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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头发(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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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始森林里大雨瓢泼, 谢三冒雨追赶一只野猪进了深山,四周昏昧晦暗,只听得见他自己的心跳和喘息。身后草丛忽然传出窸窣动静,谢三警惕地握住柴刀, 猛然转身。

却是淋得一身湿漉漉的程遥遥。她穿着初见时那件粉色衣裳, 赤着雪白的一双足, 站在那儿冲他叫:“谢三哥……”

程遥遥黑发雪肤,眼下一颗泪痣点缀万千风情, 玫瑰色的唇润着水光,美得摄人心魄, 像林中的精怪。

谢三不由得后退一步。程遥遥见他不理,忽然又叫:“我脚好痛!”

这一声带着哭腔, 奶声奶气,准确无误地挠在人心口最痒处。低头看去, 那雪白足弓上两点鲜红,是蛇咬出的伤口。

谢三着魔似的伸出手, 不知为何,程遥遥便一下子跌进了他怀里。她比一朵花还轻还软,散发着甜甜的玫瑰香。

……

“……”谢三猛然睁眼, 瞪着黑漆漆天花板大口大口喘着气, 浑身汗淋淋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身下草席都浸湿了。

他撑着床坐起来,忽然感觉到□□里一阵凉凉的,登时浑身僵硬, 半晌,给了自己一巴掌。

他已经二十岁,身体强壮,这样情况时常发生,可那梦是朦朦胧胧没有形象的,没有哪一次是这般香艳旖旎……她是天上的云,便是想一想也是亵渎,何况……

想到程遥遥天真又懵懂的眼神,对自己纯然无防备的模样,谢三捂住额头,对自己感到一阵深深的厌恶,再也没有了睡意。

此时不过三四点的光景,院子里头灰蒙蒙的,月亮还挂在天边尚未淡去,东方的晨曦已经若隐若现。空气里是凉丝丝的水汽和植物清香,冻得人头脑清醒。

小院里青砖铺地,栽了一棵香椿树。院子角落开垦了一小块菜地,葱姜蒜和海棠花并排长得郁郁葱葱。三只母鸡用篱笆圈在一角,鸡窝上盖着防水的稻草和破布。透着一股清贫却认真过日子的家常氛围。

谢三打了一桶井水迎头冲了个澡,然后搓洗干净裤衩,拧干后挂在最角落杆子上,有点遮遮掩掩的意味。

冰冷井水在肌肤上蒸发带来阵阵凉意,浑身沸腾般的血液才渐渐平息下去。时间尚早,谢三却没了睡意。

他把昨晚准备好的东西一一放进大筐子里,又打了几桶水,把院子一角的大水缸装满,水盆水桶也装满,奶奶和妹妹醒来时才有水用。

谢三生得高大,动作却很轻,怕吵醒屋子里沉睡的奶奶。

不多时,西厢房里传出一道苍老慈爱的嗓音:“昭哥儿,这么早就醒了?”

谢三嗯了声:“奶奶,吵醒您了?”

“没有,奶奶年纪大了觉轻。”顾奶奶隔着窗跟谢三说话:“我一晚上没咳嗽,倒安安生生睡了几个钟头。你昨天给我带的杨梅汁真管用。”

“嗯。”谢三心里不知为何一虚,眼角扫过院子角落晾着的裤衩,仿佛看见了自己的罪证,脸上一阵火辣辣的。

屋子里一阵窸窣,顾奶奶系着扣子出来了:“你今儿进城卖东西,把我攒下的十几个鸡蛋也捎上。”

谢三道:“留着给您补身子吧。”

顾奶奶把一兜用米糠裹着的鸡蛋放进筐子里,又翻看了一下谢三带的东西:“这些干菌子还罢了,皮子夏天不好卖。”

谢三还是闷头不说话,把那些鸡蛋又拿出来。

“犟种。”顾奶奶忽然道:“昭哥儿,那个水壶我腾出来洗干净了,你明天带回去还给人家。”

谢三动作一顿,没抬头,却感到奶奶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慈爱睿智的目光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

顾奶奶把那些皮子理好,慢悠悠道:“昭哥儿,你今年也不小了。要不是我拖累了你,你都该当爹了。你也该攒点钱娶媳妇儿了。”

“是我出身不好,没姑娘看上。”谢三打断顾奶奶的话,“奶奶,我出门了。”

