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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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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对慕俞一直有儿时的相濡以沫, 娘亲失智, 田地被抢,她和慕俞一样只是个四五岁的孩子, 慕俞拿着律法翻来翻去找法子,虽然她并不认为四岁的孩子能帮她什么, 可是那时候却有一种莫名的安心。他那么认真, 那么焦急, 担心她会吃亏,担心她会被欺负,濡湿的眼睛, 到现在还印在她脑海中,这么些年在京城中再不顺气的时候,一想到慕俞,心便是安定的。这次杜家惨遭抄家, 她也是想都没想,就把手里头一点可活命的首饰搬到了他那,慕俞自个一来京城, 就想着她在杜家是寄人篱下的,给她在乌桕巷子里买了一处宅子。不需言语,他们之间便能体量对方的处境。杜恒言一夜里睡得昏沉沉的,第二日一早便被紫依喊了起来, 紫依打发了要进来伺候的小女使,轻声道:“主子,太子殿下一早派人送了信来,说是请您过去一趟陪陈侧妃聊天。”杜恒言奇道:“我和陈侧妃貌似并没有交集啊!”紫依低头道:“主子,来送信的是张家衙内身边的随从也门。”紫依见主子一副恍然的模样,想起来这几天听到的消息,又道:“主子,那一日张家衙内下湖救你,后来自个也在榻上修养了好几日,宫里的太医去了好几拨。”紫依私心里是偏向林家小衙内的,林家小衙内每次一见到自家小娘子,眼里就如盛着光一般,耀的人晃眼。可是作为主子的贴身女使,紫依自觉不会以自己的好恶来隐匿她得到的消息。杜恒言微微点了头,起身梳洗,紫依给她梳发的时候,杜恒言不知怎的想到了那支紫水晶缺月木兰簪子,让紫依拿了过来,插在了叠拧的朝云近香髻上。紫依待要再添两枚掩鬓,被杜恒言止住了,“就这般吧!”紫依望了铜镜中的人儿,未免素淡了一些,堆云般的秀发上,孤零零的一支紫水晶缺月木兰簪。见主子执意,也没有多言。服侍着主子换了一身绣刻丝瑞草云雁广袖双丝绫鸾衣,一条秋香纷月裙,外头搭了一件缎织掐花半臂对襟褙子,脚上换了一双罗地绣花女鞋。阿宝进来的时候,便见紫依单膝跪地,在替恒言理着四指宽的腰上黄上系着的一对压裙的双鱼玉佩,撅嘴笑道:“我家阿姐真美,我都舍不得让阿姐出门。”杜恒言见她进来,嘴里调笑道:“那阿宝跟着阿姐一起出去吧!今个你做小女使好不好?不要乱跑乱动,可以吗?”阿宝忙抿嘴笑着,眉眼弯弯地应下,那笑容甜的让杜恒言仿佛都看到了三月的春花,故乡的白云,捏了捏阿宝的小脸,真心实意地赞道:“我们阿宝长大怕是得艳冠汴京。”小阿宝转着黑翟翟的眼珠子,咧嘴笑道:“阿姐,我是不是和你一样要成为祸水?”小阿宝话一说完,就从杜恒言手下溜走了,跑到了门外,趴着雕花门,探着半个脑袋道:“阿姐,我去府门等你!”说罢带着小灰狗雄赳赳气昂昂地往府门去。杜恒言又好气又好笑。等杜恒言用了一碗小米粥出了明月阁,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到了府门,并没有看见阿宝的身影,正奇怪着,便见杜婉词从里头走过来,着了一身交襟窄袖襦裙,臂上挽着四指头宽的紫色白花披帛,目不斜视地从杜恒言跟前走过,步履舒缓,仿佛站在她跟前的杜恒言是透明的一般,眼见着她上了候在外头的华盖马车。