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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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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汁桃不知道琮玉的具体科室和职位,只说自己找他们单位的单琮玉。

大爷觑了面无血色的段汁桃一眼,娴熟地拨通座机号,电话接通,单琮玉很快就从楼上下来了。

“嫂子,不是说后天才来县里住一阵么,星回呢?”

嫂子段汁桃手里没行李,手里只拎了个印着人民医院字样的塑料袋,侄子单星回更是不见踪影,单琮玉疑惑的盯着嫂子苍白的面庞。

段汁桃失魂的说:“琮玉,嫂子的妈得了肠癌,来和你说一声,我和星回明天就回北京,带我妈去看病,就不上你家叙旧了。”

单琮玉“啊”了一声,安慰她道:“嫂子你别急,是在咱们县医院做的检查么?我让谢宣给他爸打电话,问问医院,亲家婶子的身体到底怎么回事。”

段汁桃搭住她的手说:“这病错不了,我心里有数,别麻烦你公爹了。我也想好了,真有病就带我妈去北京治,要是查出来是乌龙,权当领着老人去北京玩一趟。”

见她心意已决,单琮玉也不继续客套了,便说:“明天就走,也太急了,眼下都快吃晌午饭了,嫂子你留我单位一道把午饭吃了,我去和单位请一天假,等会让谢宣开车送你回乡下,明天一早再去接你们,送你们去车站。”

丈夫开上汽车也快有一年的时间了,眼下车技已经很是娴熟,乡下到县里一来一回顶多三个小时的功夫。

段汁桃原本想推辞,不想给他们小两口添麻烦。

但转念一想,自己从北京给他们小两口、小外甥,还有亲家二老,带了许多吃的穿的用的。

眼下自己急着回北京,这些东西怕是没时间给他们了,这样正好,他们送她回乡下,她就把这些东西,都给他们装在车里带回去。

段汁桃晕了头,上了省城发往北京的火车,才想起来,没给单琮容的办公室打个电话过去。

丈母娘要上北京治病,这么大的事都没和他提前知会一声。

这回段汁桃咬咬牙,给母亲、自己、儿子都买了躺着的卧铺。

坐长途汽车是能省些,但母亲年纪大了,禁不住在服务区上上下下的折腾。

更何况母亲本来得的就是肠子的毛病,服务区的茅坑简直臭的,把人都要变成蛆。

段汁桃想:那臭气沼气一熏,再瞧见粪坑里蠕动的蛆,妈妈坏了的肠子别说拉不出来了,就是吃不吃得下饭,到时候都得成问题。

段汁桃也知道自己揽下的这个活并不轻松。

她是嫁出去的女儿,在农村,按理说,母亲病了,轮不着她出头给娘家妈看病。

可家里的哥哥和嫂子们,基本把母亲的病情猜测得八九不离十,可是谁也没开口要带老人去治病。

老人不在家时,他们几个子女在屋里商量,也是互相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肯多说一句,生怕老人的病就赖在了自己的头上。

两个嫂子毕竟不是妈肚子里生出来的,段汁桃不好说什么,但两个哥哥确实也让她伤心了。

妈对他们明明那么好,省吃俭用的存了私房钱,也是紧着给他们当零花,怕他们作为男人,出去的时候,兜里没有余钱,会被人看笑话。

大哥结婚那年,赶上干旱,家里收成不好,妈领着她,走了三十里地,去外婆和几个姨妈家借钱。路上她说渴,妈都不舍得花一角钱给她买根冰棍,只是哄着她说:“你姨家快到了,咱喝水。你哥马上要结婚,家里用钱的地方太多,咱们能省一点是一点。”

到了二哥结婚的时候,其实和大哥结婚也没隔几年。

大哥结婚欠下的债才刚要还清,二哥又马不停蹄的说好媳妇,家里就又欠下了一笔债。

她是家中老小,又是唯一的女孩,父母也总说她在家中最得宠。

但其实段汁桃知道,真到要真刀真枪上阵的时候,自己绝对是被父母抛下的那个。

她结婚的时候,父母给她备了一千块的嫁妆。

那个数目,段汁桃是满意的。哥哥们结婚也差不多用了这个数,她只比哥哥们少了一点,心理还是平衡的。

但偏偏二哥那时候不争气,去镇上打麻将,被人做局,赌输了三千块。

妈和她说:“桃儿,这一千块嫁妆妈不能给你了,你二哥混账,但妈不能眼见着他为了三千块的赌债去死。”

妈舍不得二哥为了三千块要死要活,却舍得她没有任何嫁妆出嫁,被婆家人一世看不起、在婆家面前一世抬不起头。

段汁桃是恨的,恨二哥,也恨父母。

甚至结婚后,很长时间,都不愿意和娘家来往。

直到她怀上了星回,母亲拎着一篮子平时辛苦攒好的鸡蛋,捉了四五只家里养的土鸡,大夏天的走了五六十里路去镇上给她买鱼胶,鞋底都快热化了,大汗淋漓的出现在单家的门口,段汁桃在那一刻,才选择了原谅与释怀。

