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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桃花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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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缘刚回来,就碰见水姨娘身边的柳儿。

柳儿见他,面色一喜,“阿缘,总算找到你!快进去,姨娘寻你说话,你跑哪儿去了?真真急死人。”

阿缘问:“何事?”

柳儿叹气:“听月闲居的老贺瞎嚷嚷,说你签卖身契给大姑娘,这话被咱们院子里的老婆子知道,拿来当笑话谈,又被姨娘听去,姨娘发好大的脾气,都咳血了!”

阿缘疾步进门。

屋里,一只盒子不慎掉落在地,摔破一只角,满地都是银元宝、碎银子。

水姨娘攥紧帕子掩住唇,一边咳嗽,一边吃力地捡拾钱财。

阿缘蹲下,道:“我来。”

水姨娘一阵咳嗽,脸色惨淡,中气不足:“你带回家的药,咳咳,你说是柴总管给的,其实……是你把自己抵给大姑娘,换得的买药钱,是不是?”

少年搀扶她,“水姨,你先起来——”

“阿缘!”水姨娘攥住他的手腕,她的手指颤抖,力道却大,“你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

阿缘沉默片刻,道:“过几年,我自会赎回来。”

水姨娘抬眼看他,眼角微红,“那是你说了算的吗?你以为卖身契是买卖,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以为你出卖的是自己的力气,是年轻力壮的岁月?……糊涂!”

她低头,闷声咳嗽。

阿缘轻拍她的背脊,想起身为她倒茶。

水姨娘不让他走。她苍白的脸颊因为剧烈的咳嗽而涨红,额头有薄汗,眸中只有哀色。

“你卖掉的是你的人,也是生而为人的尊严。”她咬牙,低声道,“签了卖身契,便是别人家里的物件,生死不由己,与一匹马,一头牛,有何区别?主子骂你,你受着,主子打你,你受着,主子要你做什么,你连说个不字都没底气!为奴为仆,便是做牛做马!好好的人不做,为何要当牲口?!”

她那样愤慨,激烈的抵触。

“你跟我走——”她强撑着站起来,“大姑娘在家,你随我去听月闲居。”

阿缘道:“我自己去,你在床上歇着。”

水姨娘恍若未闻。

她仍在挣扎,浑身无力,绣帕染血,但她不肯倒下。

“你不能卖身。”她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阿缘,你要堂堂正正的做一个人。”

假山旁,明容拦下明浩。

明三少爷最近发了一大笔横财,越发的春风得意。

这得从三个月前说起。

某天,明浩和弟弟玩了两把斗老爹,夜里躺在床上,突发奇想,若将斗老爹的叶子牌批量制作,再以合适的价格售卖,兴许会是一条生财之道。

三个月后,囊中羞涩的他,出息了!

他摸着鼓鼓囊囊的钱包,大摇大摆地走在路上,忍不住吹一声口哨。

然后,就被长姐拦住。

明容看着他。

这些日子,她的同学迷上玩牌。

男孩子玩斗奸臣,女孩子玩斗负心汉。

她稍加了解,发现这不就是斗地主的翻版吗?换个名字而已。

她立刻想到自己的好弟弟。

明浩见到她,讪笑:“姐,你从宫里回来啦?”

明容抱着双手,道:“明浩,你还真是个平平无奇的商业小天才啊!”

“哈哈!”明浩摸后脑勺,“过奖,过——”

“过你个头。”明容瞪他,“你拿我的牌出去卖,问过我了吗?又不是你的独家创意,你真好意思!”

当然,也不是她的独家创意。

扑克牌谁发明的,她完全不记得。

明浩做贼心虚,瞟向四周,悄声道:“嘘,嘘。阿姐,小点儿声。这件事,老爹还不知道。士农工商,老爹自诩读书人,又是当官的,自命清高呢!他要知道我暗地里做生意,还不得扒我的皮?”

明容道:“那你别偷摸卖东西。”

明浩哼哼:“有钱不赚,呆瓜笨蛋!”

明容拧他耳朵。

明浩正哎哎叫唤,明江走过来,道:“阿姐,你别搭理他,卖叶子牌挣的钱,我专门为你留了一份。”

明容指向明浩,问他:“你是他的合伙人?”

