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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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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慎语心急地往手上套:“好像有点大。”何止有点,一垂手就能掉下来。姜采薇窘涩地笑:“我应该先量尺寸,第一次织,太没准头了。”纪慎语确认道:“你第一次织,就是送给我吗?”姜采薇被他眼中的光亮吸引住,回答慢半拍:“……是,这儿就是你的家,你在家里不用觉得和别人有所不同,明白吗?”纪慎语点点头,后来姜采薇给他量手掌尺寸,他支棱着手指不敢动弹,被对方碰到时心怦怦狂跳。他第一回 碰女孩子的手,动一下都怕不够君子。等姜采薇走后,他哪还记得忧虑,躺床上翻滚着等冬天快点来,想立刻戴上新手套。姜采薇回前院,一进房间看见桌上的糖纸:“你把我的巧克力都吃完了?!”丁汉白回味着:“我怕你吃了发胖,胖了不好找小姨夫。”他整天在姜采薇容忍的边缘徘徊,偶尔踩线也能哄回来,“怎么样了,他看着心情好了吗?”姜采薇说:“挺开心的,听我说给他织手套,眼都亮了。”她拍丁汉白一巴掌,“都怨你,突然过来让我安慰人,还骗人家,差点露馅儿。”丁汉白拿起一只,那尺寸一看就比较符合他,笑歪在一旁:“那就多蓄棉花,别让南方爪子在北方冻伤了。”他又待了一会儿,回去时各屋都已黑灯,屋檐滴着水,经过纪慎语窗外时仍能听见里面的动静。咿咿呀呀的,唱小曲儿呢,他停下聆听三两句,听不清词,却扬手打起拍子。纪慎语从床上弹起,骨碌到窗边说:“还是个热爱音乐的贼。”丁汉白砸窗户:“去你的,关了灯不睡觉,哼什么靡靡之音。”纪慎语说:“小姨给我织手套了。”语气显摆,藏着不容忽视的开心,“我想送她一条手链,你能带我去料市吗?”丁汉白问:“我是不是还得借你钱?”纪慎语猛地推开窗户,抓住丁汉白的手腕哈哈笑起来,犯疯病一样。丁汉白黑灯瞎火地看不分明,只敢凑近,生怕里面这人扑出来摔了。手腕一松,纪慎语说:“尺寸记住了,我给你也做一条。”丁汉白嘴硬:“谁稀罕,我只戴表。”窗户又被关上,声音变得朦胧,字句都融在滴落的水里……那我也想送,纪慎语说。丁汉白静默片刻,道了句极少说的“晚安”。回房间这几步,他摘下腕上的手表。第18章 我还就抱了!维勒班料市旁边有间法国餐厅, 早年生意十分惨淡, 后来改成卖豆浆油条,生意渐渐红火起来。纪慎语此时坐着皮沙发, 欣赏着桌上的鲜花烛台, 吃着油条酱菜……胃口和心情一样复杂。丁汉白说:“饱受侵略的时期, 这儿是个法国人开的酒店,就叫维勒班酒店。后来料市没改名, 生意不错, 许多外国人都来这儿交易,洋货也最多。至于这间餐厅, 几年前老板换人, 所有都没动, 只不过变成了中餐。”纪慎语安静听科普,喝完一碗豆浆,而后揣着仅剩的一点积蓄随丁汉白离开。市场里顾客往来,除去卖料的, 还有不少成品店, 很值得一逛。纪慎语停在一面橱窗前, 被里头精美的工艺品吸引。“师哥,这都是外国古董?”他扭脸问,“还是仿制的?”丁汉白说:“仿制的,但做工材质都不错。”橱窗里摆着一张纯白圆桌,桌上是一对巴洛克镀金多头烛台,和一套文艺复兴风格银质茶具, 丁汉白见纪慎语模样专注,问:“喜欢?”纪慎语把玻璃摸出印子,好看,喜欢。“那你买个杯子回去喝茶。”丁汉白的观念极简单,喜欢就买。纪慎语考虑得多:“家里东西都是中式的,不配套,等我以后住别墅再来买。”