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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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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挣扎的动作小了。无厌侧眸看去,正对上那双睁得极大的,溢满了水色与血光的丹凤眼。澄澈明净,直勾勾地望过来,像是含了无数无声的、嘶哑的凄厉和不甘。但这不甘中,却偏偏没有丝毫戾气,就像无形无状的水一样,刹那缠扼住了无厌的喉咙。他嗓音一紧,不知该说什么了,只能看着那双眼睛,抬手,像拍天隐寺那些小沙弥的光头一样,拍了拍少年的脑袋。那双眼睛颤了颤,闭上了。怀里抽搐的身躯慢慢平复下来,无厌估摸着是丹药起了作用,便松开手,解下外袍来铺在草堆上,让少年半躺下。扣住口鼻的手挪开了,少年急促地喘了两口,攥紧了身下的衣裳,抬眼看向无厌,目光灼然,声音破哑:“你……你是什么人?为何……要救我?”无厌看出程思齐眼中的戒备,也不意外,垂眼看着从少年唇上沾来的一手鲜血,笑了声:“我是谁你不必在意。我只是受人所托,来帮你。”他抬起头,问,“你想离开吗?我可以为你赎身。”赎身?程思齐眼神微冷,抬起虚软的手腕擦了擦满嘴的血,声气微弱:“我走不了,也不会走。你想要的东西……我不能给。”“我想要的东西?”无厌一怔,无奈笑了起来。我想要的无根天水,你要是囫囵个儿完好回去了,还真不能不给。不过此时程少宗主这句话的意思……难道是他身上有什么缘故,才落到如今这个地步?“这是方才你吃的疗伤药。”无厌拿出一个小白瓷瓶放在少年手边,又摘下一颗佛珠递给他,“我会在这间青楼暂住一段时日,你若是改了主意,或是遇到麻烦想找我,便将这珠子敲三下,我叫无厌。”少年盯着那佛珠和瓷瓶半晌,才哑着嗓子说:“我叫程思齐。”执行任务也有执行任务的无奈。即便无厌与程思齐以前没有什么因果,但也不意味着他可以随意插手改变程思齐的命数和决定。程思齐沦落至此,却不想走,他也不能强硬将他带走,命数一乱,程少宗主这遭入凡就算是白来了。无厌心中思索着此次任务的分寸,出了漆黑的后院,绕到了这间青楼前面。高台垒歌,笙箫催舞。软红阁被誉为淮阳第一温柔乡销金窟,入了夜,自然更是花开昼暖,纸醉金迷。往来豪富公子,或是风流文人,俱都被红绡拂起的娇嗔轻笑勾了魂,牵了魄,扶着一双双藕臂踏进阁内。无厌在暗处观察了片刻,清理了身上血迹,混在一群公子哥中走了进去。他的模样,即便是在均是美人的修真界也是最为出挑的那一类,眼下被锦缎纹云的白衣一衬,便更显得风神如玉,顾盼烨然。因着到底不同凡俗,他身上还残有一股不同于脂粉堆里泡大的公子们的出尘气质,冲和清淡,一进门便吸引了大半女子的目光。“这位公子面生得很,怕是头回来咱们软红阁吧?”“阁里新进了美酒,公子可要来尝尝?”“瑶儿的舞跳得最好,公子到这边,瑶儿跳给你看……”无厌如掉进了盘丝洞的唐三藏,眨眼间便有五六个青楼女子围了过来,莺声燕语,袅袅婷婷地就要靠他到身上,去拉他的手臂。但无厌显然比唐三藏路数高。他脚下三两步错开,一绕一旋,轻而易举地避开了所有扑来的女子,然后弯了弯唇角,笑如春风:“对不住各位姐妹,我好龙阳。”几位蜘蛛精一呆,面面相觑片刻,跺脚咬牙的,散了。心里寻思着,怪不得进来这青楼的不是油肚皮就是肾虚鬼,原来长得好的男人都断了袖子了,谁说隔壁南风馆的生意不景气的?这边清净了,角落里招呼客人的一名矮小龟公便赶紧过来,殷勤奉承道:“公子龙章凤姿,可叫楼里的姑娘们眼馋了。”那双精明如鼠的小眼睛在无厌腰间绕了一圈,着重在那枚佛珠化作的玉佩上停了停,笑容越发谄媚:“底下不清静,公子可要去楼上雅间坐坐?咱们阁里不光有姑娘,也有几位小公子,生得不比那南风馆里的头牌差……”按理说,青楼这种地方,对任何一个正经佛修来说,都是无异于地狱十八层的存在,能不进绝不进,进了也是难受非常,手足无措。不管怎么说,至少都不会像无厌这般,适应良好,游刃有余。“寻个清静点,又能听着曲儿的雅间。”