杜恒言收回了目光,便见阿宝从院里的假山后转了过来,“阿姐,我刚看见她过来,就跑躲起来了!”以前阿宝还不怕杜婉词,近来杜婉词越来越古怪,看她的眼神总让她心里荒凉凉的,小阿宝在小茶巷子里头过了好几年穷困潦倒的生活,惯会看人眼色和趋利避害,远远见杜婉词过来,就跑躲起来了。杜恒言牵起阿宝软软的小手,嘱咐道:“一会到了东宫,可切莫再乱跑。”小阿宝欢喜地点头应下,她还挺喜欢去东宫,就是不知道这一回能不能碰到楚王府的那位哥哥。***东宫书房里头,赵元益望着面前十分平静的子瞻,急道:“人可一会就要到了,眼看杜恒言和慕俞就要下定了,别怪我没提醒你,你现在争取,还来得及,你那副《梅花绣眼图》,她可和当朝大儒管濂先生并排放着的,现在京城士子都在打听凤竹公子是谁。”张宪望着宫女端上来的茶,右手成拳,微微抵了嘴,轻咳了两声,苦笑道:“殿下,今时不同往日了。”赵元益急的从书桌后头转了出来,“怎么就今时不同往日了,她不过收了慕俞的细帖子,还没下定呢,再说便是下定了,也不算什么,不还没娶回去吗?”见子瞻不说话,又道:“我可和你说,恒言人看着疏淡,心肠却是热的,你看她在外头对阿宝不也不正眼瞅一眼,可你也知道她多疼惜阿宝啊,所以,即便她平日里没有正眼看你一眼,你也不必介怀……”子瞻轻轻瞥了赵元益一眼,垂眸道:“殿下,若是子瞻得了不治之症呢?”正要反击张宪的太子殿下,刚一张口,忽地愣住:“你说什么?”“前两日太医局的太医们又给卑职进行了会诊,说是无性命之忧,却不宜有子嗣。”张宪面上勉力保持着平静,心口却感觉好像已经缩成了一团,疼的心好像是空的。他那日下湖救恒言后,一直高烧不退,胸中气满,喘息不变。太医们多日束手无策,官家知道后,让太医局进行会诊,说是一种痨病,所幸在初端,尚无传染之虑,但若是治好,却不知要花费多少年。他怎么忍心耽误恒言,如果治不好呢?林承彦虽比他年幼几岁,却也是洁净的君子,恒言和他一起,也定不会受委屈。赵元益尚在凌乱中,外头小黄门来报,“殿下,杜家小娘子已经进了东宫,由人带过来了。”赵元益立即上前两步,道:“子瞻,你的病暂且不好说,太医误诊也是有的,可是恒言这边亲事迫急,你不妨与她直说,让她自己判断。”赵元益说道这里,深深地看了一眼张宪,轻声道:“子瞻,你若是退一步,便是一辈子了!”一辈子与杜恒言无缘了。赵元益见子瞻眼里掠过震动,心头微叹,出门去接了杜恒言,见到阿宝也在,立即亮了眼睛,上前牵着阿宝道:“我带了好些小玩意过来,你随我去看看。”杜恒言奇道:“难道殿下是特地让恒言带阿宝过来?”赵元益缓缓摇了头:“恒言,我是替子瞻邀你来的,你进去吧,书房里外,我都清理了,不会传出有损你名声的事,你尽管放心。”在赵元益的地盘,杜恒言确实是放心的,可是她不觉得她有和张宪单独见面的必要。赵元益看出她的不愿,侧仰着头,望着万里无云的天道:“恒言,他这些年为你做的,明里暗里,我都看在眼里,你该给他一个机会,就算,告别故人?”赵元益的脸上有未加掩饰的伤痛,杜恒言心头一纠,不觉便点了头,其实她一个现代姑娘,并不纠结这些,细想来,她自己也是想与张宪说些什么的吧。紫依说,那一日她落水,张宪也跳了下去,在水里找了她很久,然后险些栽倒在了湖里,还是太子殿下发现不对,派人下去救了上来。