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你拿着,我爹说话不着调,你别忘心里去,”胡飞已经是上学堂的年纪,说话体面,长得随爹,行事很有章法。
范进看了眼他手上的东西,顺手摸出几枚铜板塞到胡飞手上,笑道:“也罢,就当哥哥买了,这钱你拿去买糖吃。”
胡飞本不想要范进的钱,猪下水不值几个钱,转念一想范进性子执拗,不收怕是对方不要哩,只得拿了铜板,问他:“往常不大见你到集上,你今日来做甚么的?”
“哦对了,”胡飞一拍脑门,“姐姐今日不在家,与间壁家姐姐往庙里上香去,你来得不是时候。”
范进很好奇,胡飞怎么好像很肯定自己会心悦他姐姐,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以后么……
“随她去,往后我应该不会再来。”范进笑笑,“若你姐姐遇着良人,替我恭喜她一声。”旁的就没了。
胡飞奇道:“范家哥哥可是听到什么闲话?”
范进一挑眉,还有别的事?
“有媒人来我家提亲,说是县里的举人老爷看上姐姐,要出二十贯聘礼,我瞧着爹娘有点应承的意思,姐姐也该是欢喜的,”胡飞瞅着范进,想从范进嘴里听些话,可惜那是举人老爷,比范家哥哥童生的身份,不知高了多少。
要是范家哥哥再不争取,姐姐怕是要嫁旁人,胡飞心里暗暗可惜,范家哥哥多好,怎的就不是秀才举人呢。
范进笑笑,揉了把胡飞的脑袋道:“挺好的,你姐姐喜欢不就得了,你小孩家家的,凭白想恁多。”
胡飞仔细看范进,确定对方没说假话,一时心头不是滋味,以前多喜欢姐姐,怎么说放弃就放弃?
“对了,你来集上买什么?要不我替你瞧瞧?”胡飞没话找话,十来岁的少年,喜好只凭心意来,即便范家哥哥做不成姐夫,做个朋友也好的。
范进思忖片刻,道:“还真有件事麻烦你替我跑一趟,只是你家肉铺?”
“嗐不用我管,我爹厉害着呢,况且临近日午,肉快卖完了,你说,要我做甚么?”胡飞兴冲冲道。
“你替我买五挑红糖回来。”范进那处一吊钱交给胡飞。
他要熬糖,熬绵白糖。
这年头糖金贵,价钱也不低,当然,贵的是绵白糖而已,至于红糖,价钱贱些,范进打算用红糖提炼绵白糖,赚中间差价,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快的赚钱法子。
其实炼糖技术很早就有,只是各家工匠敝帚自珍,传媳不传女,传女不传男之类种种规矩,技术封锁厉害,炼糖业始终无法形成规模。方才范进一路走来,不少摊贩买的红糖,实在粗糙,没法跟后世相比,仅有一两家铺子有绵白糖摆出来,质量尚可。
范进照着本地物价算,若他能滤出绵白糖,转手一卖就能得五六倍差价,实在是暴利。
当然,前提是范进有滤糖的法子。
他有。
胡飞虽疑惑范进为何要买恁多红糖,也没多问,他本就是范进头号粉丝,巴不得拉来做姐夫的,自然范进说什么就是什么,取了铜钱往集上买糖去了。
范进也没闲着,往卖绵白糖的两家铺子对面略走动一番,跟周围人打听两家店铺行事。
众人见他穿着麻布直裰,举止斯文,想来是读书人,便与范进说了,范进择了家进门。
当家掌柜一听范进有绵白糖卖,量还不少,自是乐得同意收买。原本范进只是口头说定,并不打算写订契,那掌柜内里有成算,生怕范进寻了集上另一家去,谈妥价格后便写契书,双方签字摁手印。
范进笑笑,也好,省的双方多思想,与他也无碍。
不到一刻钟功夫,胡飞将五挑红糖买齐,领着小贩寻到范进跟前,一吊钱买恁多红糖,范进很满意。
范进嘱咐小贩将红糖送上牛车,与胡飞道谢,便摇摇晃晃又回范家村去。
牛车才到村口,不少人瞧见范进买许多红糖,说起笑来。
“范进呐,你买恁个糖做甚么?不会当宝贝供起来,一年吃得完不?”
“败家子哩,那多钱够买不少米粮,竟胡乱花钱,可怜你娘养你一场不容易。”
“堂堂读书人行商贾之事,成何体统!”
范进起初并不打算解释,只人群后头那人说的话,不由多看两眼。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二伯范瑞的儿子,新科秀才范行。
“堂哥。”范进下牛车,朝范行作揖,正色道:“你方才说的甚么?我何时行商贾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