要跟爸爸作对。

渐渐的,热脸贴冷屁股,蒋胜军的耐心消耗殆尽,随之而来的,就是父子俩每日的争吵和蒋胜军的鞭打。

按照他的话来说,孩子不听话,打一顿就好了,不打不成气候,所有的错都来自于他年轻时候没好好管教好小儿子,才会让他长成了如今这幅叛逆的模样。

可在梁慧和蒋海丰兄妹俩的眼里,海朝一直是个好儿子,好弟弟。

他听话,孝顺,懂事,还会逗人开心,是个无忧无虑的乐天派,却在蒋胜军的回归,逐一瓦解。

所有人都不懂蒋胜军对海朝的怒意从哪里来,也不懂他为什么不能再给海朝一点点耐心和温柔。

蒋海朝吃软不吃硬,一步不肯退,蒋胜军亦是,父子俩的脾气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都是那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石头碰石头,带来的,是两个不服输的倔强。

当然,父母和孩子作对,赢家往往只有“大人”。

孩子在完全独立之前,在父母这里总是讨不到好处的。

十五岁的孩子早已有了自尊心,而蒋胜军偏偏一有不顺就抽出皮带鞭打孩子。

渐渐的,父子俩隔了心,如同碎了的碗。

破镜容易,重圆很难。

尽管梁慧用心地呵护孩子,母爱终究难以抵消他对父亲的恨,最后长成了如今桀骜不驯的性格。

可不管怎么样,梁慧始终最心疼的,还是小儿子。

嗓音微哑,蒋海朝的语气里是满满的倔强与不屈。

“我怎么薅社会主义墙角了?那东西我贪一样了吗?你们后勤部有一点损失吗?”

“还敢顶嘴!不孝子,一辈子没出息!”蒋胜军说着,皮带扯过又要往他身上甩,将将扬起,就被蒋海朝握在了手心。

男人怒意阑珊,眼里有一团浓稠的黑暗:“我已经二十岁了,不是两岁,你有没有想过我也有自尊心!”

蒋胜军身体猛然一滞,微不可察地往一边晃了晃,巍峨的高山忽然裂开一条缝。

他把皮带从他手里扯回来,没好气地说:“自尊心?尊严是自己挣的!你指望我给你?”

男人乌漆的黑瞳里,满含着疲惫与哀戚:“我没指望你给我,我只希望你别再侮辱我。”

梁慧已经抱着儿子泣不成声了,门外,多愁善感的蒋汶也控制不住地流泪。

好好的一个家,怎么就闹成这样了呢,父亲为什么就不肯软一软性格,海朝又做错了什么?

看着悲痛哭泣的妻子,倔强不肯服软的儿子,蒋胜军心中百感交集,尚存的理智终于拽回一丝。

梁慧:“孩子都多大了,还打,你越是如此,他越不会尊重你!”

他语气没方才那么硬,却仍是冷冰冰的,不近人情:“我不打,也不见得他多尊重我。”

梁慧堵嘴:“但打了一定不尊重!”

“我不需要他尊重!”蒋胜军下意识反驳。

蒋海朝彻底爆发,多年来的委屈,怎是一两句话就倾倒出来的?。

“是!你只需要一个听话的儿子,不管我有没有成就,你唯一的要求就是听话!可我偏偏最做不到的就是听话,所以我成了你最没出息的儿子!”

“你看看你看看,敢跟老子顶嘴,真是不知礼数!”作势又想打人。

看吧,蒋胜军下意识对待孩子的态度,就是“打”,除了打孩子,他对蒋海朝毫无办法。

……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落幕,没有胜利者,只有失败者。

蒋海朝想离开家,最后还是没能成功离开。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即使如此,对面屋里激烈的争执声模模糊糊的传了进来。

“儿子大了不由娘也不由爹!不就顶个嘴,你还着急上火了!”

“那照你这么说什么都要依他,蕙佳以后怎么办?她还怎么嫁人?”

“唉——”就是因为蕙佳那小子受了委屈,所以梁慧这个当妈的不能全替儿子说话,“一个巴掌拍不响。”

“那可是一个女同志的名声!清白!你说一个巴掌拍不响?我蒋胜军不能有这种没有责任心的儿子!”

梁慧理亏,争论中逐渐没了气势:“儿孙自有儿孙命……”

“什么儿孙命!你就是自私!太自私了!蕙佳也是老李家疼到大的闺女,你知道心疼你儿子,你咋不晓得心疼人家闺女?”

“我心疼,我要怎么心疼她?”为了儿子,梁慧自有一套说服自己的理由:“要是她自重一点,至于弄成现在这样的局面吗!明明知道海朝不喜欢她,还上赶着……”

蒋胜军最听不得这个。

屋里传来玻璃杯摔碎的声音,夫妻俩这么多年来的争吵都是为了小儿子,但像今天这样愤怒地摔杯,是前所未有的。

梁慧吓傻了,当场怔住。

蒋胜军胸膛剧烈起伏,气得不轻。

“儿子就是这样被你惯坏的!无知无耻!毁了大姑娘的清白又不想负责人,说真的,我没这样的儿子!”

梁慧满目哀戚:“我惯坏……是我惯坏的……那你呢?你有尽过多少父亲的义务?你给过孩子关爱吗?你对他有超过一天的耐心吗?你总说他不听话,可他听话的时候你都不在啊!”

蒋胜军据理力争,吵得脸红脖子红:“我那是为了什么?为了事业!为了我们这个家能有更好的条件!一切的一切我都不是为了自己,我是为了这个家啊!梁慧,难道在你心里,我做的一切都是自私的表现吗?”

梁慧本不愿说这些的,她当然也知道丈夫是为了家才整日奔波,可多年来的辛酸也不得不让她把所有委屈统统倒豆子一样倒出来。

“但这也不是你随时随地打骂海朝的理由,你为什么不肯多给他一些时间,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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