赵延平抢纳她为妾,他单枪匹马闯到了赵萱儿的郡主府上,原本他要闯的还是肃王府。当时阿翁将他二人的两张细帖子都摆在她跟前,她犹豫了许久,选了慕俞的,那日让李菁儿陪她到肃王府,也是担心张宪会拦了她。太子带着阿宝便守在了书房外头,这里许是平日里头赵元益会见幕僚的地方,正中挂着一副孔夫子的图,两排各四张椅子。杜恒言和张宪各坐在两排第一个椅子上。杜恒言一进来便有些拘束,脸上微微发烫,道了一句:“多谢张衙内下湖救恒言。”她的眼睛大又明亮,因为羞赧,两颊浮上一层淡淡的晕红,从东窗照进来的日光,闪在她光洁细腻的额上,张宪一时不愿意移眼。他多想肆无忌惮地看一次,日后那许多不在有希翼的时光,他或许要慢慢回忆今日的每一个细节。他从太医口中得知得了什么病以后,便一心想再见她一面,求了太子殿下,说是在她为人妇之前,再看一次,光明正大地看一次,不是远观,不是遥想。对面的人一直沉默,只是盯着她看,杜恒言心下不觉有些羞愤,待起身,却听对面的人道:“听闻恒言收了慕俞的细帖子,不知插簪没有?”杜恒言想,她合该与张宪说开的,“已经插簪了。”又低眉道:“我不想对你说些什么感激的话,折辱你的情意,但是,事实上,我却是没有想到你会为我做这般多。”并且,做到了不惜命的份上。假如她只是一个旁观者,她想,她也会为张宪所感动。张宪心间好像有些麻木,缓声问道:“你为何抽了林家的细帖子?”“我想,慕俞更适合我吧,慕俞的理想并不是拘在一处做官,为百姓谋福祉,他似乎在每一个位置上,都可以奋力找到存在的意义,子瞻,我不是甘于困居后宅的女子。”杜恒言原先慌乱的眸子中,渐复清明。而张宪,张子瞻,他自幼的使命却是辅佐君王,成为一代明君下的贤相,这是他的人生,他注定并为之努力的人生。慕俞却是和她一样的人。第68第她说的坦率, 给出了一个张宪从未想过的缘由,她不准备困居后宅,也不想久待京城, 她要找一个愿意并且可以陪她一起出走的人。等于放弃仕途。四世三公是张家一直以来的理想。张宪胸中气息停滞, 对上杜恒言抬起的一双莹润的杏眸,哑声道:“多谢恒言告知, ”右手从从绣着云纹的广袖中掏出一只小荷包,递给杜恒言道:“希望你能收下。”昔日分外洒脱的一双桃花眼, 此时看着杜恒言, 只剩祈求。杜恒言心头也有些不是滋味, 犹豫了一会,还是接住了,小小的织锦软罗荷包, 杜恒言拿在手中,感觉是一对耳坠子,张宪似乎一早就准备好的,杜恒言轻声道谢。张宪望着那一只小荷包乖巧地躺在杜恒言如玉的手中, 勉力深呼吸一口。杜恒言不知的是,此时张宪的另一边袖子中是一支簪子,虽然知道今日定不会拿出来, 可是他还是忍不住备下了。杜恒言不知道怎么和张宪告的别,匆匆地出来的时候,小阿宝正在玩着一只风筝,杜恒言一把牵住她的手, 道:“阿宝,回家了!”守在外头的紫依忍不住轻轻瞥了一眼屋内,只见铁梨花木椅里的张宪面色平静,端起了右边高几上的茶盏,紫依正待收回目光,却见那一双手在不住的颤抖,茶水泼了好些出来,心上大震。待人走了,赵元益进来看张宪,苦笑道:“这么多年,你说放弃就放弃了,子瞻,我怕你会后悔。”赵元益想,若是他,便是绑也要绑住,抢也要抢回来的。“殿下,我想离开京城半年!”“去哪里?”赵元益缓了一会,问道。“尚不清楚,也许是去南边。”他不能再待在这里,他不能看着恒言出嫁。说着,便站了起来,往外走,脚下步履踉跄。赵元益见他面上隐隐现了颓色,双手扶着他的肩道:“子瞻,你我尚不及弱冠,诸事皆还未有定论。”