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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可摘星(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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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唇撩人, 玉齿盈香。

卫今朝终究是难敌诱惑,喉结一动,垂头衔下。

她给的, 哪怕是毒-药,他也甘之如饴。

梅雪衣顺利把灵芝汤渡入他的口中。不知为什么,这一次竟清晰地感受到了他唇上的温度和触感。

他的鼻梁异常俊挺,冷硬的鼻尖蹭着她的脸颊, 呼吸相接, 淡香缠绵。

她的呼吸微微发急, 脊背上好像有蚂蚁在爬行。

她被他亲吻掠夺过那么多次, 本以为早就习惯了, 没想到主动喂个药,居然还生出些异样来。

呼吸错乱的瞬间, 少许汤汁呛进了咽喉, 她推开他,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失笑, 伸手轻轻拍她的背,助她顺气。

她的眼角呛出星星点点的泪光,气喘吁吁, 自己都觉得不胜娇弱。

想当初做魔头时, 就算被刀子捅个对穿,她也只会无所谓地把刀拔-出来,送回它的主人体内。那个时候,她根本无法想象自己会被一小口药汁呛成这副德性。

那个悍勇残忍恐怖的血衣天魔,已经离她越来越远了。

都怪这昏君。他这是要成心养废了她。

梅雪衣恨恨地抬眸, 用泪光氤氲的眼睛瞪了他一下。

眸光陡然顿住。

服下灵芝仙露,他的身体本该即刻有所好转才是, 可他却喘得更厉害了,俊美的面孔泛着青色,就像服了毒一般。

“陛下?”

他挥了挥衣袖,皱眉低声道:“最讨厌蘑菇味。”

梅雪衣:“……”

这一刻的昏君,看着竟有几分可爱。

卫国大军行至嘉武关这一日,金陵终于变天了。

接到信报时,梅雪衣只觉指尖微微发麻,心中说不出是紧揪还是兴奋。

白袍修士真的出现了,只不过当今局势与话本中的故事南辕北辙,这些修士此刻无暇对卫国动手。

卫今朝搅乱了金陵这潭水,如今围着金陵京都的都是金陵自己的兵马,秦姬想要万民归心做人皇,那便不能对金陵人大开杀戒,只能采取击败、安抚的怀柔政-策。

白袍修士帮着秦姬顺利打了几场胜仗,但从情报字里行间,满满都能看出他们束手束脚,无比憋屈。

昏君歪着身子,从梅雪衣手中抽走信报,眯着眼仰着头看了一会儿,轻嗤一声,扔到一旁。

梅雪衣掩唇轻笑:“看来,陛下还有时间盖好摘星台。”

他无所谓地说:“钱花到位,就没有办不了的事情。”

“哦?”梅雪衣不信。在仙域,有钱还真不能为所欲为。

大军日夜兼程,返回卫国王都。

进城之时,卫今朝掀开车帘,示意梅雪衣往外望――只见那座原本只盖了大约五分之一的高台,此刻已拔地而起,仰头望不到顶。

她怔忡叹息:“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他把一只冷白瘦削的手扬出窗外,辇车即刻停了下来。

他扶着她,踏上了王都的土地。

“王后,到家了。”声音低哑,异常郑重。

梅雪衣不禁恍惚了一瞬。

眼前明明空空荡荡,可她却凭空生出了错觉,城门之下,仿佛站满了将士和百姓,一双双眼睛都在说,接王后回家。

接王后回家。

他们的王不负众望,真的执着她的手,将她带回来了。

她的眼窝有些发热泛痒,心跳微滞,呼吸错乱。身体软软向前一倾,被他及时揽进了怀里。

大手坚定有力,他扶着她,瘦削病弱的身体就像一棵不倒的树、一座不倾的山,任她依靠。

梅雪衣微微喘着气,心中感触难以言说。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太缺爱了。

从前只有三只傀儡陪着她,每一个出现在她身边的活人,都想要她的命。她孤独了太久太久,久到已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爱意和善意。如今,一个话本中的虚妄故事,竟令她共情至此。

她深吸了一口气,嗔道:“坐了太久车,都忘记如何走路了。”

“活动活动便会好。”

他带着她走向摘星台,顺着环台的长阶登上高台之巅。

摘星台上半部分还未完工,只搭出了囫囵的架子。

看着那些缺了黑色花岗岩的木框架,卫今朝那水墨般的长眉微微蹙了起来,咬着牙,低低地叹息:“毛坯……啧。”

梅雪衣偏头偷笑。

一只大手从后方环过来,摁住她的脑袋,把她的脸拨回来。

“不许对别人笑。”咬牙切齿的声音,阴沉沉地贴着耳廓响起。

梅雪衣:“?”