无厌漫不经心扫那龟公一眼,见不是那抽了程思齐一顿的房二,便随手从袖子里摸出两颗腿毛变的金锞子,赏给龟公,又道:“至于那些小公子……太嫩,没劲儿,挑个野点的新雏儿,再多送几罐伤药。”龟公喜不自胜地收下了金锞子,一听无厌这要求,自忖明白了无厌的意思。他心想,果然是人不可貌相,这公子长得倒是一副萧疏轩举的好模样,但芯里原来也是个在床上把人往死里整的。龟公引着无厌上了二楼,选在拐角处一扇莲花门里的雅间,清静偏僻,一开窗,还能隐约听到阁内传来的靡靡艳曲。无厌在软榻边坐了,龟公忙过来给无厌斟上酒。边斟边说:“公子,小老儿不敢相瞒呐……咱们阁里的小公子都是教养好的,听话又乖巧,若想寻个野猫模样的,就得是还没教养好的。但这样的,小老儿也不敢领上来惹了您的眼啊……”无厌端起酒杯,嗅着酒香,却不喝,闻言抬眼看了看龟公,又视腿毛如粪土地撒了一把金锞子在桌上,慢声道:“听说前些日子,程知府家破败了……”龟公把眼珠子从那堆金锞子上拔下来,登时心领神会,试探道:“您是说那位程小少爷?”无厌无声一笑。不是程小少爷谁来你们这狗地方?见无厌默认,龟公立刻满心酸涩,愁眉苦脸道:“我的公子呀,不是小老儿不办事儿,而是这位程小少爷可不是个善茬儿。他进了咱们软红阁这么些时日,不是没有听说这事儿的来点人的,可谁来都没用,竖着进来横着出去!就今晚,刘员外家的大公子,腿都被那小少爷给打折了,抬出去的时候嚎得满大街都能听见……”无厌用酒杯遮着嘴角,有点想笑。就算没有记忆没有修为,他们剑修这些暴力铁疙瘩也不是好惹的。程少宗主如今这副模样看着娇花一般虚弱,但疯起来也说不准。“他如今沦落风尘,不过就是一个倌儿罢了,闹成这样,你们还收拾不了?”无厌佯作纳罕,挑眉问道。龟公叹气:“公子您当是刚来淮阳吧?您有所不知,这程家虽然没落了,但原来的程夫人----也就是这位程小少爷的亲娘,却发达了,一跃成了国师的新夫人。虽说是这位夫人怕国师心里不痛快,亲自将程小少爷卖进咱们阁里的,但到底是母子,血脉在那儿呢,这打罚上总要顾忌点……不过看何妈妈那意思,就算真打死,或许也惹不上什么麻烦,但大好的摇钱树,谁能舍得说扔就扔?”不是说玄剑宗耗费秘宝,千挑万选,给程小少爷选了个极好的出身和命数吗?就是被亲娘卖进青楼这种好命数?无厌听得牙根儿疼,又想到玄剑宗弟子阁碎了一半的命牌,推算了下时间。命牌碎裂和程家落败的时间差不多吻合。难道是有人……给程思齐改了命?意识到这趟任务变得棘手了许多,无厌心中不由有些烦躁。不过他做事,从来不知半途而废为何物。更何况,他明明知道了程思齐这副惨状,还撒手不管一走了之,无厌自认本性凉薄,却也做不来这样的事,那双清凌凌的丹凤眼……不该如他一般,被血光蒙蔽。无厌垂眼遮下眼底的思绪,淡声道:“照你说,程小少爷身手不俗,又怎会任你们打骂,还不跑脱了?”“那可不一样。”龟公脸上显出一丝得意来,“咱们阁里养的护院都是行伍里退下来的,哪是那些弱气的公子们能比的?双拳难敌四手,他再如何厉害,还能打得过院子里这一群壮汉子?”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无厌心中冷笑,面上也带了不快:“那些护院力气粗大,若是把人打坏了,那本公子不就白来了?今晚他惹了事,想必就挨打了吧……这银钱拿着,去找个大夫给他看看。将养好了,立刻送到我这儿来,听见了吗?”一大把腿毛变的金锞子撒在了桌面上,龟公被晃瞎了眼,整个人都愣住了。“听、听见了……”无厌抿唇,原本温柔含笑的神色绷出一线凌厉的锋锐,寒气森森,阴鸷而冷厉地看向龟公,在桌沿上幽幽一磕酒杯:“那还愣着干什么?”龟公回神,顿时有点腿软。见过一言不合就变脸的,但还未见过眉眼一沉就这么吓人的,他心里惊跳,忙点头哈腰道:“公子说得对,公子说得对……小老儿一定请来淮阳城最有名的大夫,等过个两三日,带个精养出来的小少爷见您……”无厌皱起眉。龟公见状立刻闭了嘴,抄起金锞子,识趣地赶紧退下去安排了。揣着一裤兜腿毛,龟公自认为赚了个盆满钵满,出门时,还特意嘱咐外头看门的,别那么没眼色地打扰,酒菜递到外间就行,别进去搅了冤大头的清静。无厌即使没了修为,也早已不是凡胎肉体,坐在屋内就将外面的声音听了个一清二楚。