“三哥就出个主意,从策划到执行,由我一手操办。”明江不无得意,“三哥几两几钱都数不清楚,他和人谈生意,只怕被卖了还帮人数银子——”

“反了你了!”明浩反手拍他脑门。

“你打我!”明江恼怒。

两人吵闹不休,忽见明二少爷手握一卷书,从对面过来。明渊摇头晃脑地念着,走着,走到一半,一头撞树上。

明容正要出声,明浩踮起脚尖,捂住她的嘴。

明渊额头撞破了皮。

他站定,对着作恶多端的大树冷笑,“……连你这木头也欺我!”

说罢,狠狠地踢出一脚。

左一脚,右一脚,也不知总共踢了几下,他转身离去,步行极慢,脚尖都不着地,想来没踢疼大树,倒是踢伤了脚趾。

明容不解,“二哥……他做什么?”

“他啊,读书魔怔啦。”明浩耸肩,“他读的书越多,越觉得自己满腹文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可惜京城的达官贵人都是瞎子,无人赏识他的才华,能不魔怔吗?我看啊,再过五年,他还找不到做大官的门道,迟早发疯。”

“他考试落榜了么?”明容问。

“考试?”明浩嗤笑一声,摇摇头,“考试不就走个过场?能不能当官,当怎样的官,位列几品,出任要职还是领个清闲差事,日后能否晋升——这得先看他的出身门第,再看他是谁的门生,谁的门客,有无贵人举荐他,贵人又是什么地位。”

明容愣住。

她仿佛明白了什么,怔怔道:“他不考科举……”

“科举是什么?”明江好奇的问。

“……”明容沉默。

来到古代已有两年,她方才后知后觉,大曜所谓的士族林立,门阀权重,意味着他们连科举制度都没有。

所以,他们怎么选拔官员?

察举制,九品中正制,该不会更古早吧?

不管哪一种,都极度仰赖家世背景。寒门子弟若无贵人引荐,仕途令人绝望。

二哥,他自然不算寒门。

可朝中要职都被几个家族垄断,阿爹无兵无权,是太子口中聪明的草包。他若想为儿子谋职,恐怕还得求别人。

明江道:“二哥大可不必愤世嫉俗,待阿姐嫁了人,他的事就好办了,大不了拉下脸皮求求姐夫,都是自家人——”

明容揪他耳朵。

明江吃痛,委委屈屈的,“我也没说错嘛!”

“二哥就该学学我。”明浩道,“我讨厌读书,自知肚子里没有半滴墨水,无人欣赏我,那是应该的,我才不在乎。”

他摸向沉甸甸的钱包,满意地笑了。

回到听月闲居,秋画说,她路过水姨娘的院子,听得里面吵闹,水姨娘嚷着要见阿缘,不知所为何事。

春棋道:“定是阿缘与他姨娘说了!”

明容问:“说什么?”

春棋替她摇扇子,好笑道:“前几天,那傻小子看见街上的通缉令——杀一江洋大盗,带他头颅回官府,得一百两银子——他心动呢,胡说什么想当刺客,钱真好赚,杀一个人就有一百两。我告诉他,钱好赚,那得有命花。”

“可不是吗。”夏琴不以为然,“阿缘异想天开,刺客岂是一般人能干的?当年,西戎不就有义士刺杀朝中奸佞失败,全家都吊在城楼上,活活晒死,惨呐。”

春棋点头。

明容坐在树下乘凉,手肘撑在石桌上,捧着脸,道:“方才,我瞧见妍儿,她脸上贴的花瓣真好看。”

春棋道:“姑娘,不是贴的,是画的。”

冬书补充:“是今年盛行的桃花妆,我也给你画。”

明容正想答应,听见一阵咳嗽声,讶然回头。

水姨娘带着阿缘来了。

女子路都走不稳,走两步停一停,还得阿缘搀扶,但她坚持来到明容面前,坚持颤巍巍地行礼,“大姑娘安好。”

明容站起来,“姨娘身子弱,快坐下。”

水姨娘的病情每况愈下,大夫开的药方,店里买的人参补品等均不见效,明容的通用药只能缓解一时的症状,根本不得用。

水姨娘开始频繁地咳血。

春棋她们私下说,水姨娘怕是过不了今年冬天。

明容却有信心。

太子也总是咳嗽、吐血,比水姨娘更严重,他还在蹦跶,没道理水姨娘就不行。

她只需要多多休息。

水姨娘不坐。

她拘谨地站着,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大姑娘,冒昧前来,实在失礼……能否借一步说话?”

