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的,猪蹄的香味飘了出来，老路闻着那味道，干脆不走了,搬了板凳一屁股坐了下来。
他往厨房张望，问陆秋：“弟妹，你不介意我让你男人过来陪我聊会儿天吧？”
陆秋还没说话,左至历开始赶他，“等会儿好了给你送过去,快回家看孩子吧。”
老路不走，“在你们这里稍微躲会儿清静。家里孩子太多了,吵得头疼。”
陆秋笑,朝墙那边喊了一嗓子：“大姐，路政委说他不想回去看孩子。”
两家挨得近,一点动静就能听见了，路婶子立刻在自己家院子里开始喊老路：“还不快回来,想咋地？孩子是我一个人生的？”
老路哀怨地看着左至历：“你看看你媳妇,咋变成这样了？以前多好一姑娘。”
左至历就盯着陆秋笑，老路看不下去了，十分不情愿的站了起来,“行行,我知道了,我是碍了你们的眼了。”
陆秋拿着手里的肉说：“让大姐别做饭了，一会儿我炖好肉了给你们送过去。”
老路立刻喜笑颜开,“这感情好，那我们今天可是有口福了。”
陆秋等人走了,看了看天色,问左至历：“几个孩子呢？怎么还不回来？”
左至历眼见着天色就暗了下来,也担心起来：“可能是贪玩了，回头给他们立个规矩，天黑之前必须回家。”
虽然几个孩子都已经大了，但该操心的地方那是一点也不少。
担心他们是不是和人打架了，是不是有什么危险了，是不是去海边玩水腿抽筋了。
陆秋觉得这个主意非常好，笑着给他竖个大拇指。
左至历眼神里有细碎的温柔闪过，主动问她：“俄语学的怎么样？”
陆秋：……
她并不想说这个话题。
见她这副样子，左至历又想逗她，捏了捏她鼻子:“这么不想学啊？要不我和老师说一声？”
“不要。”陆秋骨子里还是很要强的，“我只不过学的慢一些，肯定能学会的。”
“行，有志气。”
宁宁和蓉蓉在门口偷看，两个人还互相使着眼色，看了一会儿宁宁又想到朱亚青，觉得那场景就刺眼起来。
“不看了。”她站起身，去拉蓉蓉，“我们去跳绳吧。”
“好。”
蓉蓉无所谓地跑到院子里跳绳，可宁宁心情不好，跳着跳着就被绊一下，越跳心情越难过。
蓉蓉放下绳子，关心地问宁宁：“你怎么了？”
“我想妈妈了。”宁宁觉得没什么不能和蓉蓉说的，“我妈妈就从来没和爸爸一起下过厨房。”
“我爸爸也没有。”蓉蓉皱眉，“但是我一点也不想他。”
蓉蓉甚至都不想叫虎子为爸爸，也不想看见他。
对王家的人，她的心里只有恐惧。
宁宁好奇问：“他回来了你也不想见他吗？”
“当然了。”蓉蓉吐吐舌头，“我不想让他回来。他对我娘一点也不好，没叔叔对我娘好。”
“那你以后会叫我爸爸爹吗？”
蓉蓉歪头想了想，“不知道啊，你叫我娘姨，我当然叫你爸爸叔叔了。”
宁宁松了口气，高兴起来：“那我们继续玩跳绳吧。”
两个孩子跳了一会儿，三个男孩子像风一样地跑进来，明明都快十月的天了，他们几个的头上还都是汗。
一回来就要去喝桶里的冷水，被陆秋一个眼神制止了。
“你们放学不回家去做什么了？”她拿着铲子，掐着腰问。
左景眼神躲闪起来，陆立春看向客厅里，只有陆冬去笑嘻嘻的：“大姐，你别问了，我们得保密。”
“保密？”陆秋没想到是这么个回答，她一直觉得这几个孩子都还小，一直没想过他们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有了自己的秘密。
蓉蓉凑过来，拉着陆冬去的手，“小舅舅，你能告诉我吗？”
陆冬去犹豫了一下，开口：“你肯定会告诉大姐的，我才不要告诉你。”
蓉蓉噘嘴，宁宁护着蓉蓉：“那我们还不想知道呢！哼。”
两个女生手拉着手，不打算理会几个男生了。
左景赶紧转移话题：“姨，要吃什么？我好饿。”
“对，我也饿了。”
陆冬去叫嚷起来，“是什么这么香啊？”
陆秋捏着他的脸蛋：“先去洗手，老师有没有留作业啊？”
“有。”
陆立春最稳重些，他的书包里的课本也是整整齐齐的放着，见陆秋还没开饭的意思，说了声：“那我先去做作业了。”
左景跟在后面，陆冬去不情愿去做：“还有两天才开学呢，现在就做了，明天后天干什么？”
陆秋听了都想打他。
这孩子，鬼心眼一天比一天多。
“明天要是赶集，你去不去？”
“去！”
陆冬去眼睛亮亮的，“是不是臭蛋他们也去？”
“肯定去吧。”
陆冬去得了肯定的答案啊，往屋里跑：“哥，哥你上次捡得那个瓶盖呢？不是说要给臭蛋吗？”
部队上有人抽烟之后的烟盒，他们只要看见了就收藏起来，当宝贝似的拿着。
左至历从抽屉里拿了几个新盒子出来：“好好听话，以后给你们找更多。”
三个男孩子嘴巴都长大了。
这可是荷花牌香烟，是现在最时髦的一种了。
这种盒子太难得了。
“等我先拿到班，让他们看看。”
陆冬去抢过去，“这可不给臭蛋了。”
左景也拿了一个：“肯定比郑爱国那个好。”
“对，郑爱国那个都已经旧了。”
陆冬去回头讨好地看着左至历：“姐夫，那个你还有没有酒瓶啊？”