张宪对着赵元益作了深揖,“殿下,卑职半年后会回京!”张宪给爹爹和娘亲留了一封家书,说是外出云游,当日便带着随从也门走了,至于去了哪里,他并没有说。***林承彦那一日送了簪子后,心情一直十分愉悦,见谁都是一张笑脸,连被他冷了好些天的丹国使臣,这些天也觉得他们的小夫子似乎心情很好。耶律扎颜醉心于赵国的稼接之术,经常来找林承彦,每次都是带着书籍,里头做了满满的标记,都是一些看不懂的字词留着请教林承彦的,他不喜欢那些会丹文的老夫子,一直觉得做事严谨,性子活泼的林承彦颇和他脾气。耶律阿沂吃了教训后,林承彦见耶律扎颜并未与他生分,仍然一心惦记着丹国百姓的生计,林承彦便也抛开了个人的成见,二人相交甚为倾心。这一日里,国子监休假,耶律扎颜寻到乌桕巷子里来,林承彦正在家中给戚婶子要做的烤鸭涂着蜂蜜,见林二叔带着耶律扎颜进来,忙放下了手中的小刷子,笑道:“郡王怎么寻摸道寒舍?”耶律扎颜见他腰上系着一块洁净的蓝布围裙,大小正正合适,似乎常用一般,讶异道:“贵国不是一向讲究君子远庖厨,贤弟这却是为哪般?”林承彦带他到前厅去坐,解下了围裙,一本正经地道:“闲时略学一二,日后若只身在外,可自理。”耶律扎颜望着林承彦俊美的侧脸,心中颇为惋惜这般不拘小节,光明磊落,有远见卓识的士子竟不能做他耶律国的佳婿!林承彦才不会承认,因为他家的阿言是一枚小吃货,现在两人在京城,便是叫得上名号的正店都有百来家,汇集了赵国南北各地的茶饭博士,想吃什么都可以找到,日后若是出了京城地界,阿言想吃又买不到可怎么办。耶律扎颜略一坐下,便说明了来意,“王叔听闻慕俞对于我丹国使臣倾囊相授,十分感激,特在府中备了晚宴,希望能请慕俞过府一叙。”林承彦自是知道耶律蒙德找他不会是为了他与耶律扎颜的交情,而是为了阿言,他与阿言正在议亲的事,耶律蒙德稍一打听便会知道。耶律蒙德进不得杜家,准备从他这里入手,林承彦看着坦荡荡的耶律扎颜,想来耶律扎颜尚不知道恒言的身世,面上惶恐地推道:“慕俞尚年幼,与郡王相交不过是臭(xiu)味相投,为丹国使臣讲解经书,更是国子监祭酒吩咐慕俞做的活计,都是份内之事,哪敢惊扰王爷。”耶律扎颜笑道:“慕俞你不必太过认真,就当是我以王叔的名义宴请你的家宴罢了,此次只有你我和王叔,你若执意推辞,可伤了你我之间的情谊了。”耶律扎颜不知道王叔请慕俞过去是所为何事,但是王叔将此事交予他的时候,说了一句:“他定会推辞,可赵人重礼,你若执意相劝,他必定却之不恭。”耶律扎颜明白,王叔将话说到这份上,便是让他无论如何一定要将慕俞劝过去。果然,二人僵持了一炷香的时间,慕俞实在却不过,跟着耶律扎颜出了门。都亭驿里,宴设在了偏厅,虽只有三人,耶律蒙德还是上了歌舞,舞姬都是从丹国带来的,高鼻梁,修长的脖颈,四月的天,只着了薄衫,里头的小衣若隐若行,脚踝上系着七彩铃铛,未着罗袜,露出白嫩柔软的足,上头十个圆润玲珑的脚趾都涂了丹蔻,别具异邦少女的风情。一举手一抬足,铃铛随着从门窗涌进来的晚风徐徐地在偏厅中叮叮当当地响,被风掀起一角的小纱衣,偶尔露出肚脐或腿肚上一块雪白的肌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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