丁汉白问:“那您什么时候住别墅?”他心里想,早上出个门磨蹭许久,把小金库翻来覆去地清点,还住别墅,住筒子楼吧。他天生有股气质,不说话也能暴露出所想,纪慎语回头瞧他片刻,看穿他腹诽什么。逛来逛去,全然没了交流,也不知道送手链的话还算不算数。一家小店,主营鸡血石,入目鲜红乳白交杂,瑰艳到极致。纪慎语送给姜采薇的红白料小像就是如此,只不过更通透,因此色彩上差一些。姜采薇肤白,戴这样的颜色绝对好看,他还想征询一下丁汉白的意见,结果丁汉白先说:“鸡血石不错,就拿这个给我做。”纪慎语只好问:“要不我做一对,你和小姨一人一条?”丁汉白竟像吃了苍蝇:“又不是姐弟母子,干吗戴一对?!”都怪姜采薇岁数小,弄得纪慎语对她没长辈之感,更像是姐姐。他专心挑选,先挑好给姜采薇用的,想到丁汉白是男人,对红白比例迟疑起来。“师哥,你真的也要鸡血石?”“就要鸡血石。”她姜采薇用哪个,丁汉白也要用。纪慎语想了想:“那我不给你做手链了。”丁汉白无名火起:“本来我就不想要,爱做不做。就想骗我带你逛街,车接车送还请吃早点,别墅没住上,先摆起少爷谱儿了,鸡血石?凤凰血我也不稀罕戴。”这一串连珠炮把纪慎语轰晕了,攥着半掌大的一块愣住,半天没捋清丁汉白在骂什么。“我、我怎么你了?”他相当委屈,“我觉得鸡血石太红,你戴手链不合适,想改成刻章……不行就不行,你生什么气?”丁汉白话太急,将对方误会透,这会儿里子面子都丢尽,百年难得一见地红了脸。他掏钱包,意图花钱买尊严:“老板,结账。”纪慎语不饶他:“我有钱,你这样的,在扬州得被扔瘦西湖里喝水。”接下来再逛,纪慎语当真变成少爷摆谱儿,只留后脑勺给丁汉白。丁汉白问什么,他装没听见,丁汉白搭话,他连连冷笑,俩人演话剧似的,逛完折返终于谢幕。丁汉白启动汽车:“我想吃炸酱面。”纪慎语对着干:“我想吃生鱼片。”丁汉白握着方向盘叹一口气,他琢磨清了,自己拉不下脸认错,又哄不来对方,那干脆就杠着吧,杠来杠去可能还挺痛快。当然,主要是他不爱吃生鱼片,完全不想迁就。熄火下车,纪慎语望着面馆的牌匾没脾气,等进去落座点单,被十来种炸酱面晃了眼。他其实没吃过,想象中面条糊层酱就是了,怎么会有这么多种?“这叫菜码,选几种自己喜欢的。”丁汉白转向服务生,“黄豆、云腿、青瓜、白菜、心里美,面过三遍凉水。甜皮鸭半只,清拌芦笋,京糕四块。”纪慎语学舌:“黄豆、云腿、青瓜、生鱼片。”服务生赶忙说没有生鱼片,丁汉白哭笑不得,饿意浓重,懒得较劲。等菜的工夫两个人俱是沉默,菜一上来更是无话。浅口大碗,丁汉白下筷子搅拌,把炸酱面条搅得不分你我,把菜码拌得看不清原色,再夹一块甜皮鸭,大功告成,往纪慎语面前一推。无声抢过另一碗,拌好终于开吃,在家时他和纪慎语挨着坐,现在是守着一处桌角。闷头吃了会儿,旁边的吸溜声变大,余光一瞥,纪慎语吃成了花嘴。昨晚心虚没吃好,纪慎语早饿了,一口下去觉得滋味儿无穷。他以为不过是碗黑黢黢的面,却没料到浓香但爽口,一吃就刹不住。等饿劲儿过去速度慢下,他又夹一块甜皮鸭,吃得嘴上酱黑油亮,伸手够纸盒子,才发现餐巾纸掏空了。“服务生——”他没说完。丁汉白总算寻到破冰的机会,伸手揩去纪慎语嘴上的东西,把指腹沾的又黑又油。他趁纪慎语发愣,低声说:“跟我和好。”餐巾纸补满后,他抽一张擦手,擦完手臂垂下桌,指关节微蜷。似乎指尖的细纹都惊讶,那嘴唇怎么那样柔软,生怕用力一点就会擦破。回神继续吃,碗里多了根芦笋,余光太好使了,把纪慎语悄么声的窥探看得一清二楚。他垂眸问:“我这样的,在扬州真要扔瘦西湖喝水?”纪慎语又来转移话题:“印章雕什么,花开富贵怎么样?”丁汉白嗤之以鼻:“俗气。”