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盯着盒子里的奶娃娃,都是一脸发懵。
江盛最先反应过来，他满脸都是厌恶和愤恨，直接站起身一脚踢开椅子,发出“刺啦”一声闷响,彰显着他此刻暴躁的心情。
十八年前,他也是这样被带进江家老宅的吧？
当初他只能靠想象来还原那个场景,而现在这副场景就摆在眼前，他心里最大的伤口被撕开,活生生地放在这里。
那时候他什么都不懂，睁开眼看这个世界的时间都很短暂，每天除了吃就是睡。
可是却被抱过来威胁江闻烨,这一直是江盛心中的意难平，刚满月的他就成为了威胁自己亲生父亲的存在,江锦宏的用心之毒可见一斑。
但凡江闻烨是个混账,迁怒到江盛身上，那他们俩之间根本不可能有正常的父子之情。
“大伯，你是送子观音吗？天天闹出人命来,不送孩子,你是不是连事情都不会搞？”江盛嗤笑一声,语气里充满了嘲讽。
他的眼眶微微泛红,显然是被气得。
“哥哥,你怎么往他脸上贴金呢。他要真是送子观音，自己能生不出儿子来？最多就是个人贩子！”
虞婉的嘴巴比他毒多了，这时候亲闺女给江锦宏带来的暴击，绝对相当痛。
“哎，你们俩不要说风凉话，也不要总把大哥想得这么坏。虽然他长得贼眉鼠眼,心思恶毒，还色胆包天、忘恩负义，但说不定也能做出一些人干的事情。我觉得可能在计生办冲kpi呢，现在国家都倡导三胎了，他这是积极响应政策啊。”
顾思语连忙摆手，语气相当认真地替他解释。
当然这解释还不如不要，依然是熟悉的阴阳怪气风格。
这三人虽然没提前计划过，但是配合起来那是相当默契，一番连消带打，冷嘲热讽，直接把僵冷的气氛给炒热了，似乎再大的事情都变成了笑话一样。
江锦宏好不容易搞出来的严肃氛围，瞬间没了，大家还嘻嘻哈哈的，似乎一点都不害怕搞事，甚至一窝蜂讥讽他。
甚至连小胖墩儿都看出这个气氛，不甘寂寞地道：“啊，我知道了，大爷爷肯定是接生婆！奶奶前几天还说了，经常接触小孩子的人就是接生婆。不过婆婆是女人的称呼，男人应该叫接生爷。大爷爷，这是你新接生的弟弟吗？长得还没我好看呢！”
小胖墩儿的童音听起来有些稚嫩，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有理有据，而且透着一股莫名的喜感。
江锦芬吓了一跳，立刻去捂他的嘴，连忙解释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啊！”
可是哪怕有她这句话，也没什么用，江锦宏仍然瞪着眼睛看过来，直勾勾地看着小胖墩儿，那副凶相毕露的状态，瞬间就吓到了小朋友，小胖墩儿连忙往后缩，躲到江锦芬的背后。
“奶奶，我怕。大爷爷要打我了呜呜呜——”他很有眼色地开始干嚎。
江锦芬连忙把他搂在怀里，拍拍他的后背。
“大哥，你瞪他做什么？我都跟你说了，他是童言无忌。刚刚这桌上多少人笑话你，怎么就瞪我家胖胖啊，你是不是就看他年纪最小最好欺负！在这种时候还挑软柿子捏呢，跟一个幼儿园文凭都没有的人一般见识，你可真是出息了！”
江锦芬直接翻了个白眼过去，直接怼了回去。
她平时面对大哥虽然怂，但是最近江锦宏被老三一家子打压得有点厉害，还尽做一些丢脸的事情，连用屁股偷人发卡的事情都做得出来，大哥早已颜面扫地。
在她这里威严全无，所以江锦芬根本不怕他，外加胖胖又是她的心肝宝贝，这反驳的话就说得有些难听了。
江锦宏周身气压极低，他都不知道为什么局面会变成这样？
这和之前设想的差距也太多了，大家看到这个孩子，难道不该回想起十八年前他抱着江盛回来时，那种被他支配的恐惧感吗？
可是现在他抬头扫视过去，入眼可见的几乎没人害怕，大半的人都等着看戏的状态，衬托得他像个跳梁小丑。
“你翅膀硬了。”江锦宏压下心头的不解和慌乱，冷下声音，准备拿江锦芬开刀，让氛围重新被他所掌控。
“大哥，既然这是送我的礼物，那我就抱走了。赶紧的，菜快凉了，大家都等着开席呢。”江闻烨打断他施法。
说完之后，直接站起身，伸出手臂要接过襁褓。
江锦宏下意识地按住了，根本不让他碰。
“谁说这孩子是送给你的礼物？”他没好气地道。
江闻烨皱着眉头，语气疑惑地道：“你刚才说得啊，这是送给我的，全家人都听到了，你不会是要耍赖吧？”
