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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我在这里陪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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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木比骨血还腥。

寒风呼啸,吹落北雪,打得草木沙沙沙,马车车辙碾压着薄薄的积雪,发出吱吱吱的声响……

在这些声响交叠里,他耳畔似乎听到了一些渺渺依稀的诵读声。

“凡治国之道,必先富民。民富则易治也,民贫则难治也。”男人端着诗书一字一

句教给怀里的稚子。

稚子一字一句跟着念:“凡治国之道,……民贫则难治也。”

“奚以知其然也民富则安乡重家,安乡重家则敬上畏罪,敬上畏罪则易治也。”

“奚以知其然也……敬上畏罪则易治也。”

“谷儿,这说的意思是,治国要富民。民富则国泰民安,民安则合家欢,则国安。”

稚子抬起头来,问:“爹,你明天是不是又要走?”

男人抿了抿嘴唇,深切看着稚子,笑了笑:“那里有很多小孩跟你一样,他们父母都被蛮夷杀了,他们流离失所,爹只是去帮他们盖一个房子,让他们有个家,很快就回来。”

稚子眸子里蕴满泪水:“可你每次都要走很久。”

男人将稚子抱下膝盖,站在自己的面前,面色严肃:“男儿赴国难,是荣誉。爹与先太子、皇上一起长大,我们是兄弟,现在先太子不在了,爹得替着列祖列宗、替着先太子与皇上赶走那些犯我国土的人。”

男人铿锵有力激情澎湃的声音还响彻在耳畔:“爹死后是要入忠臣良将才能进的凌云阁,那里全是我大溯铁骨铮铮的脊梁,脊梁是不能弯的。”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冉清谷看着满目疮痍杂草枯黄的山岗,心里只想发笑。

没有凌云阁,也没有万人敬仰,甚至连埋骨之地都没有,有的只是那史册上寥寥数笔,与身后那无数骂名。

他从小被他那刚正不阿的父亲教导要报效家国,要爱国爱民爱社稷爱天下。

可他最后却做了乱臣贼子。

行的是逆反的事,留的是遗臭万年的骂名。

他嘲讽尹家满门忠骨,临到头却出了一群弄权祸国的子孙,搞得民不聊生,骂名四起。

没想到他卿家祖上都是良将名臣,到了他,学了一身治国之道,却是为了翻天而来。

真是有点可笑。

纯儿见冉清谷愣了神,伸手将帘幔拉下来:“世子妃,外面风大,这地方又有点晦气,如果不是怕雪下大了封了入城的路,也不会抄近道,您还是别看了,您身体不好,万一吹了寒风感染了风寒,世子又要怪罪我们。”

她听着外头呼啸风雪,嘀嘀咕咕:“这都快开春了,怎么下这么大的雪。”

冉清谷靠着车壁,手里抱着暖手炉,沉默不言。

这雪确实有点大,铺垫盖地的。

在他们入城前,大雪封了路。

入城的贩夫走卒排着很长的队站在城门□□涉,一个守卫看到这辆豪华马车,便恭敬走了过来,冲着小厮抱了抱拳问:“请问里面坐着的是世子妃吗?”

小厮点头应答:“正是成王世子妃。”

那守卫说:“世子差人来交代过我们,说世子妃出城办事,若是回来晚了,可随意入城,世子妃请快点入城,我们马上要关城门了。”

马车晃悠悠的朝着城里走去。

纯儿一脸骄傲:“世子可真是爱惨了世子妃呢,公务繁忙还怕世子妃入不了城回不了家,特意让人来交代。”

冉清谷诧异看向纯儿,纯儿满脸笑意。

冉清谷愣了愣:“纯儿,你刚刚说什么?”

纯儿:“世子对世子妃可真好,他是真的很爱世子妃,将来世子妃肯定能与世子白头偕老,恩爱共度一生。”

冉清谷满目狐疑:“他很爱我?”

纯儿点点头:“是啊,世子妃为什么这么问?如果世子不爱您,他怎么会让三素斋每日送一份糍米糕去王府?又怎么会为了您闯东宫……喜欢一个人是不会作假的。”

冉清谷心里挺乱的,像这纷乱的大雪。

上一次这么乱,还是在他全家被杀时,之后他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无悲无喜。

可如今,他心乱了。

他对冉姨母白毓好,是因为报恩。

他对桃子好,是因为他桃子父亲是他父亲的部将,他卿家连累了她一家,让她成了孤儿。

他答应三皇子的承诺,是因为他欠了一条命。

可无论他与这些人怎么相处,他都是那样淡淡的。

他们开心时,他也很开心,可是他感受不到自己的开心,他拼命的扯出一个笑,但笑得很假,像没有天赋的戏子,完全融入不了那快乐幸福的氛围。

他不停的告诫自己,自己很开心,要幸福的微笑,所以他拼命的努力的想微笑,但他做不出来,他就如同一个僵硬的木偶,看着姨母白毓那样幸福,他只能拼命的挤一点笑容,让自己不至于破坏了气氛……