她什么时候对别人笑了。

眸光一掠,发现远隔百丈的城墙上,行着一队巡逻将士。

梅雪衣:“……”

隔着这么远能看到她笑,他把别人当鹰隼了吗?

这昏君的偏执占有欲,真是一天比一天更加离谱,再这么下去,她早晚要被他锁在床榻上不得见人。梅雪衣心中腹诽,脸上却挂起了甜甜的笑容,挽住昏君瘦削坚硬的臂弯,吐气如兰:“陛下,当心脚下。”

登上毛坯台,俯瞰下方,整座王城都变成了小小的方块。遥望四下,山川大河尽在足底,远方流动的云层与视线平齐,团团簇簇。

当真是,仰可触明月,俯可摘星辰。

高空的风与地面不同,仿佛乘风而起便可脱凡登仙。

梅雪衣环视一圈,然后收回目光,落在摘星台的边缘。

她发现各个方位都架上了造型奇异的炮弩。

“陛下,这是一击报废的那种弩么?”

“不,”他弯起冷玉般的长指,叩了叩弩身,“可以重复使用,发射出去的弩-箭才是消耗品。”

梅雪衣长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是节省摘星台了。”

一击就报废半个摘星台的玉弩,实在是给她留下了过于深刻的印象。

卫今朝哑然失笑:“一枚弩-箭,价值八座摘星台。”

梅雪衣:“……”

她掩住心口,装模作样:“别、别说了……本宫的江山啊!”

昏君愉快地笑了起来。

墨般的眉眼弯着,长睫之间,仿佛闪烁着星辰。

“什么弩-箭这么贵?”她痛心疾首。

他用谈论白菜价格的语气,淡声道:“碧火琉璃玉。”

梅雪衣微微错愕。

这个东西,寻常的仙门中人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九幽之下,黄泉河畔,魑火煅烧阴石永不熄灭,久而久之那反反复复被烧熔的阴石化成了碧火琉璃玉。只有它,能经得住九幽冥火的焚炙。梅雪衣也是在击杀生死守界人、手摘通天道果的时候,才接触到这些传说之物。

她眨了眨眼睛,心道,昏君这弩-箭倒是取了一个好名字。

他淡笑着,走到了高台正中。

梅雪衣不禁心惊:“陛下,当心些。”

平台尚未搭建完工,正中处只纵横着许多檀木。

从缝隙中往下望,深不见底,一片幽邃。她不畏高,但这副身体实在过分娇弱,不敢贸然踏上那些独木桥,生怕眩晕。

昏君倒是如履平地。只见他走到正当中,从袖子里取出一只平平无奇的纸包,扬手掷入无底深渊。

梅雪衣凝神听了好一会儿,没听到落地的声响。

他踏着摇晃的板子踱了回来,道:“赵润如。挫骨扬灰,镇下去。”

他从前便提过,将几个话本中叛变的臣子斩了,镇在摘星台。

梅雪衣垂头看了看毛坯台,有些为难地说:“等到完工之后,该如何把秦姬的骨灰填进去呢?”

虽然她还不知道该如何对付那些白袍修士,但是提前打打嘴炮,长长自己志气灭灭敌人威风还是可以的。

他笑了起来,笑容温柔可亲:“无妨,另有办法。”

他揽着她踱下高台,行至半途见她微微气喘,腰一勾,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被半空的风吹拂着衣袍,梅雪衣觉得自己在飞翔。

抵达台下,他刚把她放下来扶稳,便听得身后响起了一声中气十足的咆哮:“陛!下!”

震耳欲聋的声浪,轰得昏君一个踉跄。

卫今朝俯下身,贴住梅雪衣的耳廓坏意道:“王后,你义弟来了。”

梅雪衣:“???”这个声音一听就上了年纪,怎会是她的义弟?这是什么奇风异俗?