“这才是送你的礼物。”
纸盒的拐角还有个小盒子，江锦宏直接取过来丢给他。
因为这盒子太小，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奶娃娃身上，谁都没在意这个盒子。
“这是什么？我打开了。”
正好只是个光秃秃的盒子，没要包装彩带，所以他直接打开，里面是一块男士手表。
“老大，你送手表就送呗，还抱个孩子来做什么？”老爷子没好气地道。
“就是，搞得这么郑重其事的，我还以为你又给老三弄出个孩子来呢！”江锦芬立刻附和，她嘴快直接就把心里话给说了出来。
江锦宏十分尴尬，他的脸色非常阴沉。
他抱个孩子过来，还充作礼物的架势，当然是想勾起大家的好奇心，结果好奇心没勾到，倒是惹来一群吐槽的，全把他辛苦营造的气氛给弄没了，现在还不上不下的，搞得他很难收场。
“谁家的孩子，赶紧给人家送回去，你当你几岁，还开这种恶劣玩笑？咋滴，看你弟过生日心情不好，想再弄出个二胎来吓唬吓唬他啊！”
江老爷子知道当年的所有内情，自然一眼就看出江锦宏的用意，质问的语气相当不屑。
江锦宏被逼到墙角了，眼看再不说，这孩子真的要被抱下桌了，立刻道：“这孩子是我的。”
所有人：“……”
全场陷入了一片寂静，在座的人同时看向他，表情各异，显然各自的心理活动，那是相当丰富。
“你竟然还能生？”虞婉永远冲在第一线，把众人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
江锦宏的额头上青筋都冒出来了，显然有被这句话给狠狠冒犯到。
“你这话什么意思？也没人说我不能生啊！”江锦宏气得想骂人。
他恨不得直接冲过去给她两巴掌，生孩子做什么，要是生出像虞婉这样的孩子，真还不如生个叉烧，天天正经事不干，就知道嘲讽奚落亲爹，而且连个“爸”都不喊，每次都直接开怼。
“医生不是说你弱——”虞婉很急切地反驳，但毕竟是个小姑娘，没好意思把那个字说出来。
顾思语故作不懂，在旁边煽风点火：“弱什么？弱智吗？这医生医术很高明啊，应该挂的是专家号吧？”
江锦宏完全笑不出来了，他抬手就猛拍了一下桌子，顿时躺在桌上的奶娃娃一惊，立刻哭了起来。
他吓了一跳，完全是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别说哄孩子了，他连抱都不会抱。
最后还是阿姨过来，把孩子抱走了，也幸好江锦宏带了奶粉奶瓶回来，不至于饿到他。
“你们高中生物都没学过吗？弱精症只是不容易怀上孩子，而且还能治好，并不是彻底怀不上，要不然你哪来的？难不成还是你妈和别人生的？”江锦宏嘲讽了回去，顺带着把前妻也牵扯上了。
“我倒是希望我妈和别人生孩子呢，也不用一直去打排卵针，把自己身体都搞垮了。你还好意思在这儿宣传，怎么的，难道还要别人替你鼓掌，夸你一句真棒吗？能自己生二胎了？”
虞婉马上跳了出来，直接怼了回去，甚至因为江锦宏把虞青莲牵扯进来，让虞婉的脾气更加火爆，说出来的话相当难听。
“你这个不孝女，我看你就是欠收拾！”江锦宏直接推开椅子，扬起手就要冲她脸上招呼。
江盛离得最近，直接握住了他的胳膊。
“大伯，不是在说你能不能生育的事情吗？你打妹妹做什么，果然有了二宝，大宝就不受宠了？”江盛根本不给他出手的机会，哪怕江锦宏用力挣扎，但是显然已经快退休的老大爷，不比年轻人的体力，完全无法挣开，只能被钳制着。
江锦宏丢了个大脸，他真觉得今天出师不利。
明明当时孩子露出来的时候，把所有人都震在当场，但是后面发生的一系列变故，直接把严肃的氛围变成对他的吐槽和奚落大会。
“大哥，你的弱-精症治好啦？”江锦芬迫不及待地问道。
虽然她明知道这是在踩地雷，可是八卦雷达蠢蠢欲动，真的忍不住。
天呐，这可是超级新鲜的大瓜啊，当事人还就在眼前，如果不问，她真的连觉都睡不好。
喜事丧事这些，可是七大姑八大姨最喜欢关注的八卦，怎能错过。
江锦宏气得咬牙，却还是黑着一张脸道：“孩子都有了，你说呢？”
“那你瞒得挺久啊，连我都不知道！”江锦芬啧啧出声，满脸兴味。
“大哥，你确定这孩子是你的种？”江闻烨也开口询问了，只不过这个问题怎么听都带着一股诅咒的气息。