他笑不出来,一如他哭不出来。

他在北城养病的那些时日,日日夜夜躺在床上,遭受病痛的折磨,脑子里全是血雨腥风,他无时无刻不谋划着复仇。

他要杀掉那日拿起屠刀的所有人。

可有朝一日,他心愿得逞,杀了一两个那日的刽子手,他以为自己本该开心的,他却看着他们尸体被马蹄踏成肉酱而……无动于衷。

那日在场的北城匪寇面对一滩烂泥的尸体无不胆颤心惊,只有他从始至终无波无澜,面对着鲜活的生命变成一滩肉泥,他没有一丝变化。

他以为自己杀少了,所以才会感受不到悲喜……

接着,他杀了三四个,五六个……三四百个……

每个人都是以悲惨的方式死去,每个人死前都遭受着他家人遭受过的磨难。

可他依然没有丝毫的感情变化,就好像一具行尸走肉。

哭不出来,笑不出来。

他努力的拼命的想证明自己还活着。

直到遇到商容与。

为了应付商容与,他开始学会跟“人”一样生活,也开始学会去认认真真演好一个世子妃的角色。

演着演着,他发现,他脸上总会出现奇奇怪怪的表情,而他的心里总会出现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那日七夕花灯会上,商容与握着他的手,写下“此心归处是吾乡”时,他心里怪怪的,就像被塞了一块包着石头的棉花似的,暖暖的,也很沉重,后来他才知道,原来那是一股暖流重刷过的温暖。

那日东宫里,商容与拿着刀砍断宫女的手杀了两个人,他说来带他回家时,他眼底有什么要涌出来,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莫名的感觉……

他突然发现,只要商容与在,就好像有个被称呼为“家”的壳子如影随形的跟着他……

他惊奇的发现。

笑不是扯出来的。

哭也不是憋出来的。

他不用努力就能证明自己还是个“人”,自己还活着,还能感受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情绪。

诸如此刻这般……

乱。

==

雪一直下到晚上才停,整个京都银装素裹,白雪照亮了这寂寂漫漫长夜。

到了第二天清晨,整个京都的早梅开遍。

刘侧妃披着披风站在窗前为成王戴上护腕:“王爷,这雪景甚美,妾身想邀请贤妃姐姐与京城中夫人们来王府赏雪,开春了,也该多走动走动,府里好久没热闹过了,大家都是熟人,不要生分。”

成王拿起宝剑:“好,你看着张罗张罗。”

他问下人:“世子呢,让这小兔崽子穿上军装跟我一起去校场。”

这小崽子天天做事无法无天,这次他不在校场把他训哭,他喊他爷。

下属恭敬答:“世子昨夜歇在沉鱼阁,现在还未醒来呢。”

成王喊着:“去,把他喊起来,成什么样子,一大早的。”

小厮连连答:“是。”

商容与搂着冉清谷睡到清晨,被沉鱼阁外喧闹声吵醒的,他醒来才发现怀里人浑身汗透了。

虽是汗透,但他却浑身冰冷冰冷的。

商容与皱了皱眉,小声问丫鬟:“什么事儿?”

丫鬟声音很小:“外面王爷侍卫来传话,让世子洗漱随王爷去校场。”

商容与揉了揉惺忪的眼:“知道了,让我父王等着。”

他又睡了下去,端详着冉清谷。

冉清谷蜷缩着身体,尚在梦魇中无法自拔,眉头紧紧皱着,墨色头发黏在额头上,嘴唇时不时的颤抖着,像是想喊着什么,但发不出任何声音……

须臾,他那无助统统散去,就只剩下平静一潭死水的脸颊,以及满头大汗。

商容与知道他依然陷在噩梦里,他将人搂得更紧一点。

他将人搂进怀里时,突然被冉清谷紧紧的抱住。

他就像溺水的人抓住那唯一一根稻草似的抱住商容与,勒得商容与都快喘不过气来。

冉清谷看到了满山遍野尸体与野狗。

那些野狗跳得很欢快,在厚厚的雪地里刨着尸体……

他看到了他哥的手被野狗拖着跑,这双手还教他练过剑,在他危机时刻帮他挡住了致命一击。

他看到他嫂子的腹部全是血,那血已经干涸,他那未出世的侄儿还没来到这个世界,就葬身狗肚子里……

他看到府里的兄弟姐妹没有一具全尸……

他看着,浑身冷汗,他已经不想再去撵那些野狗了。

他撵了上百次,下次来,还是这个场景,那些野狗还会衔着尸体满血地乱跑……

他累了。

他极力蜷缩着,将自己蜷得越来越紧……

大雪依然纷纷扬扬。

他抬眼看去,没有雪了,只有肉泥。

被马蹄踩碎的肉泥,被他亲手活剐的尸体……还有油锅里被炸烂的腐肉……

全都在他面前。

那些肉泥尸体腐肉像是会动似的,朝着他爬过来,要他偿命。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手上全是浓稠的血浆脑髓。

他面无表情的瞪着那些移动的肉泥碎尸。

他觉得很冷,突然天晴了。

一束温暖阳光照了下来。

他拼命的想要抓住这束光,可那些尸体腐肉抓着他的脚,想要把他往泥坑深渊里拖着……

他拼了命的抓住,再抓住……

“你再不醒过来,你就要守寡了,成了寡妇。”一个声音突然穿透那层层叠叠的黑暗,将他从深渊里拉了出来。

冉清谷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紧紧的抱着商容与,勒得他脸色发白。

冉清谷喘着粗气,冷汗一阵接一阵,他哑然说:“对不起,我做噩梦了。”

商容与点了点头:“看出来了。”

他将冉清谷搂紧:“有我在,别怕。”

冉清谷失神任由商容与搂着,静静躺着。

过了会儿,他像是回魂一般问着:“世子,我刚刚似乎听到王爷找您?”

商容与微笑:“别管他,不重要,你继续睡,我在这里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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