探头一看,只见来者身着重装,看着年纪在五十上下,细长眉眼之间有几分熟悉的影子,似曾相识。

梅雪衣微怔片刻后,恍然大悟。

这是沈修竹的老父亲,定国公,沈平成。

“……”

她上次说要收沈修竹为义子。沈修竹若是义子的话,他的父亲可不正是成了她的义弟?毕竟不可能让臣子爬到君王的头上做义兄。

梅雪衣:“……”

“怎么。”昏君淡定地转向沈平成,温润道,“爱卿为孤守好了契殊防线,这是着急讨赏么?”

沈平成深吸一口气,声若洪钟:“金陵内乱,正是我们拓展疆土的大好时机,陛下班师为朝也就算了,为何不抓紧时间大兴兵务!还有空盖这劳什子台?!”

卫今朝淡然道:“王后担心这毛坯台损了孤的颜面,自然要先建好它。王后,你来与你义……”

梅雪衣非常及时地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叫他当着人家的面说出‘义弟’二字,她的脸还要不要了。

她警告地瞪了他一眼,见他微挑着眉,黑眸中闪过一抹得逞的幽光。

梅雪衣听到沈平成倒嘶了一声。

回眸一看,只见这位老将眼神恍惚,满脸都是痛心疾首、难以置信――他从小看到大的姑娘,跟了这昏君没几个月,居然就这么被他带坏了!端方淑雅的梅雪衣呢?这活脱脱就是个祸国妖后啊!

梅雪衣把手从昏君的脸上收了回来,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昏君在不经意间为她介绍过她自己的生平,她知道梅雪衣自小是被沈家人看顾着长大的,这位定国公就像她的老父亲一样。

这昏君,分明就是故意在她的长辈以及情敌之父面前,展示她与他的夫妻恩爱。

沈平成顺了顺气,冲着卫今朝重重一抱手:“臣斗胆!冒死向陛下、王后进言!千百年来,我大卫代代明君,励精图治、勤……”

卫今朝抬手打断了他。

“孤忽然想起,还有件急事未办。”他皱着两道水墨般的眉,抬脚想跑。

“那臣便与王后说!”沈平成大吼。

昏君用托孤般的眼神盯了梅雪衣一下,重重握了握她的小手,旋即,头也不回地消失在甬道后方。

梅雪衣:“……”果然最让昏君头疼的,永远都是声音大、话又多的忠臣良将。

就这么把人打发给她合适吗?

她清了清嗓子,转过头,向着这位老臣露出端方的笑容。

不料,昏君前脚刚走,后脚沈平成的表情陡然就变了。

“小梅子!”一开口,便是护犊子的腔,“在宫中过得如何?卫王有没有欺负你?!你要是不开心,只管告诉表舅,表舅我拼上这条老命也要为你作主!”

梅雪衣错愕地看着他,半晌,回神摇摇头:“陛下待我极好。”

只见这老将怒拍大腿:“这几年表舅我多在边关,偶尔回来也是粗心大意,没发现修竹这兔崽子和梅乔乔瞎搅合,叫你受了大委屈!罢了罢了,卫王待你好便好,日后沈修竹那兔崽子见了你还得叩头行礼,老子想想都替你畅快!他活该!气一辈子吧他!”

梅雪衣:“……”

看出来了,这位疼她胜过疼自己的亲儿子。

“小梅子啊!”沈平成语重心长,“我们这位陛下,看着昏庸残暴,其实很有自己想法,你跟了他,也不算坏。只不过伴君如伴虎,自己千万注意些,别真把他当傻子!”

梅雪衣:“……”原来在旁人眼中,她是把昏君当傻子的吗?

“陛下身子骨不行,抓紧生个储君,表舅会全力支持你,将来做了太后,那日子可就好过了。”沈平成拳拳嘱咐。

梅雪衣:“……”

这么大逆不道的话都敢说,是真心为她好了。

被周遭所有人善意对待,她的心中着实有些异样。

“不过,该劝还是得劝着陛下些!”老将仰首看了看毛坯高台,痛心疾首指指点点,“像这个,就过了嘛!铺张浪费!这得多少钱啊!”

梅雪衣颇有些心虚。看来昏君没让这位忠臣知道,他的手上还有价值五座摘星台的蛟网、八座摘星一枚的弩-箭……

她收敛了神情,正色道:“表舅可以先去见一见陛下捉到的那名修士。如今风云突变,陛下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与金陵决战在即,表舅乃国之栋梁,该准备准备了。”

沈平成的目光恍惚了片刻。这,是他熟悉的小梅子啊!自幼她便爱听打仗的故事,他教这个囡囡沙场点兵时,比她大两岁的沈修竹还只会玩毛笔糊一脸墨汁呢。

不知为什么,老人忽然感到心头悲恸,好像失而复得。

他急急侧过脸,掩了掩鼻目:“我知道了。好好保重!”

