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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45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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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子所不大的庭前,种着一溜儿果树,春末夏初枣花开,碧莹莹像一簇一簇星星,他闲来无事把花抿进嘴巴里,苦津津的,但回味总比药膳强些;秋天是最好的时节,柿子全红了,有的果子压弯了枝头,他踮踮脚就能够到。

裴宣不爱吃果子,但他很爱把自己养的鸟儿放进果林,由着他们啄食,长此以往,裴宛再也不仰望那些红彤彤的果子了。

幼年时的记忆很零碎,除了偶然一得的甜蜜,剩下就是无尽的孤独。

他生下来就带着心疾,从会吃饭时就开始吃药,太医院钦天监无不断定他活不过及冠之年,宫人们当着他的面不说,但背地里总是嘀咕,惠妃为何要拼着一身病体也要诞下孩儿,是为了争位?

时日久了,甚至连惠妃娘娘本人都质问自己,把他带来人世作甚,受罪嚒?

自责化成愧疚,最后化成冷漠。

这是他长大以后,琢磨了很久,才琢磨出母妃之所以不亲近他的原因,当然,也更像是一个籍口。

但要他说,他其实一点也不怪她,就算病弱又怎样?

他还有一双眼睛,看庭前风吹云动,也有一个好用的鼻子,能嗅到花香。

线香于他是毒,花香却无碍的,所以花真可爱。

思绪昏昏沉沉,亦乱七八糟,裴宛只觉得周身发热又骤冷,梦里又回到了小时候……

他和小太监玩躲迷藏,他总是能找到犄角旮旯的地方好好躲着,直到那小太监拖着长长的声音叫唤:“三殿下,您在哪里呀?”

可是有一回,他等了很久,很久,也不见人来寻。

躲藏的地方是个箱笼,只有他半身长,所以得蜷缩着才能藏好。

他在黑暗的箱笼里,闭目。

没有人来找我,我也不出去,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四周沉沉的安静,越发显得蝉声聒噪。

这就是孤独嚒?我拥抱孤独,我在孤独的身体里……

小小的裴宛简直觉得这箱笼是世间最好的地方,简直比父皇的麒麟宫还好!

……

裴宛瑟缩着肩膀,将自己放心的沉浸到巨大的孤独里,就好像幼时的那个箱笼。

忽然有温软的手掌碰触他,声音如哭如泣,很着急。

终于啊,终于,有人来寻他了!

那个人身上带着一股香,很淡很轻,不是香料,对,是花香,梦里一样的花香……

他想要睁开眼,却怎么使力都不能够,直到唇边一凉,熟悉的苦涩味在嘴里化开。

“……路金喆……”

“天爷菩萨,”路金喆把肩膀靠过来,想动又不敢动他似的:“可算是醒了!”

……

路金喆一脚踹开地牢大门时,差点没被血腥气熏晕过去,谢娘子拆了墙壁上一根火把,拿火镰点了,把这里情形照得分明。

地方不大,她一下子就看到了角落里的两个人,檀泷肋下一片深红,该是受了很重的伤,却仍将裴宛护在身侧,而裴宛……

她不敢看了。

“没事,都还有气。”谢娘子探了探他们脖颈,对路金喆道。

“对了,药!”路金喆慌忙想起乔嬷嬷得到的馈赠中有个药葫芦,也叫她买下了,她是知道他有宿疾的,忙不迭拿出来,死马当活马医,强灌下去。

……

约莫有那么一刻钟,裴宛眼皮儿颤动,悠悠转醒,路金喆大喜,忙不迭挨过来,却不敢去碰他,生怕把他刚缓过来的这口气给碰没了。

“你怎么这么鲁莽?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懂不懂?”路金喆几乎是有些哭似的说着。

裴宛艰难露出个笑模样,“……知道了,懂……咳咳!”

裴宛勉力撑着坐起,就着火把光亮先去查看檀泷伤势,只见伤口沁血不多,放下心来。

金喆见檀泷伤口上缠着绷带,不免觉得诧异,难道这里还有谁给他疗伤不曾?

裴宛问路金喆怎么在这里,他本算计着该是刘庆找到他,没想到竟然她先找来。

路金喆便竹筒倒豆子一般,不藏不掖将这几日的事全说了,他们一家为了避选来到山南村,后来父兄出了事,她想找他帮忙就去寻李仁卿,途中又遇到白辞,然后回来就碰上了乔嬷嬷。

这几天倒是忙着她了,裴宛听她拉拉杂杂说完,心里不免想到。

“你父兄的事……”

“嗳呀,你都这模样了,快别操心别个了!”

路金喆不让他说话,“现在能走吗?咱们先离开这里。”

裴宛气喘得有点急,他误了吃药的时辰,虽说已经放过血,但是浑身一丝力气也无,只怕凭她们两个很难。

“对了,这位是?”

路金喆这才想起来,忙道:“这是我柜上的打金师傅,谢娘子,她人很可靠,你放心。”

谢娘子在一旁观察他们半天了,最开始见金喆那般紧张模样,还以为他们是那什么关系……现在却不敢这么笃定,金喆这丫头对待这位公子可谓真算得上捧着怕摔了,凭她那脾性,这人得是金子打的才行!

裴宛冲她拱拱手,致谢。

“路金喆,现在是什么时日?”

