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可怕的是,他竟然有一点喜欢这样的感觉。不错,“喜欢”,他现在唯一能辨别出来的情感居然是‘喜欢’!
他从未如此厌恶自己,因为他刚才甚至异想天开,迷迷糊糊地想着,假如她不在赫奇帕奇而是在斯莱特林,最重要的是,她和自己一样,出身某个纯血的名门——或许小巴蒂·克劳奇说的对,自己的确是疯了!
他怎么变得这么没有自控力?或许说,他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茱莉·希思对自己做出种种恶劣的影响来?她玷污了他,她败坏了自己心里的名誉,弄上了清洗不掉的泥巴!
他再也无法忍受了,他鼓足勇气用最大的力气把她猛地推开了,他满怀屈辱,夺路而逃。
茱莉匆匆爬上了楼,去找埃姆里斯和阿兰。他们正不紧不慢地往下走,茱莉跳上同一级台阶,和他们肩并肩走着。
“回来了?”
“恩!”茱莉高兴地点点头。
“你们要去就去,反正我不去,”阿兰打了个哈欠,“我要抓住机会好好休息,这一周实在太累了。”
“他说要来吗?”埃姆里斯轻声问,扶住了差点绊倒的茱莉。
“嗯!他说他会来的!”
埃姆里斯温柔地摸了摸茱莉的头,“很好,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轩辕十四’到底是什么样的吧。”
埃姆里斯安静地倚在扶手椅上,双脚在地板上飞快地挪移,整个人跟着椅子旋转起来,以椅子的支撑点为中心一圈圈飞旋着,画着一个没有既无也无终点的圆圈。他眼前的一切也跟着他搅起的漩涡急遽变化,当他转的最激烈时,视线中就只剩下了成群模糊不清的黑影,像振翅的乌鸦呼啦啦地掠过。
他停歇下来。乌鸦飞走了,转瞬无影无踪了。就像魔术的把戏,飞回了魔法师的神奇道具里。
魔术师的手里捏着一个白色的布袋子,就像扼住仇人的脖子那样用力掐着,十只手指攥出无数条深壑。袋子已很破旧,浆洗的很白,但却并不是最初纯粹的白色了,黑色的油墨斑驳不请,勾勒了一个弯弯的半弧和两个圆点,这就算是一个最简单的笑脸。这是一样相当平凡朴素的东西,既无价值也无作用,之所以被魔术师保留多年,想必自有其中道理。
魔术师的目光越过淡黄色的纱帘、越过摇曳的烛光、越过残羹冷炙的餐盘,越过垂吊的绿色枝藤,一直停伫在一扇黄色原木的小圆门上。
伴着报时的钟表滴答滴答的声音,小圆门被轻轻推开了,先是探出一个披头散发的脑袋东张西望,接后,整个身子都从门里钻出来了。她偷偷摸摸,踮着脚去拉大门,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正躲在暗处窥视着自己。
埃姆里斯不动声色,他悄悄起身,绕到她背后,低声问道,“你去干什么?茱莉?”
她似乎吓了一跳。整个身子都僵硬住了,她缓缓回过头,看见是埃姆里斯,便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埃姆,这么晚了,你不睡觉吗?”
“那你怎么不睡觉?”埃姆里斯笑着把她遮住半张脸的帽子拉了下来,露出她故作镇定的脸,“去哪?要不要我陪你?”
