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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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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云、紫依忙应下,同是做女使,难免有兔死狐悲之感,见自家小娘子这般仁义,心里对杜恒言更敬爱了两分。紫云抖了珍珠刚送来的衣裳,问杜恒言:“主子,这衣裳今个晚上穿吗?”杜恒言轻轻笑道:“主母送来的,自是要穿的,不过,你另外再帮我备一身。”赵氏送给她的这身衣裳,十分繁丽,花团锦簇的,实在挑不出毛病,人家一番好意,她都不好不受着,不过,她对赵氏向来留有七分警惕。酉时不到,杜恒言便跟着赵氏进宫,赵氏今个穿了一身宫装,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袖半臂褙子,紫色粉边的霞帔,里头是一身碧霞云纹联珠对孔雀纹锦衣,下头一条湖蓝描花长裙,两只金翟簪插于七翟冠两侧,上头翟簪上的珠串在看到杜恒言的时候,一晃一晃的。眼睛在瞥到一旁傲然立着的杜婉词时,心中微叹,她就知道赵氏不会平白无故送她衣裳。“阿言见过伯娘!”杜恒言屈膝行礼道。赵氏微微点头,淡道:“走吧!”杜恒言自坐了后面一辆马车。自幼时跟着赵氏一同坐马车去避暑山庄后,赵氏再也不曾和她同乘一辆马车,想来是眼不见为净,杜恒言自个也乐得自在,让随侍的紫云端了糕点出来,两人有一下没一下地吃着,今晚上还不知道能不能吃什么东西呢。紫云半晌,吞吞吐吐地问道:“主子,今个,婉小娘子的衣裳真别致!”叠领广袖海棠锦衣,曳地如意云纹裙,腰间束以四指宽的辟尘苍珮流苏绦,系着空雕花的芙蓉玉环,脖颈上戴着乳白珍珠璎珞,堪堪只梳了利落的凌云发髻,簪着一只雕花芙蓉滴翠簪子。淡雅又不失华贵,倒是自家主子富丽的过于耀眼,反倒有些落了下乘。杜恒言白了紫云一眼,扭了她的脸道:“人家那是正经的杜家嫡小娘子,和我有什么可比得!这一身总比我穿藕色描花襦裙好吧?”紫云心里为自家主子憋着气,撅嘴道:“您不也是堂堂正正的嫡小娘子!”真按着名分来,您还是长姐呢。后两句,紫云没敢说,怕惹得主子心里头伤怀。杜恒言还真不嫉妒杜婉词,她又不要当皇子妃,穿的中规中矩,不掉价,不出彩,是再好不过的,到时往大殿中一座,她就是万绿丛中安然自得的一片小叶子,吃吃喝喝,看看众家小娘子的才艺便好。一刻钟,便到了宫里头,大殿里头已经做了好些夫人、小娘子,杜恒言一眼望去,小娘子们都是书院里的熟面孔,低着头跟着赵氏坐到了左边第二个小叶紫檀长几后,望着上头精致的雕花,心中暗叹,皇家真是奢侈,这么一殿,几十来张,清一色的小叶紫檀。杜恒言正在仰着脖子,默默数着人头,忽地大殿门口的黄门宣道:“皇上万岁万万岁,贵妃千岁千千岁,修仪娘子吉祥,淑仪娘子吉祥!”大殿里头一拖拉的夫人、小娘子都立即埋头跪了下去,口呼“万岁”、“千岁”、“吉祥”,颇有震耳欲聋的趋势。不一会儿跪伏在地上的杜恒言眼前细细窣窣的撩过一阵衣香鬓影,只在看到其中一身挑丝双窠云雁宫装的丽人不意露出的浅浅的一个小巧的粉底缎面高梆花鞋时,微微被刺了眼睛。猛地抬起了头!“平身!”走到上首的官家望着下头珠翠环绕、香粉翩飞的一众女眷,和颜悦色地道。杜恒言望着官家身旁那一张粲然生光的脸,瞳孔猛地一缩。而那一双清波流盼的水眸也正清泠泠地看着她,透着狡黠的光。