明容便让春棋等人下去。

水姨娘转过头,看了丫鬟一眼。

柳儿将一只小包袱放在石桌上,左右瞧瞧,见四下无人,着手解开,只一会儿,又系上。

包里装的是银子。

明容茫然,“姨娘,这……”

“请姑娘准我赎回阿缘的卖身契。”水姨娘脸色苍白,声音很轻,却坚定。她说着便要下跪,“阿缘还小,不懂事,他瞎胡闹,请姑娘——”

“我答应!”明容抢着说,“我本来就不想收,也没当真。姨娘,你先坐着,我叫冬书把卖身契拿来。”

一天后。

明容今日不当有声书播音员。

她带着小箱子、小匣子来东宫,因为她到了古代才知道,铜镜也有好坏之分,东宫的镜子最亮,照得最清楚。

她不朗读,太子也不在意。

他拿着一卷书,漫不经心地翻几页,看她一眼,又翻几页。

小匣子装着明容的首饰,小箱子装着一盒盒品相各异的胭脂。

明小容十分兴奋,对着这些死物摩拳擦掌,不消片刻,又陷入选择困难症。

她歪着头,为难的问:“……我该宠幸哪位爱妃呢?”

赵秀凉薄道:“你叫一声爱妃,哪只胭脂盒子应声,你就宠幸它。”

明容想,阴阳怪气,不理他。

她捣鼓一会儿,抬起头,郑重宣布:“我在练习化妆。”

赵秀道:“你的丫鬟有手。”

“我自己来。”明容说,“女孩子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多有成就感。”

赵秀面无表情。

他看着明小容折腾她的小圆脸,折腾好半天,没有变漂亮,只变得可笑。

小神女一定也发现了。她照着镜子,脸垮下来,抿起艳红的嘴唇,不吭声。

赵秀慢慢道:“明小容,你的脸怎么——”

他本想说,怎么那么像寿桃。

明容蓦地回头,板起红彤彤的脸,说:“不像猴子屁股,你胡说八道!”

赵秀沉默。

他可没说,她自己作的比较。

明容有些灰心,闷声道:“我画的是今年京中盛行的桃花妆。”

赵秀淡淡道:“桃花都谢了。”

明容:“这两者之间根本没关系好吗。”

赵秀扫她一眼,微微扬声:“秋月,打一盆水来。”

秋月打来一盆清水。

赵秀让侍女下去,接着向明容走来。他拿起浸过水的毛巾,缓缓地绞干,擦拭明容的寿桃脸。

动作分外轻柔。

明容想,他使不上力气。她说:“我来吧。”

赵秀置若罔闻。

他擦完,扔下毛巾,提起描眉的笔。

明容怔了怔,“你会化妆吗?”

赵秀道:“画山,画水,画桃花,不都一样,何难之有?”

明容便想,她的同学说过,太子精通琴棋书画。

她抬眸,见少年气定神闲,一双细长的眼眸漆黑如夜,沉静如水,大有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从容和自信。

她充满了信心。

她用手指点住眼角,建议:“这里画桃花的花瓣。”少年颔首,她又道,“把我眼睛画得长一点,大一点。”

赵秀瞥她,低笑。

明容皱眉,“不准笑!”

赵秀画她,她便乖乖地坐着,过一会儿,开口:“前两天,我在长宁宫外头遇见一名大臣的夫人,她看我一会儿就走了,话也不说,真奇怪。”

“那是我的五舅母。”赵秀道。

“她——”明容微惊,“她看我干什么呀?”

“没什么,不用在意。”

“……”

明容又坐一小会儿,手伸长,拈一块红豆糕,送进嘴里。

赵秀不悦,“别乱动。”

明容只能放弃剩下的半块红豆糕。她随口找话题:“你有五个舅舅?”

“两个。”

“两个舅舅,哪来的五舅母?”

少年神色不动,“外祖父有三个孩子。老大叫叶初,老二叫叶二,母亲排行第三,原来叫叶三妹。”

明容的脑袋打结,“可她叫叶初啊。”

“母亲为人极霸道,自小如此。”赵秀语气淡淡的,没什么感情,“她带兵出征,嫌弃战旗上的‘叄’字难看,又觉得她大哥的战旗好看,名字也好听,便在大营中设比武擂台,她赢了大哥,将大哥的名字抢到手,自己的名字丢给他。”

“……这也行?”

“胜者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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