“九月初六,现在……”

她犯了难,估不准时辰。

谢娘子从旁道:“约莫是亥时。”

亥时,没多少时间了。

“现在有一件事我需要你帮忙办妥。”

路金喆呆呆地看着裴宛,“啥?你说。”

裴宛很郑重的说:“时机很紧,白辞马上就要夺宫,你现在即刻去城东有间客栈,给刘庆带一句话。”

“就是传个话?难倒不叫人来救你?”

“不用,我服了药,再缓一会儿就可以走动,你得快一些,给刘庆争取些时间,他会立即前往闵州。”

“他现在在哪里?万一不在客栈,这不是耽误事?去闵州做什么,我能帮上忙嚒?”

路金喆突突突好几个问题蹦出来,不怪她,实在是他这个人办事遮遮掩掩,思虑过多!

裴宛沉吟片刻,到底没有隐瞒她:“刘庆前几日被我派去北上,算算日子,就这几天返程,我意欲让他去闵州请调绿营驰援……闵州你去不了,路太远太难走了。”

路金喆绞着手指,确实,她去城里找个客栈还算容易,这浣州城,此生还从未出去过呢!

谢娘子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这看着不声不响的公子哥儿嘴巴里说的话还真挺唬人呢,如果他真的能请调援兵,倒也不失为一个拯救浣州黎民的法子,毕竟打仗对老百姓来说总不是好事。

谢娘子因笑了笑:“这位公子交待的事怕是时机延误不得,其实我认得去闵州的路,我们也有马,公子若放心的话,不若喆喆去客栈,我去闵州呢?”

裴宛看着谢娘子,并未答言。

反倒是路金喆合了一下掌:“可以这样,我和谢娘子一同前往闵州替你办事,然后让小燕儿,我的侍女你见过罢,她去客栈找刘庆,正好刘庆见过她呢,这么着两厢便宜。”

裴宛蹙眉:“外头不知道如何了,兵荒马乱……”

“瞎,恁的磨叽!”不知道是不是裴宛受伤打蔫,给了路金喆勇气,她干脆自己做了主,“就这么着罢,如今您老抱恙,我就冲您的马前卒!”

裴宛无法,只好点头答应,又把去闵州事宜切切交待,尤其叮嘱谢娘子,路该怎么走,绿营行辕该如何辨认,又教路金喆,到时候见到主将官该如何说话等。

谢娘子见裴宛信任她,也忙答应,说会看顾好金喆。

路金喆扑落扑落手:“好,就这么着,现在先带你们回我家里养伤,回头是你等人来接还是你自便,都行。”

她见裴宛还有话说,便知他所想,笑道:“放心,你不知道我跟我师傅力气有多大,能搬得动你,况且门外还有个嬷嬷呢!”

言毕,果真扶起裴宛,裴宛瘦长身量,其实比她重不了多少,吸着气也算是能扶着,而那边厢,谢娘子轻松扶抱起檀泷,叫上乔嬷嬷,几人连抱带扶,缓缓下山。

……

其余闲事不表,只说祠堂里老太太,太太发现金喆不在,着急得不行,又见她带着两个血迹斑斑的年轻男子进来,当下唬了一跳,当着众人不好发作,只好悄声问发生了什么。

这前因后果一时半刻也解释不清,路金喆只说是今日外出办事碰见的贵人,若想将爹爹和麒哥儿囫囵个救出来,就全靠他们了,请务必看顾好。

因此,一家人都不敢怠慢,忙吩咐婆子丫鬟给两人简单清洗伤口,给清醒着的裴宛喂了点汤饭。

金喆惦记着要去闵州,把小燕儿叫道跟前,将去客栈联络刘庆之事细细交代。

小燕儿瞧了瞧她脸色,见如此慎重,便点头答应,又拿包袱装了些食水,递给金喆:“从没出过远门,您一个人能行吗?”

“还有我师傅呢!”金喆不免笑道:“你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进城别慌了手脚,叫管家派个得力的小厮跟着,别一个人出了事。”

然后又去姐姐跟前,交代了几句话,不外乎是帮她在太太跟前圆融,别叫外人看了笑话。

金蝶自然明白这里的外人指的是谁,也替她担忧:“喆喆,你要去哪里,危险吗?也叫管家派个人……”

“我就不用了,哪个爷们都没有我师傅好用!我这就走了,老太太和太太就都靠你啦。”

裴宛看她上下嘱托,操心整个家里,就好像她才是一家之主似的,浑然忘记自己才是最年幼的那个,不免失笑。

“我走了。”临走时,路金喆说。

“谢谢你,路金喆。”裴宛道。

……

一弯弦月挂在天空。

“驾!”

谢娘子轻夹马腹,带着路金喆一头冲进了黑夜里。

马蹄疾疾。

在他们的前方,是越来越近的闵州;在他们的身后,子夜,白辞登上城门,发布讨逆檄文,对着那座斥重金打造的行宫禁苑,正式发起攻击号令——

“昔圣人为天下虑,置天子也[注1]。今天子敬德,承位二十载,未有尺寸之功。外不能令百姓安居,塌它弹丸夷秽之地,屡犯边疆,烽鼓不息;内不能使黎民富足,天下之物利尽耗三分!德衰世乱,今天子以天下利己,横征暴敛,广筑宫室,其奢靡两百年未有矣!

天下之士也者,虑天下之长利[注2]。今吾等黎民白援鹿,檄文布告天下,意代圣祖天子女皇帝陛下亲讨不肖子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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