“不,不用,”茱莉慌忙摇头,“我只是出去一趟。”
“这个时间,你不该出去。”
“但是我必须出去!因为——”
“你不要觉得你次次都那么好运。你不怕费尔奇让你擦恶臭的尿壶,给你扔进冷冰冰的地牢吗?或者,去和禁林里可怕的大怪物交朋友?要知道,我说的话,可不是开玩笑,吓唬你玩。现在,老老实实回到你的小床上睡觉。如果你不想睡,就留在休息室,我教你下巫师棋,给你补习功课,或者就这样无所事事的聊会天,总之,不要再忤逆规则,明知故犯了。”
他挡在了小圆门前,仍然是那种体贴的微笑。
“可我已经约好了——”
“布莱克对不对?”他脸上的笑容像变戏法一样转瞬消失了,“你们约好去哪里玩?噢,一起去擦尿壶,真是非常浪漫……”
他沉默了好一会,突然说,“我是为了你好。这也是我们的约定……”
他的脸色越来越阴郁,无意识地使劲攥紧手里的布袋子。茱莉注意到他的动作,脱口问道,“你手里的,是什么?”
“没什么。”他慌忙把那个口袋藏到他背后,眼神紧张地飘来飘去,躲避着茱莉奇怪的注视。他匆忙走开了,拽开了男生宿舍的圆门,干巴巴的对茱莉说,“你去吧,注意安全。”
圆门合拢了。
茱莉迟迟没有推开大门。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白色影子像断翅的鸽子坠落在波光粼粼的海面,转瞬就被炫目的白光吞没了。
好像感应到了什么,她轻轻嗅了嗅,空气里残存着淡淡的甘草香气。与食物不同,那是更加清幽的甜味,好像是曾经在哪个沾着露水的花圃里闻到过。
“天使?”她茫然地问道,但是休息室空无一人,没人能回答她的疑问。
她又自言自语了一会儿,心事重重地推开了大门,爬了出去。
茱莉匆匆穿过场地。草地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一不留神就会滑倒。
即将进入冬季,天气又干又冷,茱莉里里外外套了两件毛衣,裹上了围巾,还不忘给雷古勒斯带了一个热水袋。
然而扫帚间门口空无一人,库门紧锁,没有任何人来过的迹象。
说不定雷古勒斯这次也躲在哪里吧?她不服气地哼了一声,他尽管吓唬她吧,她一点都不害怕。
她镇定自若地蹲在扫帚间门口,等着雷古勒斯来吓她。然而,足足过了十分钟,都没有任何动静。
茱莉疑惑地站起身东张西望,然而半个人影都没有,只有黑乎乎的树影随风摇摆。
他不会不来的!这是约定。茱莉坚持坐下来等待着,屁股被冰水弄湿了也没感觉。然而,过了很久,雷古勒斯都没有出现。
他是不是也像自己那天那样睡着了?茱莉失落地抠着草叶子,眼巴巴地望着城堡主楼的方向。
没有关系,他上次不也是等了自己这么久吗?
她耐心地等着,把围巾蒙到头上,好让热情的冷风亲不到她的耳朵。她哼着歌,编着草叶的小动物。
“他怎么还不来呀?”
茱莉愣愣地抬起头,仰望着头顶金灿灿的月亮。今晚是满月,月亮很圆。
“像个大鸡蛋。”茱莉嘟囔着,想象着一盘美味的煎蛋,感到肚子有点饿了。
她一直等到月亮爬到西边,紫黑色的天空慢慢变成了蓝紫色,星星变得暗淡了,雷古勒斯也没有出现。
茱莉消沉地站起身,看来,雷古勒斯今天晚上不会来了。
她不知道现在几点了,事实上,就算有钟表她也看不懂。
她难过的离开了扫帚间,重新回到开阔的草地上,准备回去睡觉。
然而,她远远地看见了一个人影,不,是很多个人影。他们在慌慌张张穿行过低矮的篱笆,似乎是要到这边来。
茱莉本能地趴了下来,心怦怦乱跳。费尔奇吗?老师吗?还是别的什么人——不管是谁,她不能被发现。她藏在草丛里,偷眼瞧着那群人,他们似乎很着急,但仍然极力压低了声音,
“他真的是狼人!”
茱莉愣住了,这个声音是詹姆的,不过没什么太奇怪的,他总是出来夜游。但是,他在说‘狼人’,而这才是很奇怪的。
接着是西里斯严肃的声音,“现在真相大白了,那棵树是为了他才种下的。”
“我们该怎么办?”过了好一会,传来了彼得紧张的声音。
“什么怎么办?”
