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魂灵被她感染力极强的哭腔所震撼,围在她身边,伸出小小的透明触须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相处了那么久,它们对这个人类还是有点感情在的,虽然目的不纯,最开始是图她身上的阴气,但后来又感觉这姑娘挺心大挺憨的,招人稀罕,又长得那么漂亮。不论是谁看见那么漂亮的小姑娘在哭,都不忍心泼冷水了。
曲棋哭了一炷香的时间,随手抓起一只魂灵,在它身上擤了一下鼻涕,小声地说:“……谢谢你们。”
她慢慢站起来,抱着兔子、山鸡和小羊,走到了乱葬岗外,孤独地用树枝搭建篝火,没有再去无名碑那里。
被擤鼻涕的魂灵看着她哀婉的背影,满头问号:“???”你礼貌吗?
夜色渐浓,乱葬岗外燃起炊烟,像是后山最寻常不过的一个夜晚。
曲棋把绑好的山鸡横在燃烧的篝火上,心不在焉地翻转着树枝。
她想化悲伤为动力,用美食放松一下自己的心情,吃点好吃的,不去想黑猫,总不会那么难过了。
淋上酱汁,抹好调料,鲜香远远地飘荡开。曲棋轻轻地咬下一口,又重复性地咬了一口,嘴唇机械地张合。
……往日的大快朵颐,今天的味同嚼蜡。
亡灵们远远地看着,看到她用袖子又抹了抹脸。
不知何时,四周暗了下来,天空深处的月亮被一团团浓厚的乌云遮掩,枯黄的落叶慢悠悠地飘远。
——起风了。
乱葬岗最深处的无名碑前,连月光也照不到的地方,一团浓稠如墨汁般的阴影缓缓地漂浮在地面上。它像一滩黑不见光的深潭,满逸着苍白如冬日的气息,寒冷衰亡、毫无生机。
谁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黑影就这样流过纷乱的枯枝败叶、掠过森白的骸骨堆,她很快生长出了四肢、黑发、纤细的身体……与人类的样貌近乎无异。
亡灵们纷纷噤声,恐惧攀升到了极点,发出一阵久违地战栗。
它们的主宰回来了,这一次,她仿佛变得更加强大。
曲棋听到了脚步声,伴随着丁零当啷的响声。
那声音微不可闻,像是踮起脚尖,一步步轻盈优雅地落下。
手腕上的铃铛开始发热,曲棋呆了片刻,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
一道模糊的黑影缓缓向她走来,又忽然停留在火光照射不到的地方。
女孩睁大了狐狸眼,手里拿着香喷喷的、啃了一半的烤鸡,坐在明亮的篝火旁,而那人独自在朦胧的暗处,仿佛一条泾渭分明的界线,光暗如此鲜明地将她们隔开。
曲棋借着燃烧的火光,仔细观察着那人的影子。她想了想,谨慎而关切地问:“您……您吃吗?”
她不知道那人是谁,为了什么而来。她没有猫了,现在一无所有,只有手上的烤鸡还算好吃。
那人没有回答,沉默片刻,向篝火迈出了一步,站在火光里。
曲棋看清了她的脸,忽然忘记自己接下来想要说什么。
女人像从一幅画里走出来,背后是成片冰冷的墓碑和游荡的亡灵,她却无动于衷,眉目平静,带着游离于人世外的冷淡和疏离,反倒多了一丝不似活物的诡异美感——
仿佛生命燃烧到尽头时迸发出的最后一缕美丽,一枝即将谢幕的花,诡秘而颓靡地盛放着。
破旧的老式长裙和及膝的乌发是浓郁的深黑,反倒衬出女人苍白的皮肤,是那种长久不见天光的苍白,就像无垠的雪,白到几乎透明。
她的视线垂落,淡金色的眼睛凝视着曲棋。
盛西烛回答:“我对人间的食物没有兴趣。”
女孩看清了她纤长的脖颈间系着的红绳,银白色的铃铛在火光里熠熠生辉。
曲棋抬起眼,和那双淡金色的眸子对视,脑中轰地一声:“你是……你是咪咪?”
盛西烛看着她,和黑猫如出一辙的金色眸子里没有任何情绪。
曲棋倏然站起身,自我安慰似的反复点头:“对、对,一定是的,你就是它。”
她看着女人的时候,就如同看着一根救命稻草,被火光映亮的眼睛盛满了炙热的希冀,又惶然到一碰就碎。
好像……好像如果得到了自己的否定,她就再也无法开心起来。
盛西烛沉默,她的视线落在曲棋微微泛红的眼眶。
这个女孩好像哭过。
就因为一只猫?
她不明白,只不过是一只猫而已,只陪伴了她十几天,值得么?
盛西烛神色晦暗,她想起曾经的师兄师姐、师尊,相伴的十载光阴,忘昔峰上漫长的年年岁岁,日月轮转、四季更迭,从稚嫩孩童到青葱少年。
再深厚的感情和信任,最后不也还是将她挫骨扬灰了吗。
但她看着女孩逐渐盈满泪水的眼眶,最后什么也没有说。
半晌,盛西烛点了一下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