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夏季，太阳落得越来越晚，落日隐在山间，发出最后一点余晖。
方景阳和方景博一进家门，就感觉到了危险的氛围，这是在奶奶和老家那些亲戚手里练就的直觉。
见两个孩子驼着背蹑手蹑脚走进家门，方毅中狠狠皱起眉头，青筋在他的额头上跳动。
这像什么样子，为了躲他，期期艾艾形容猥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两个是小偷呢！
方景博抬起头就看见爸爸脸色不善的看着他们，登时站在原地不敢动弹，吞吞吐吐的叫了一声爸。
田悦端着菜出来看见这场面，笑道：“你们大眼瞪小眼干什么呢，快来吃饭。景阳，景博，你们以后可不能玩这么晚了，要不然你爸又要生气了。”
方景阳和方景博如蒙大赦，赶紧跑到水池子边上洗手，边洗手边观察爸爸的反应。
两兄弟在和田悦随军前，只见过方毅中两面，当初方毅中回乡下接他们，要不是穿着军装，他们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方毅中常年冷着个脸，就是在孩子面前也没有缓和，来部队几个月他又早出晚归，见面就训人，本来和父亲不熟的两兄弟就更怕他了。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不知道在想什么，田悦见状扯扯他的袖子，“有什么话吃完饭再说，别让孩子吃不好饭。”
这顿饭两兄弟吃的是胆战心惊，就怕吃完饭父亲又让他们面壁思过，回来前他们还和小伙伴约好了，要继续在小土坡那玩打仗游戏。
为了这，他们不知道做了多少努力，要是被爸爸留在家里，那一切就都白费了。
晚饭田悦做的是爆炒猪肚、干锅焖鸡和小白菜，浓郁的汤汁滴在米饭上，让人食指大动，可方毅中却没有品味的心思。
想到徐望洲口中妻子，想到让人头疼的孩子……
在这种情况下，方景阳兄弟俩坐立不安的姿势就格外引他注意，“凳子上是有钉子吗，你们俩吃饭动弹什么？”
两个孩子立马坐的板直，方毅中看他们碗里没扒拉两口的饭，脸色一沉。
转头问田悦：“你今天早上做的蛋糕他们是不是全吃了？”
这一个多星期，妻子早晨起得比以前早，每天都会做一些鸡蛋糕、芸豆卷、玉米小馒头，分量还不小，每天他从军营回来都没了。
每次他问，她要不就是说给孩子吃了，要不就是说送人了。
两兄弟扒饭的动作都停了，田悦心头一跳，摇摇头，“没有啊，我送了些给附近的嫂子。”
方毅中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只道：“以后少做点这些零食，吃饭才是正理，吃多了这些点心，不仅吃不下饭，还容易长蛀牙。”
“还有，你刚来送点东西结交家属院的嫂子没问题，但不能一直送，不要让人觉得我们家想拍马屁。”
田悦噎了噎，拍马屁，就她们？
不过见两个孩子僵直了身体，她还是什么都没说。
方景博和哥哥现在是使劲扒饭，再不敢想着待会要玩游戏心不在焉了。
吃过饭，见爸爸没有阻拦，两个孩子贴着墙角，“嗖”的一下就溜了出去。
田悦收完碗，方毅中站在树下抽烟，脸色还是很不好，她走过去问：“你今天到底怎么了？和我说说你为什么不高兴，是因为孩子吗？”
方毅中不说话，田悦以为自己猜对了，她柔声道：“我知道我平时是有些惯着他们，但孩子在老家受的苦，是需要时间恢复的。”
因为在老家没有吃没有喝，肚子永远是瘪的，方景阳两兄弟养成了不少毛病。
刚来部队时，吃饭吃到肚子快要撑到吐了，也不放下筷子，怕吃了这顿没下顿，信奉吃到肚子里的才是自己的。
连续几个月都吃饱后，他们这个毛病没了，但还有一个毛病却怎么都改不了。
那就是藏东西。
衣兜、书包、床上、老鼠洞，什么地方他们都藏，田悦因为床上的饭菜点心，不知道洗了多少床单。
有时候她也很烦两兄弟的这个毛病，但她相信，在她持之以恒的关怀下，这个毛病会改好的，这不他们最近藏东西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方毅中吐出一口烟圈，在石板上摁灭烟头，“不是因为这个。”
“我问你，你有诱导家属区的嫂子在徐副团的爱人身上造谣吗？”
田悦先是愣了愣，然后手脚发凉。她张了张嘴，故作平静道：“我没有啊，你从哪里听来的？”
方毅中的心一瞬间就沉了下去。
她在撒谎。
随军后，他们夫妻俩的感情与日俱增，她对他的要求也日渐增多，要按平时他怀疑猜测她，她绝不会是这个反应。
她会委屈，会伤心，会愤怒，会红着眼质问他为什么这么想她。
但，独独不会是平静。
方毅中想抽一口烟，抬起手又发现烟已经被他按灭了，垂下手，闭了闭眼又睁开，就这么一直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