“他是狼人,很危险——”
“可他也是我们的朋友啊,有个狼人做兄弟,很酷,是不是?”詹姆不以为然的说道。
“我也觉得。”西里斯赞同道,“简直酷毙了。”
“喔……是,的确很酷。”彼得附和道,茱莉察觉到他的声音在发抖。
“我们得找个机会和他说,”詹姆继续说,“这没什么好隐瞒的!”
“没错儿!”
他们侃侃而谈,丝毫没注意到脚底下的茱莉。他们接二连三地大踏步踩过潮湿的草地,溅了茱莉一脸泥水。
茱莉却不敢抗议,就好像是因为知道了一个天大的秘密而做贼心虚。她正胡思乱想,手上突然一阵剧痛,詹姆踩到了她的手。她疼的叫了一声,这一下子她也就彻底暴露在了掠夺者面前。
他们都吓了一跳,以为地上爬着一个可怕的僵尸,西里斯定睛一看,放松地说道,“没事,是希思。”
“喔——”詹姆大为震惊,“希思?你为什么在这里趴着?”
茱莉甩着疼痛的手,气闷地回答,“如你所见,夜游。”
掠夺者们面面相觑。西里斯和詹姆耳语一番,突然用格外严厉的腔调质问道,
“刚才我们说的话,你听到了多少?”
茱莉知道她没办法找借口了。她心虚不已,小心翼翼地回答,“只听见了一点点。”
“那你知道莱姆斯是狼人的事了,对不对?”
“对。”茱莉惴惴不安地应道,掠夺者总不会杀人灭口吧。
“你会保密的,对不对?”詹姆重又问道,恢复了轻松的语调。
“我当然会保密的。”
“哦,那就没问题了。”詹姆哈哈大笑,“你为什么不起来呢?你身上都是烂泥!”
茱莉气恼地爬了起来,“还不是你们刚才踩的!”
“可是,你为什么跑到这呢?”西里斯嬉笑道,“你总不会是来这野餐的吧?”
“我——”茱莉想到了被雷古勒斯翘掉的约会失落不已,“我在等雷古勒斯。我们约好了在扫帚间会面。”
“等我弟弟?”西里斯更惊讶了,“他就约你来这么无聊的地方?还有,已经冬天了,你们不冷吗?”
“我不冷,”茱莉连忙摸摸自己的围巾,又拍拍自己的袍子,高高举起了热水袋,“我戴着围巾,里面还穿了两层毛衣呢!我还带了热水袋,虽然现在已经凉了……”
“真聪明,希思。”詹姆夸张的赞叹,一边和西里斯挤眉弄眼。
“那我弟弟人呢?”
茱莉难过地回答,“他没有来。”
“什么——这么冷的天!他把你约出来,然后爽约了?”詹姆不可置信地大叫,“他怎么能这样?”
“你别跟他玩了,与其在什么一股霉味的扫帚间待着,不如跟我们去冒险。”西里斯笑嘻嘻地把茱莉手里的热水袋抢走了,“下次记得再多准备四个热水袋。”
“不行,”茱莉跳起来去够热水袋,“我已经和他约好了!”
“可是他不会来了,”西里斯把手举的更高,那得意和戏弄的劲头忽然消失了,他平静地对茱莉说,“我了解他。他以后不会再来了。”
“我不相信。”茱莉抓住了热水袋,使劲把它往回拽,西里斯轻轻松开手,她不由自主地往后仰,差点摔倒。
“得了吧,茱莉小姐,”西里斯轻声笑了,把袍子脱了下来,披在了她身上,“别再犯傻了。他是真的不会来了。你要是不信,下回我们陪你一起等,等到天亮他也连个头都不露……现在,我们护送你回宿舍,免得费尔奇找你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