第24第身旁的杜婉词见杜恒言目楞楞地盯着上首看,低声喝道:“丢了魂吗?”也不看看在哪儿!杜恒言心中一跳,忙收回了眼,低首垂眸地坐在长几的末端。心中犹自惴惴,竟是牡丹,她和小小娘那般像,只一眼自个便认出来了,牡丹怎会进宫,她就是杨淑仪?宫女陆续上了膳食,起初四样蜜饯,过了一会撤了,又上来前菜五样,杜恒言虚虚往对面一溜看去,几乎很少有人举箸,都看着殿中乐伎翩翩起舞,或竖着耳朵听上头帝妃聊天。杜恒言看着几上的喜鹊登梅、蝴蝶暇卷、姜汁鱼片、五香仔鸽、糖醋荷藕,举了箸挑了自个跟前的姜汁鱼片。这鱼柔嫩无刺,带了点姜汁的味儿,这般天儿里吃着去去寒也好。一旁的杜婉词眼睛斜斜瞥了杜恒言一眼,这般吃相,也不知贵妃娘娘这回为甚偏偏下了帖子指明要见杜恒言。上头官家忽地起身,门口的黄门唱道:“摆驾集英殿!”杜恒言随着众人又是一阵口呼“万岁万岁万万岁”送别官家,集英殿和她们所在的升平楼同是宴宫,集英殿是官家宴群臣,升平楼是后妃宴女眷。原来这一日不光光是给皇子选妃,前朝后宫都是一番繁荣似锦、纸醉金迷的模样,杜恒言举着象牙箸,手下微微迟疑,她总觉得官家这番行事,是在麻痹敌人。正想着,大腿猛地被杜婉词狠狠地扭了一下,正要跳眉,却见杜婉词一副温柔笑靥:“阿言,怎地走神呢,贵妃娘娘唤你上前呢!”杜恒言向右侧首,果见贵妃娘娘正慈和地看着她,忙起身准备向上头去。赵氏见她不慌不忙的,有些不悦道:“阿言,此是宫中,不可散漫无礼!”赵氏的声音不大不小,不急不缓,却引来了众家夫人一双双满是兴味的眼睛,杜家这一对名分特殊的嫡母与嫡女,可是京中一对名角儿,这还是第一次见昭城郡主带着这位名义上的嫡女出来。沈贵妃右手的杨淑仪扬着唇角,柔柔笑道:“昭城郡主真是好福气,竟有这么一对水灵的小娘子,想来平日里在家,定是娇惯得紧!”昭城郡主淡淡看了一眼上首说话的,却是微微一窒,竟是和杜恒言有些相像。掩住心中惊慌,淡道:“淑仪娘子说笑了!”刘修仪承宠多年,她识得,倒是这位杨淑仪才升为淑仪,她还是头一回见到。此时不独昭城郡主,京中贵妇和小娘子们,包括同在上首的沈贵妃、刘修仪都忍不住在杜恒言和杨淑仪的脸上来回比较打量,耳垂,鼻子,眼睛,竟似乎都有些相似。杨淑仪看着渐渐走到大殿中间来的杜恒言,不由掩了口:“这位杜家小娘子,怎地,我竟看着你颇有些眼熟呢?”正中的沈贵妃见她面色也十分讶异,不动声色地问道:“听闻言小娘子幼时长于庐州?”这么些年杨淑仪一直说她是从庐州的一处青楼里逃出来的,上无父母,下无孩儿,沈家这么些年都找不到她的软肋,眼下虽用着称手,可是不找到她的七寸,她心中始终有些不放心。杜恒言屈膝站在大殿中,恭谨地回道:“言儿五岁跟着阿翁阿婆回的京城!”沈贵妃点头笑道:“素来听闻南方风俗与汴京有诸多不同之处,不知言小娘子幼时可曾习过庐州的歌舞或歌谣,今日不妨献上一支?”她是知道赵氏并不曾请了教习先生教导杜恒言歌舞,若是她会,便是从庐州那处学来的。这么两个相像的人,说没有关系,她是不信的。杜恒言脑子一木,让她表演节目?她不是来看小娘子们表演的吗?她会什么?作诗?猜谜?放虫子?杜恒言木着脑袋道:“贵妃娘娘谬赞,臣女于歌舞、歌谣上向来有些不开窍,恐扫了贵妃娘娘和诸位夫人的雅兴!”她身上这么繁复的衣裳,动一动都要出汗,还跳舞,她不自己摔死?唱歌在赵国只有乐伎才会为之,不然她倒愿意唱一首《水调歌头》。右侧的杜婉词一双芊芊素手拿起了茶壶,给娘亲倒了一杯茶,是碧螺春,一时茶香四溢。大殿中的夫人、小娘子都轻轻用帕子掩了嘴角。