“那灵猴献寿?”“我过完生日了。”“竹林七贤?”“半掌大雕七个人,小人国啊?”丁汉白噎得对方收声,也安静下继续吃面。回家路上等红灯,纪慎语看见拐角有老太太卖黄纸,他今天高兴、生气,此刻酝酿出一股伤心。丁汉白循着他的目光看去,直接将车靠边停下,让他去买两包。纪慎语后半程抱着黄纸和元宝,快到家门口时问:“师父葬在扬州,我买了有用吗?”丁汉白说:“难道许许多多在异乡的人都不祭祀?明晚找个路口烧一烧,说几句,纪师父会收到的。”他说完想一想,明天下班没应酬,可以带对方去。纪慎语却说:“那我找小姨带我,顺便问问她喜欢手镯还是手链。”丁汉白改口:“……嗯,你看着办。”他感觉又被辞退了,深呼吸劝自己笑一笑,乐得清闲有什么不好。拔钥匙下车,一口气呼出来终究没忍住,骂了句“白眼狼”。第二天大家都上班,姜采薇应下纪慎语的请求,约好晚上去烧纸。丁汉白工作日向来不高兴,沉着脸不理人,走之前揣一瓶茅台。姜漱柳拦他:“上班带瓶酒干什么?你还想喝两壶?”丁汉白说:“我给领导送礼,我想当组长。”他最会对付他妈,挣开就跑了,一路骑到文物局,藏着酒工作一上午。午休时间立刻闪人,崇水57号,酒也带了,他要看看真正的哥釉小香炉。胡同串子让他好一通找,各家院子虽然破,飘出来的饭倒是香,终于找到大门,丁汉白卯足劲儿吆喝:“收破烂儿嘞——收旧油烟机——”余音没来及绕梁,张斯年攥着花卷冲出来:“哪个王八羔子从我门口抢生意?!欺负残疾人,我到残联告你!”定睛一看,看见丁汉白拎瓶茅台立在门口,像败家公子哥走访困难群众,一分关怀,九分嫌弃。这公子哥阔步而入,环顾一周撇撇嘴,后悔没约在外面。张斯年扭头进屋:“甭膈应了,大不了回家洗俩澡。”丁汉白跟进去,屋内设施老旧,倒还算干净,不似院里那么多废品。他在桌前坐下,自然地开酒倒酒,和对方一碰杯,干了。“来块儿腌豆腐下酒?”“这不只有土豆丝么?”丁汉白注意到桌上的百寿纹瓶,只见张斯年将筷子伸进去,叉出来好几块腌豆腐,带着酸辣的汁水,沾着细碎的剁椒……他惊呆了,这是十万的瓶子!装腌豆腐!关键是生存环境如此恶劣,还搞他妈什么奢侈?!张斯年说:“他六指梁做的东西只配干这个。”丁汉白不知道谁是六指梁,但知道怎么气人:“不管配什么,反正你没看出真伪。”筷子一撂,张斯年被捏住脉门,恨不得吼两嗓子消气。他没锁里间,进去翻找哥釉小香炉,丁汉白跟上,脚步声停在门口,连着喘气声一并停了。张斯年说:“有真有假,选一件送你,看你运气。”丁汉白不爱占便宜,也顾不上占便宜,问:“你是什么人?”张斯年答:“跟你有缘分,但情分没到那一步,无可奉告。”手中被塞上小香炉,要是没接稳就摔碎了,对方毫不在意,一两万的东西而已,就当岁岁平安。丁汉白来回看,确定东西为真,可房间里那些叫他眼花。情分不够,要是够了,也许还另有说法等着他?“我该回单位了。”他搁下小香炉,临走给张斯年倒满一杯。张斯年蛮咬一嘴花卷,问他不挑件东西再走?丁汉白说:“不了,下次来再挑。”下次,情分必须够。这一天凉凉爽爽,傍晚还有些冷。纪慎语在玉销记看店,回家后眼巴巴地等着晚上烧纸,结果姜采薇没按时回来,他在石桌旁直等到八点半。丁汉白在机器房忙活一通,关灯锁门后从南屋走到北屋,见纪慎语还在等。洗个澡出来,见纪慎语还在等。去书房画画到晚上十一点,准备睡觉了,见纪慎语居然还在等。他实在忍不住:“你俩约的半夜去烧纸?胆儿也太大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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