她是妈妈,是她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人,是这世界上除了儿子之外,与自己淌着一样血脉的人。

最亲的妈妈,把她带到了世上,纵使伤害过她,不那么爱她,她却依然在心底渴望着她的爱。

哪怕只要那么一点点的爱,就能证明她是被妈妈爱着的,不是被抛弃的可怜虫。

段汁桃为自己悲哀,对待母亲,又爱又恨,这份纠结,彻底把她拧巴成一根胡乱纠缠着的麻绳。

有时候她想,母亲既然那么疼两个哥哥,那就再也不管娘家父母的死活,他们造的孽,他们自己受!他们出了事,那就让他们的好儿子和好儿媳给他们擦屁股。

她倒是要瞧瞧,他们那几个好儿子好儿媳,能让他们过上怎样安享天福的晚年!

可事情真发生了,段汁桃才绝望的发现自己,根本逃不过自己的良心。

几乎没有犹豫,她就决定带母亲北上看病,哪怕哥嫂们没有开口一句看病的费用他们到底出不出。

段汁桃逃避的想:管了妈,要是爸再出什么事,她就袖子一甩再也不管了。

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好事呢?好处让哥哥嫂子们都占尽了,等到要出钱出力侍奉老人的时候,他们就全都摘的干干净净了。

她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啊?他们装聋作哑,凭什么就非得是她一个人当冤大头?

况且这活吃力不讨好,妈要是在北京看病出了什么事,左右人是她带去的,到时候保不齐哥哥嫂子们倒打一耙,还把屎盆子扣在她头上,她就是一头碰死,也没处说理了。

饶是把这些厉害关系想的清清楚楚,段汁桃还是觉得自己的心过不去,决定她尽她的孝,至于做到什么份儿上,那也得看看哥哥嫂子们的态度。毕竟父母百年之后,轮不到她发送,真要拿什么主意,还是得先打电话回老家,问问哥哥嫂子们的意思。

猫狗耗子似的一路从兴州赶火车回了北京,段汁桃回老家待了不到一星期,又重新出现在家属院里。

北京比离开时更热了,树上的蝉鸣在烈日下爆破了一阵又一阵。

段汁桃前脚把一堆行李扛进了屋,梅姐和吾翠芝听见声响,还以为隔壁院子遭贼了,后脚就不由悬着心的出来瞧瞧。

吾翠芝跨进门槛,见到是段汁桃,愣眼说:“汁桃,你不是回老家了吗?”

梅姐隔着矮墙,也在院子里搭腔:“你家单老师和我们家沈老师,都在实验室待了快三宿没回来了,我寻思着这会回来,也不能呀?你们家这么大声响,我还以为进贼了。”

这时,屋里的单姥姥解完手出来,嘴里嚷着:“桃儿,你家的厕所怎么长的这么奇怪,也没坑啊?星回喊我坐上去解手,那椅子一样的东西,底座还像个大脸盆,里头还盛着水呢!城里人的金贵毛病可真多,拉个屎都能变出花儿来,这屎尿用再好的盆子装,那也不能变香啊?”

梅姐闻言,可笑坏了,捧着肚子说:“这是星回他姥姥吧?他姥姥,这是我们城里的抽水马桶!

你这话说的,和我妈当初进城说的一模一样,老太太们呀,你们得跟上时代,城里的马桶可比茅坑卫生!”

段汁桃倒也不见羞,大大方方的说:“我妈村里,到现在还用公共茅厕呢,就年前,还有孕妇把孩子生在了粪坑里,孩子差点叫粪水给捂死了。啥时候连村里家家户户都换上抽水马桶,这日子才真叫好!”

段汁桃的心愿有时候很简单,一个抽水马桶,都能让她觉得那是赶上好时代的标志。

毕竟小时候上村里的公共茅厕,她总会想起顽皮的男生们吓唬她,茅厕里不仅有鬼,还有变态。

就是到现在,成年已久的段汁桃,再去娘家村子的公共厕所蹲坑,心里仍旧留有阴影。她总觉得茅坑底下蠕动的不是蛆,而是千百双看不见的鬼手,自己要是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拉进无尽深渊。

院子里热闹了一阵,但外面的日头实在太毒,段汁桃手上又有活,和邻居们扯几句闲,众人也就散了。

第二日一早,北京,协和医院。

“你这是巨型息肉,没事儿,虚惊一场,平时喝酒喝多了吧?注意按时吃饭,倒也不棘手,等入秋天气转凉了,选个日子把息肉切了,利于刀口恢复。”协和医院的主任医生拿着新出的检查报告,眉眼轻松的说。

段汁桃愣住了,死死再问一遍:“主任,你说,我妈不是肠癌,是息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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