“要那个干什么？”
“装东西！还有瓶盖，我们也要。”
“还有酒盒。我们打算做灯笼。”
两个女孩子终于能插上话了，“我们也要做灯笼。”
“天都黑了，做好了往里面点着蜡就能出去玩了。”
陆立春则摇头：“那灯笼又不如手电筒亮。”
他对左至历此前拿回来的手电筒是爱不释手，从前在村里的时候，也没见有几个人用。
比电灯还要方便。
等到夏天的时候，拿着手电筒去林子里抓知了的幼虫，肯定一抓一个准。
陆秋摇头，还蜡烛呢，村里都嫌蜡烛贵，全都是用白菜帮子里倒点羊油充当蜡烛。
那时候他们乔迁新居，赵大姐就是用这个给他们上的香火。
她把粉蒸肉端上来的时候，几个孩子还在讨论灯笼的事情，这个说做什么样子的，那个说要做什么样子的，七嘴八舌得很是热闹。
见要吃饭了，他们都很自觉地帮着端饭，或者帮忙拿筷子，反正没一个人是干坐着的。
孙竹斓在心里就点了头。
不说别的，就陆秋弄的那个什么星星表，几个孩子一下就好管起来，个个都奔着能像陆立春一样拿零花钱。
粉蒸肉是几个孩子头一次吃，她怕肉吃太多了腻，就没捞猪蹄，那个越浸味道越香，倒是不急着吃。
孙竹斓好吃得眯了眼，几个孩子也开始抢起来，香酥的肉没多大会就吃完了。
陆秋只吃了两块，可别小看这两块，那要是放到村里，只有过年才能吃一次肉，也照样不能敞开肚子吃。
正这么想着，陆秋的碗里就多了一块左至历夹过来的肉。
饭桌上几个孩子都看见了，蓉蓉也夹了一块肉过去，“娘，你多吃点。”
陆冬去和陆立春紧随在后，接着就是左景，宁宁。
陆秋笑得眼泪都差点出来，“我可吃不了这么多。”
她把肉给孙竹斓分了一块，剩下得又都给了几个孩子。
几个孩子脸上都高兴起来，吃得那是满嘴流油。
隔壁路婶子家，正在为一块猪蹄打架，小辣椒嫌白菜多吃了，闹着让她吐出来。
路婶子好不容易不用做饭，心情正美，就被几个孩子弄烦了：“吵吵什么？辣椒你不是姐姐吗？该让着点弟弟。”
白菜嬉皮笑脸地就向辣椒，还给她做鬼脸。
气得小辣椒抬手就要打他。
黄瓜无语地和茄子边吃边看，一边不忘把盆里的汤汁给茄子舀上些。
\”谢谢哥。“
茄子笑得甜甜的，她年纪最小，能比辣椒小上五岁，路婶子瞒着郭老师改了年龄，也把她送进去了。
没办法，她在家里得管着这两个小的，茄子她实在分不了心。
白菜年龄也不够，但他机灵，老师上课讲得他都能听懂了，路婶子就在孩子吵吵闹闹的氛围中，思考起茄子的事。
这孩子脾气软，有她哥哥姐姐护着，她倒是不担心别人欺负她，就是这功课可怎么办？
这样下去，郭老师肯定有意见。
老路不知道路婶子担心什么，“反正都已经送进去了，送的时候她没说什么，现在难不成还能退货？”
“不是退货不退货，你看隔壁人家两个闺女都没送。”
“咱们和他们家情况不一样。”
路婶子哼了一声：“我看要不就别让茄子去上了，你看她能比别的孩子矮半个身子。”
“不去上你能看的过来？就让她去吧，一年级本来什么年纪都有，隔壁的小春，不都已经十来岁了，那林秀芬不才七八岁，不是也差了好多。”
路婶子和他说不通，见几个孩子还在吵吵，冲他们喊了一嗓子：“有完没完了？”
几个孩子见路婶子是真的生气了，立刻乖起来，辣椒和白菜只拿眼神来厮杀。
一天天的，全是为了这几天孩子操心。
张营长见张小胜被医生给推了出来，也不和赵巧梅吵架了，快走几步过去看孩子。
张小胜脸色苍白，这次也把他给吓了一大跳，实在是那些药和糖果一个颜色，吃起来也酸酸的，并不苦。
赵巧梅再不管孩子，此时也心疼起来，围在小胜另一边：“小胜啊，快告诉娘，哪里不舒服？”
张小胜左看看，右看看，嘴角露了笑容出来。
“娘，我再也不想来医院了。”
“行。”赵巧梅自然一口答应，“我们以后不来医院了。”
香枝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一家四口围在一起，自己却怎么也融入不进去。
这一刻，她心里也有个声音在问她，真的要为了这个男人把他的家庭拆散吗？
他的儿子女儿，以后会怎么看他，又会怎么想她这个后妈？
香枝现在特别想问问陆秋，后妈好不好当。
就那么一瞬间愣神的功夫，张营长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小胜这段时间麻烦你照顾了，你放心，以后我让他娘好好看着这孩子。”
赵巧梅也点头：“孩子不想来医院了，就不让他过来了。大妹子，你别往心里去，是我刚才着急了。”
张营长脸上缓和了不少。
女医生走过来给他们说注意事项，赵巧梅为了让儿子开心点，特意说：“明天娘带你去赶集，行不行？”
张小胜还没有说什么，张小美已经点头答应了，“娘，我也想去！”
张营长脸上更柔和了：“行，明天我也跟着你们一起去。”
说完，张营长蹲下来背着张小胜，一家四口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