等外面脚步声远了,他才松了表情,起身去关门。装个纨绔恶少对他而言算不上多难,但应付多了这些老鼠精般的人,还是有些膈应。但金丹被封,无厌也不得不遵照世俗的规则行事。之前给程思齐吃了疗伤丹药,恢复的全是内伤,就怕外伤突然好了,惹人眼。请大夫这一遭也是打个掩护,免得被重伤成那样还没死,被当成妖怪。而且,他都这样表示对程思齐的重视了,程少宗主总不至于再挨打了吧。无厌走到窗边,望着窗下潺潺而过的南淮河水,闭了闭眼,挥去了眼底那些血霾阴翳。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开始存稿箱定时发qwq如果没请假就是更了,宝贝儿刷新下,没出现提示可能是阿晋抽了。第三章闷热无比的午后,暑气蒸腾,蝉声慵懒。雅间的窗子都半遮半掩地支开了,徐徐凉凉的穿堂风进来,抚平燥意,连带着竹玉凉席上沁出的汗露也浅了一层,晕开薄薄的雾色。无厌坐在窗边,慢啜着一盏莲子凉茶,耳朵里被风卷进了些许细细碎碎的娇笑声。蜘蛛精们靠在软红阁的廊檐下,临着水歇晌,悄声说着话。“咱们阁里往日只是吹嘘成的淮阳第一的青楼,但如今这阵势来看,可不真就是第一风月场吗?你瞧昨儿晚上那位覃老爷,一身的官气,出手就是数百辆黄金,眼都不眨的,这搁临街的怜玉楼有这排场吗?”一道娇懒的女声笑盈盈道。许是这位在一众姑娘里最有地位,一出口,旁边便传来数道附和声。有人道:“不止呢。还有头字房里那位豪客,这头字房一包便是半个月,日出斗金……那日我见着何妈妈,还听她说,就这一位,便能养活咱们大半个软红阁了。”闻听这个,就有好几道笑声起来。其中一个笑道:“可别提。我见过那位爷,着实是个相貌不凡,出手阔绰的。但人家在大门口便说了,好断袖分桃,不稀得咱这些。不过,说是好龙阳,倒也没听见他叫过哪个屋里的小公子,整日见得这爷把青楼当客栈住……”“你们可是孤陋寡闻。”先前那道娇懒女声突然出声道,“这位爷没叫姑娘,也没喊小公子,那是因为人家早有了心头好,擎等着呢。”叽叽喳喳的声音一静,有姑娘催了两声,都聚精会神地听起八卦。“一个个的竖着耳朵作甚?”那女声嗔道,“哪有什么秘事……不过就是那位程小少爷罢了。就算落到了这种地方,也照样有贵人照看着,受不得苦……”这语调里的酸味隔着数丈远,都能闻个一清二楚。青楼里的消息总是传得格外得快。无厌住进来不过三五日,关于他这个古怪客人的消息便在这盘丝洞里打了几个转,传遍了几乎整个淮阳城。现今谁都知道,软红阁里来了个古怪的客人。这客人富贵无比,不叫窑姐和公子,却偏偏对昔日的知府少爷关照有加。在这些青楼女子口中,他要么被塑造成令人拈酸吃醋的痴情豪客,要么就被无理无据地猜测成程小少爷的哪一门贵人亲戚。还有塞了满脑子志异怪谈的,猜他是隐世的仙师,看中了程思齐骨骼清奇,特来收徒的……这是最为荒谬的一种说法,但无厌却得感叹一声,真是猜中了大半。在这软红阁中几日住下来,除了最初有些不长眼的打扰,往后时候,无厌都格外清静闲适。这空当中,他也将这趟任务从里到外琢磨了一遍,觉着他要想在程少宗主摆脱心魔凝结金丹的过程中掺一脚,最紧要的,便是要跟程少宗主有个稳定又信任的关系。否则,便会像几日前他初见程思齐那般,一句赎身说出来,只得了一声冷笑。而在修士之间,许许多多的关系,除了亲人与道侣,什么都不如师徒关系更牢固。他到底……该不该收程思齐当个小徒弟?无厌一边听着隔了一株柳树后的女子们的八卦消息,从里面扒拉出来些有用的,让他对如今的凡俗更加熟悉,一边指叩杯盏,思考着和程思齐的关系。然而,还未等他想出个什么结果,那脂粉堆里便突兀地刺出来一声冷笑。“……还说他程思齐不是狐媚子?!”这是道尖利的少年声音,“惯会故作清高,勾引人的本事却不少!平日里什么公子大人都看不上眼似的,今儿天不亮却就跑到头字房底下站着,也不知是要招谁的眼……被人看见了便要躲,还冲撞了覃老爷,可是比姐姐们本事大,也不知道是不是从小就是个伺候男人的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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