卫氏见到大殿中间那个此时十分局促的姑娘,一时心里颇有些不识滋味,今个小娘子们都是要表演的,阿言不仅没准备,这模样竟是压根不知情,忍不住看了一眼对面淡然喝着茶的赵萱儿,不禁拢了手。对着沈贵妃笑道:“贵妃娘娘,言儿自幼性子活泼些,除了诗词文章,怕是就猜谜还能拿的出手,臣妾见言儿今个穿的花骨朵儿一样,不若让这娃子以自己打个谜面,供我们乐一乐罢了!”卫氏不过三十多些,便妻凭夫贵,做了一等国夫人,在场的包括沈贵妃,都没有不艳羡的,此时卫氏开口,沈贵妃便是看在张相的面上,也会允了,正待开口,大殿门口,忽地传来一阵欢快的笑声:“贵妃娘娘,你莫听杜家小娘子胡诌,我可听哥哥说,她最是厉害不过,京中一众小娘子都怕她!”众人往大殿门口一看,此少女约十二三岁的年纪,明眸皓齿,顾盼生辉,一身粉色宫装凭空让升平楼都添了几分色彩,正是刘修仪所出的彤玉公主。刘修仪虽与沈贵妃向来不睦,但是宫中只一子一女,是以,沈贵妃待这位彤玉公主向来十分宽厚,养成了彤玉公主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刚歇了一口气的杜恒言,也实是忍不住抬头看了过来,便撞见了赵彤玉一双丹凤眼满是趣味地看着她,杜恒言确信,她不曾见过这一位天家贵女!为何会突逢此刁难?大殿中人此时看着孤零零地站在中间的杜恒言,无一不暗道,这真是赵家人集体演的一处好戏。彤玉公主这般说,卫氏却是不能再开口了,彤玉公主虽然不过才十二岁,毕竟是官家的女儿,便是有心要替杜恒言解围的杨淑仪,也不好驳了她的脸面。杜恒言望着彤玉一张纯真无邪的脸,心里暗骂,见了鬼了,面上略露难色,还是对上首的沈贵妃福礼道:“既是公主想看臣女一展才艺,臣女只得略略献丑,博公主与众位夫人一笑,还请贵妃娘娘宽允臣女换身利落的衣裙再过来!”沈贵妃自是允的。让宫女带着杜恒言去了偏殿内阁,不一会儿便见杜恒言着了一身藕色描花襦裙、套着一双浅粉色的绣花鞋过来,十分素淡,与先前的繁复华贵简直判若两人。杜恒言对着上首微微屈膝,道:“臣女献丑了!”轻抬左臂,右手一展手中粉白相间的折扇,脚步微转,柔软的腰肢轻拧、碾、抻、韧,粉白扇子举若千斤,缓缓上升,又如一片鹅毛轻轻落下,彤玉公主看得胸口竟有些失落落的,又见杜恒言足履微转,竟像飘起来一般,起身,旋转,扇尖翻动,像一朵素梅在雪中熬着风霜。便是提着心的卫氏,一时也看进了去,坐直了身子,眼睛随着那个白色的仙子转移。杜恒言最后一个拧腰,收势,十分利落地对着众人弯腰谢幕。大殿中寂静无声,杜恒言看着赵氏,见她面无表情,又本能地看向了卫氏,卫氏这时才缓过神来,双手轻轻拍起了掌,笑道:“言儿,妄我还替你向贵妃娘娘求情,若不是彤玉公主,我们可都被你这个惫赖小娘子蒙了去!”卫氏一边说着,心里一边慨叹,怪道自家小子独独认定了阿言,这么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小娘子,沉得住气不说,该反击的时候,丝毫不退让,做大家妇,最适合不过!一时也忽地明了宪儿昧下那十八张草帖子的心情,此时看着殿中夫人们的眼神,她竟也想把言儿拖回家中,好好地藏着。彤玉公主上前接过杜恒言手中的粉白扇子,眼睛亮晶晶地道:“哥哥真的没骗我,你真是一个惫赖小娘子,你刚才演的多真啊,幸亏没被你诳了去!这扇子若是和你这衣裳一色的就更好了!”杜恒言忙解释道:“公主误会了,恒言初次入宫,不知深浅,不敢轻易造次,是以刚才怕才疏学浅,惹了笑话,不想竟还能入公主眼!”彤玉公主抬头看向殿中的三位妃嫔道:“贵妃娘娘,母妃和杨母妃,你们可得好好赏赐言小娘子,不给她鼓个劲儿,尝点甜头儿,下回进宫怕还是想着偷懒!”