“不劳你费心，月子中心就有亲子鉴定的服务，检测过两次，没问题。我又不是蠢货，还能替别人养儿子？”江锦宏嗤笑一声，显然觉得江闻烨这个问题，提的很弱智。
“大哥，这孩子是自然怀上的还是试管啊？你今年都快六十了吧。”江锦芬很快又问出一个关键问题。
没办法，像她这种八卦兴趣浓厚的群众，吃瓜的时候，脑子转得比平时快多了，总能快准狠地抓住关键点。
她的话音刚落，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江锦宏身上，忍不住上下打量他，似乎都在心里预测这六十岁老汉，究竟能否让人怀孕。
就连老爷子都盯着他看，似乎在看什么稀罕物一样。
江锦宏被看得头皮发麻，踏马的，他是来搞事的，不是来当大熊猫的。
你们除了对他交-配感兴趣，就没有点别的问题了吗？
“六十个屁，我才五十多！你们能别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吗？我带孩子回来，要不要给点见面礼？”江锦宏连忙岔开话题。
“不给，妙妙被抱回来那天，也没有见面礼，他比我儿子高贵吗？”江闻烨第一个回答，并且理直气壮地拒绝。
“我跟老三。”老爷子第二个表态。
“啊，大哥，虽然我不差这点见面礼，但是老三这话说出来了，妙妙当初的确没拿见面礼，下次再给吧。”江锦芬自然也不好意思给。
其他人纷纷摇头，虽然没说话，但是意思表达得很明确。
江锦宏不停地深呼吸，他真是要打120送走的地步，连要个见面礼都要不到手。
况且当初江盛被抱回来，也没进行到这一步，老爷子就气得直接开打，根本没人提见面礼这事儿，但是这回也没人打架啊。
“爸，这是您的小孙子，您不想抱抱他吗？”江锦宏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企图用性别来勾起老爷子的封建思想。
老爷子瞥了他一眼，摇头拒绝：“下次再抱吧，今天被你弄得没心情了。”
“大哥，你整这一出，谁敢抱啊。你如果还有什么花活儿没整的，赶紧一起来吧，不然大家都怕你还有什么惊喜等着呢。”顾思语轻声细语地开口了。
不同于她温温柔柔地语气，说出来的话那是相当欠揍。
江锦宏气得脸色都憋青了，他咬了咬牙。
“弟妹，你说得这叫什么话？我整什么花活了，别把你们娱乐圈稀奇古怪的用语带到家里来。”他没好气地道。
“你既然没花活整了，正好道歉吧。我正等着听呢。”顾思语撇了撇嘴，明显很不高兴，再次提到道歉一事。
江锦宏闻言，浑身一僵，他根本就不准备当面道歉。
“我还想起来一件事情，明天就是孩子的满月酒，请柬放这儿了，大家记得来参加。公司还有事，先走一步。”他站起身，直接放下几封请柬，转身就去把孩子放回盒子里，就这么捧着盒子走了。
他简直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一阵风一样地走了。
餐桌上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还是虞婉最先憋不住问道：“他究竟回来干嘛的？今天是小叔在家里过生日，他连句生日快乐都没有，就为了炫耀他的二胎？可笑！”
一直没说过话的虞青莲，轻笑一声，道：“没什么可笑的，有些身体不行的男人，一旦有了孩子就喜欢炫耀，恨不得昭告全天下，他们是真男人，生育能力很强，维护那一点可怜的尊严。”
她这话一出，顿时无人说话，顾思语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果然前妻给的评价，才是最致命的一击。
可惜江锦宏已经走了，不然被他听到了，又得气哭了吧？
江锦芬把请柬分给大家，她展开之后，瞬间发现了不对劲。
“老三定的四十岁生日酒席，也在明天吧？”
江闻烨看了一眼请柬，点头：“是明天，也是同一家酒店。不过没关系，今天家宴已经庆祝过了，明天是请朋友和同事们吃饭，你们去给大哥热场就行，到时候我抽个空也过去。”
他显得非常善解人意，主动退让。
顾思语和江盛同时转头看过去，都忍不住挑眉。
哦豁，这其中肯定有事儿。
江闻烨对待敌人不可能这么大方，特别是江锦宏还故意挑在同一天同一家饭店庆祝，分明就有打擂台的意思，充满了挑衅意味。