谢三提起大筐子,头也不回出了门。

顾奶奶看着孙儿高大挺拔的背影,沉沉地叹了口气。

甜水村地处偏僻,进县城不是件容易的事儿。特别是在炎炎夏日,顶着大太阳走进城要晒脱一层皮去。程遥遥跟几个女知青早上五点半就出发了,运气好在半路搭上了拖拉机。

拖拉机后斗已经坐了一群农村妇女,都是进城走亲戚换东西的。程遥遥挤在一堆南瓜青菜里,韩茵更惨,一个妇女抱着只母鸡,一直探头啄她的头发。

程遥遥穿了一条天蓝色洋装连衣裙,扎着同色发带,如同天鹅混进了鸡窝里,那群农村妇女一直睁大眼睛把她上下地瞅,还眼馋地盯着她脚上的皮鞋。

程遥遥被车斗晃得要吐了,转身趴在车斗边缘透气,忽然瞧见前面走着一道高挺身影,背着一只大筐:“谢三哥!谢三哥!”

程遥遥兴奋地招招手,声音被淹没在了发动机和妇女们的吵吵嚷嚷里。

谢三避到路旁给拖拉机让路,抬眼便瞧见了冲他招手的程遥遥。清晨微凉的风里,程遥遥穿着一件天蓝色的裙子,清浅颜色衬得她肤白如雪,桃花眼亮亮地看着他,盛满毫无防备的天真喜悦。

梦里妖冶的妖精,与程遥遥的脸慢慢重合。

谢三像被火烫了似地转开眼,直到拖拉机载着程遥遥远去了,柴油难闻的尾气和灰尘扑在脸上,如同他晦暗的前途。

车斗里,韩茵好奇地挤到程遥遥身边:“你刚刚喊谁呢?”

车里吵得很,得贴在耳边大声说话才能听见。程遥遥耷拉了小脸,贴在韩茵耳边一声怒吼:“喊二傻子!”

直到进了县城,韩茵还抱怨程遥遥把自己耳朵震聋了。

程遥遥抬头看着牌楼上石刻的匾额:“临安城”。临安城是一座古城,进城就是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大路,两旁是古色古香的二层商铺,翘瓦飞檐,雕刻着云纹花草样式。

可惜这些商铺都已经收归为国营,门口钉着大牌子,柜台里站着穿蓝布工装的营业员,板着霜寒的脸,冲顾客嚷嚷:“钱拿来,票拿来!不买不要乱摸!”

程遥遥饶有兴致地左右观望着,这样保留得完整的古城在后世不可常见,去参观是要交门票的。而且这样的气息,让程遥遥回忆起小时候在外婆家渡过的时光。

今天程诺诺没跟她们一道,只有程遥遥韩茵张晓枫,女知青们出入都是一起的,没有单独把刘敏霞撇下的道理,也只好把她带上。

几人直奔供销社而去,却看见路边的废品回收站门口围了一群人。韩茵最爱看热闹:“干什么呢,看看!”

只见一个带白袖套的老师傅,拿了杆秤称着:“一斤二两,九毛八,算你一块整了!”

那姑娘摸着自己齐耳的头发,从老师傅手里接过钱,高高兴兴地走了。众人这才散开了,还有想卖头发又下不了决心的姑娘在边上徘徊。

“原来头发也能卖钱?”程遥遥惊讶道。

韩茵摸着自己脑后的大辫子,心动地道:“我也想剪。你剪不剪?”

知青宿舍条件艰苦,不方便洗头洗澡。何况下田劳动,天气又热,容易虱子。剪了大辫子,短发清爽又好洗,不浪费洗发水。

韩茵心动了,又不敢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怂恿程遥遥跟她一块儿剪头发。

那老师傅擦了擦剪刀,又抖抖那块布,叫道:“收头发啦——”

韩茵正纠缠程遥遥呢,刘敏霞忽然走出来道:“我剪。”

刘敏霞的辫子已经及腰,只是干枯暗黄,老师傅看了看她的头发,道:“你这头发卖不上价儿啊。”

刘敏霞咬咬牙:“行!”

卖头发不比理发,没有后世理发那样繁琐的程序。刘敏霞坐在一个小板凳上,老师傅把一块脏兮兮白布围在他脖子上,捏着辫子的根部比划:“剪到这儿还是这儿?”

程遥遥跟韩茵七嘴八舌提意见:“往下点,往下点,太短了!”

刘敏霞紧紧闭上眼,怕疼似的道:“剪!”

咔嚓咔嚓两声,一条长长的大辫子就落在老师傅手里,丢在秤盘上提起来

一秤:“7角8分钱!”

韩茵道:“这么长一条辫子呢,才7毛8?”

老师傅把秤杆往她面前一送:“你瞧瞧,头发又黄又稀疏,看着长,不压秤!你的辫子倒是挺粗,卖不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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