看着沈平成离去的身影,梅雪衣忽然意识到昏君为什么一再对沈修竹手下留情了。

他是把定国公当成半个岳丈了吧。

金陵的信报如雪片一般飞进朝暮宫。

如今秦姬忙于对付金陵的藩王们,无暇分神。暗探们轻而易举就能将金陵宫廷中的情报传回卫国,连秦姬摔了几只茶杯都记录得一清二楚。

白袍修士们从仙域来到凡间,目的是要替赵润如复仇。而秦姬想做人皇,就必须安定国内让四海归心,她才有出兵伐卫、争夺帝气的资格。如今她只能尽力拖着修士,既要他们助她降服藩王,又要制止他们在金陵大开杀戒,每日忙于斡旋,端是焦头烂额。

与金陵的鸡飞狗跳不同,梅雪衣的生活比往日更加安逸奢靡。

上次在烈日下看话本导致头痛之后,卫今朝便为她换上了簇新的轻烟罗鲛纱窗,无论天阴天晴,她的寝殿里总是均匀地散洒着柔和的光线。

贵妃榻整张皆是用米粒大小的珍珠制成,躺在上面就像是浮在碎浪上一般。

身上穿的不是绒毛大氅,而是珍稀的火蚕纱。薄如蝉翼,穿着它在冰天雪地中行走竟不觉寒冷。

白日吃的是山珍海味,夜间燃的是玉髓明烛。

眼见秦姬将金陵藩王一个个征服,伐卫即将提上日程,梅雪衣花起钱来更加心安理得――省什么钱,万一打不过那些修士呢?省下来给敌人花吗?

“陛下,”她合上手中的最新军情,“再有三日,金陵大约就要出兵了。沿途的百姓都疏散好了么?”

“王后总是心怀天下!”他的身体从后方沉沉贴上来,薄唇在她耳畔若即若离,低哑声线坠入她的心房,“有这功夫,何不多看看我。”

梅雪衣在他怀里转了个身。

见他的眸色已变得幽暗灼人。

这昏君,仿佛永远不会累、不会倦,也不会腻。他贪恋她,那副病态沉溺的神情令人心惊。

梅雪衣的视线落到了他的脸上。

冷白的肤色,因瘦削而略显寒冽的线条,谪仙一般的眉眼,精致无双的淡色薄唇。

这么好看的脸,还真是再找不出第二人了。病着,亦能入画。

长眸微阖,他躬身,偏下头,唇与她若即若离,征询她的许可。

当然,此刻只是因为气氛太好,他才会有这般温润的君子风度。平日里他总是将暴君本色发挥得淋漓尽致,该伐便伐,绝不拖泥带水。

他的温度和气息感染着她。

‘及时行乐罢……’梅雪衣这般想着,阖上双目,轻触他的薄唇,以示邀约。

拥上白玉榻,纵情起伏之时,她不忘再问了一遍:“沿途百姓,都疏散了?”

昏君恨恨一笑,衔住她的下唇,磨牙:“散了!”

这一夜,她也彻底散了架。

秦姬以修士为先锋,开始伐卫。

梅雪衣惊奇地发现自己的生活并没有变得不同。

硬要说区别的话……

前线传回来的情报更有趣了。

金陵大军气势汹汹杀入卫国第一座边塞城池时,惊奇地发现,立在城墙上的竟然都是披着盔甲的稻草人。

卫国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弃城而去,只留下一座空城。最绝的是,在撤走之前,他们还更改了屋舍和街道的布局,设了无数陷阱,沿大路行军的金陵人动不动就‘噗通’一下掉进茅坑。

虽然没出过人命,却是糟心又晦气。

接连几城,都是一样的状况。

秦姬与修士相互不满,积怨日浓。

愈是深入卫国腹地,情形愈加诡异了――金陵人在卫国的大地上,竟连一个活人都没见着。该有人的地方,全部站着稻草人,一张张草脸扎得歪三斜四,怎么看都像是在嘲讽金陵人无能。

行军无比顺畅,顺畅得令人憋屈不已。哪怕故意改变了行军的路线,迎接他们仍是一座座草人城,偌大卫国,遇不到一个活人,翻不出一文铜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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