沈贵妃温柔笑道:“好,好,听玉儿的,我本来备了一套碧玉平安扣做彩头的,便赏了阿言吧!阿言这舞,我倒不曾见过,不知是从何处习得,有什么名字?”这一首《雪中梅》说是源于宋朝,这个所谓的大赵国,想来是没有的,杜恒言厚着脸皮道:“我娘生前教我的,说是叫《雪中梅》!”她说的“娘”自不是赵萱儿了。沈贵妃略略点头。沈贵妃身边的宫女捧了一个漆匣下来,打开盒子,微微笑着请杜恒言看,只见里头摆着一套可嵌套的平安扣,共四枚,大小不一,合在一起后,中间是一朵花,两侧竟是蜜蜂的纹样,玉色温润,比先前卫氏送她的那一枚略差一些,可是这个贵在是一套。杜恒言捧着漆匣谢过贵妃娘娘。刘修仪送了一套红宝十二样头面,杨修仪拔下了发上的镶宝双层花蝶金簪,笑道:“这支簪子,小娘子若喜欢便留着,不喜欢便卖了,怕是也可换不少地契呢!”杜恒言听到“地契”二字,微微垂了眼,屈膝行礼道:“淑仪娘子说笑了,言儿定当好生收藏!”杨淑仪看着杜恒言微微僵直的手,娇笑道:“都说你是个惫赖小娘子,怎地在宫中倒这般端庄知礼,想来这小娘子的惫赖性子,吓一吓便也治好了!”她说的半真半假,底下夫人、小娘子们都附和着笑。杜恒言握着那支明显是中空的花蝶金簪,退回到了赵氏那一张长几的末端,桌上的鱼片微微结了一层薄油,却是吃不得了。第25第杜恒言正对着吃不得的姜汁鱼片发呆,上头贵妃娘娘邀请众家小娘子上去展示才艺,接着便见一位位小娘子半羞涩半优雅地起身,或跳一阕舞,或弹琴。见到诸位小娘子皆有备而来的样子,杜恒言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宫宴上的小娘子都是要上前表演的。大皇子眼下已经十六岁,按照惯例可以有正妃一位,侧妃两位,另还可有太子嫔、良娣、良媛若干。怎么着,这一回也要选出四五位出来吧。杜恒言正饿得忍不住捂着肚子的时候,又见宫人提了食盒过来,一道膳汤一品官燕,御菜五道:砂锅煨鹿筋、 鸡丝银耳、炸鲜贝 、八宝兔丁、 玉笋蕨菜,杜恒言眼巴巴地看着那道炸仙贝放到了杜婉词身前。只好扒拉着自个跟前的一道兔丁,一道蕨菜。杜婉词似乎是感受到杜恒言的目光,将半杯茶碰到在那一盘未动一箸的鲜贝上,半杯茶都倒了进去,立即油汪了一盘,身后服侍的宫女忙上前将鲜贝端走,又给杜婉词重新换了茶杯。杜恒言默念,不吃不会死,跳起来骂就不一定安全了!再看向大殿中间,竟然已经到了陈语冰,她今个着了一身青烟紫绣游鳞拖地长裙,挽着两指来宽的晚烟霞紫绫子如意云纹披帛,坐在大殿中优雅地弹着一曲《梅花三弄》,音色铮铮,如溪水一般缓缓流淌。陈语病的古琴向来在书院里便是数一数二的,此时看她这般安静地坐着弹古琴,轻勾慢剔抹复挑,竟也十分娴雅淑静,与往日里跟在杜婉词身后抹黑她的小娘子,判若两人。杜恒言记得,这陈语冰是看中了肃王府的赵延平来着,她是龙图阁大学士的女儿,但是肃王府貌似并没看中她的意思,不然陈语冰也不会天天巴巴地跟在杜婉词身后。杜恒言不由去搜另一个帮凶李菁的身影,发现那小娘子正躲在自家娘亲身后,小脸憋的通红,生怕别人看到她一般。陈语冰一曲毕,上首的沈贵妃望着杜婉词笑道:“怎地婉婉今个到现在还不上来?婉婉今个是要压轴吗?”杜婉词随即起身道:“臣女备了一支凌波舞,还请贵妃娘娘过目。”这话是朝着沈贵妃说的,杜婉词一低头的瞬间,眼睛带看了一眼对面的卫氏,却见卫氏正垂眸喝茶,心头不禁微微有些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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