江闻烨不仅没有迎头痛击，反而十分礼让，绝对是他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既然今天的寿星都这么说了，那在座的人也没有反对的，饭菜重新上桌，大家很有默契地把刚才那一幕全部抛到一边，有说有笑起来。
江锦宏狠狠地甩上了车门，脸色气得铁青。
他发现，自从顾思语进江家门之后，老宅就开始克他了，每次回来都没好事儿。
恰好操盘手那边打电话给他：“江董，现在要开始做空吗？”
“不，再等等，今天不太顺利，等明天才是一网打尽的时候。”他摇头。
本来他准备今天拿孩子吓唬一下江闻烨，让他想起当年被支配的恐惧感，然后做空顾思语买的那几支股票，双管齐下，闹得他们人仰马翻，明天江闻烨这生日宴肯定办不成了，估计要去民政局过了。
以后每年的今天，都不止是江闻烨的生日，还是他的离婚纪念日。
可惜一开始就很不顺利，让人恐惧的氛围丝毫没有，甚至那一家子还合伙笑话他。
更让他生气的是，连同父同母的亲妹妹都加入其中，简直是胳膊肘往外拐，吃里扒外的东西。
这些年生意越做越大，江锦宏变得有些迷信起来，他比较相信玄学。
今天一开始就不顺利，可能是老天爷在告诫他，今天不是他的日子，等明天一切筹备好了，一定会一击必中。
顾思语睡完午觉之后，穿着拖鞋去阳台。
老宅的装修很好，而且风景极佳，每一层都有观景台，她习惯去顶层的那个观景台。
遮阳伞已经打好，下午茶也备好了，一切都是按照她的要求来。
她惬意地靠在椅子上玩手机，不过五分钟，就有人来打扰她的独处时间了。
江盛不请自来，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顾思语瞥了他一眼，很快又把注意力转回手机上，根本不搭理他。
最后还是江盛憋不住，主动开口：“那个孩子真的是江锦宏亲生的？”
“我不知道。”
“你去问问我爸。”江盛给她出主意。
顾思语冲他挑眉：“你自己不能问？”
“我问他不会说的。你是他的最爱啊，你不是会吹枕边风吗？现在不吹什么时候吹啊？”江盛撇嘴，显然对于江闻烨的双标十分了解，之后又积极地提建议。
顾思语嗤笑，“你八卦附体啊？有什么事情，明天不就知道了，还剩不到二十四小时，都等不了？”
“不是我，是婉婉想知道。她比较关心。”江盛摸了摸鼻子，颇有些不自在。
“摸鼻子这个小动作，在行为学上被归类于你在说谎。还有眼神也在飘逸，江妙妙同学，你的演技还得继续加强啊。”顾思语戳穿他的伪装。
江盛立刻放下手，有些破罐子破摔地道：“对，就是我想知道。你不去吹枕边风，不会是你已经吹过了，却没有用吧？”
顾思语马上放下手机，颇为激动地道：“你可以质疑我的人品，但是不能质疑我的魅力。对付烨宝，我连枕边风都不用吹就能得到我想要的答案。”
“那你——”江盛有些激动。
“可惜我偏不，激将法对我没用。”顾思语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
江盛顿时眉头皱紧，他沉静片刻，又改了另外的套路。
“哎。”他先长叹一口气，调整一下表情，很快就进入状态。
“我只是看见那个孩子，就想起当年的自己，应该也是躺在桌子上，然后大人们争论着我的身世，而我可能被忽视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抱抱我？”他低着头，不让顾思语看见他的表情，但是藏在阴影下的半张脸，的确带着一股悲伤的意味，氛围拉满。
顾思语也跟着轻叹一口气，道：“听到你儿子说什么了吧？你就告诉他呗，不然得把他憋疯。”
江盛听到这句话，瞬间抬头，就见她正对着手机说话，显然是在打电话，顿时头皮发麻。
“你在做什么？”
“和你爸打电话啊。”
“什么时候打得？”
“就你刚刚低头酝酿情绪的时候。你一叹气，我就知道你要搞幺蛾子，还好我是你爸的最爱，他秒接我电话，不然都听不到你这场戏的现场。”顾思语说得一本正经。
江盛想杀人的心都有了，他的脸色瞬间爆红，一直红到耳朵根。
说来也奇怪，或许是之前当着顾思语的面哭过，所以他现在对她卖惨毫无压力，可这要换成到亲爸面前，他肯定演不来。
自从懂事后，他就很少在江闻烨面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