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鸣谦看着他脸上复杂的神色，觉得自己是不是说得有点多了？正要开口补救一下，就听面前的人说道：“你说得对，我会负责的。”他说着向前走了两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楚鸣谦觉得周围的灯火在这一瞬间都像是黯淡了下去，唯一锁住光芒的是厉承钧的眼睛。而这双眼睛正在望着自己。少年忍不住想要后退，就听面前这英俊得不思议的男人说道：“你怀孕了，是我的孩子。”“……”远处灯塔猛的亮了起来，上面爆出了红色的桃心。今天正是情人节，在江面上还有人放起了密集的烟花，砰砰砰的在夜空中绽放。楚鸣谦觉得自己的脑子被震得嗡嗡响，怀疑自己刚刚听见的是什么。厉承钧看他像是整个陷入了石化，良久，等到江面上的那些声音都消下去之后，少年才结结巴巴地开口道：“今天是情人节，不是愚人节，厉先生……这个笑话不好笑。”厉承钧想着，很好，这个孩子还是情人节礼物。他觉得自己能一辈子记住这个情人节。楚鸣谦还在看着他的表情，他没有从其中找出开玩笑的影子，不由得真的后退了一步，然后碰到了身后的栏杆。他下意识地扶住栏杆，在厉承钧的注视下惊疑地道：“不可能……我是男生！”他的出生证明上性别写的是男，在他的身份证上性别写的也是男，他做了十八年的男生，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男性也会怀孕。可是，楚鸣谦看着厉承钧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纸递到自己面前。他低头，目光落在那张纸上，在伸手去接的时候听厉承钧说道：“这是诊断书。”楚鸣谦怎么会不知道这是什么？他在医院呆的时间几乎占了他短暂人生的三分之一，他看着这张诊断书上写的字，目光最终落在了那图像上。在那里，胚胎还很小。如果不是他懂得怎么看的话，几乎看不到它在哪里。厉承钧看着少年的表情----他现在低着头，露出来的只有发顶。看到他像是完全不知该怎么接受这个事实，之前已经被震撼了一轮的厉承钧忽然就觉得自己回到了现实里，刚刚在仿佛一直飘在半空中的双脚也踏回了实地上。他们有了孩子。这个事实令他整颗心脏都温暖了起来。他开口，对面前的人说道：“刚刚你晕过去的时候，我带你去了趟医院，给你做了个检查，得出了这样的诊断。你要是不信的话，可以找你信任的医生再去诊断一次。”他低沉的话语散落在风中，楚鸣谦像是完全没有把这些话听进去。他们本来是两个世界的人，不应该有任何的交集，可是因为那一晚不光有了交集，而且还有了把他们绑定在一起的新生命。厉承钧想着这个意外而来的孩子，耐心地给着少年反应的时间。毕竟，楚鸣谦自己都还是个孩子。楚鸣谦拿着这张诊断书，等了很久，才感到脑子里的那些白噪声散去了。可是，他整个人依然像在奇异地漂浮着。他本来想装作跟厉承钧之间从来无事发生，结果却来了这么个意外。他想，我怎么会怀孕呢？厉承钧看他像是林间被车头灯照到的小鹿一样，迷茫地向着自己抬起了头，然后像是无意识地开口道：“我的弟弟妹妹----”他在这里不知躺了多久，弟弟跟妹妹的电影应该早就结束了。他下意识地想逃避手上的诊断结果，脑子里想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告诉他们自己现在在哪里。厉承钧意料到了他的问题，只说道：“不用担心，苏秦在陪他们。”楚鸣谦看着他，在消化了他的话之后点了点头，目光又落回了诊断书上。那种忧虑又回来了，他要怎么再养一个孩子？现在他们自己要用钱，姥爷的钱还没有着落，一时间千头万绪在他的脑海里飘着，他慌乱得抓都抓不住。厉承钧看着他，本以为他还要维持这个姿势很久，没想到几秒之后面前的人却抬起了头。当务之急，还是要保住经济来源！就听他紧张地道：“这件事情不要告诉少辰！”厉承钧：“……”厉少辰，又是厉少辰，他没有想到楚鸣谦在听完这件事情之后，居然提到的第二个名字就是厉少辰！厉少辰凭什么会在这里有姓名！楚鸣谦看着面前的人眼中的光芒一下子沉了下来，仿佛不高兴在这个时刻听到厉少辰的名字。他愣了一下，想着就算厉承钧要留下这个孩子，可是厉少辰不也是他的孩子吗？楚鸣谦感觉好像哪里不对。这就像是有钱人家把大号练废了以后，听到自己有了个小号，立刻就打算把所有的心血都倾注在这个小号上，不再管大号了。“……”怎么可以这样！楚鸣谦心中顿时为厉少辰感到不平，他张了张嘴，想到以自己现在的尴尬境地，又没有资格对这种事情置喙。他只能站在这阳台上，跟自己孩子的另一个父亲沉默地僵持着。厉承钧看着他这不赞同的倔强表情，心沉了下去，果然他还是喜欢自己的弟弟。到了这种时候了，还想要瞒着他。如果说是之前，还算了，现在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难道还想着跟厉少辰有什么发展吗？他忍住了怒气，胎儿在前面三个月是非常不稳定的，他不想让面前的人因为情绪激动出什么问题。所以楚鸣谦听他说道：“好，可以不告诉他。”听到这话，少年紧绷的背脊放松了下来，他没有余裕去分析为什么面前的人看上去会这么不开心，只想着太好了。厉少辰只要一天不知道这件事，他就一天能继续跟他合作，保障经济来源。心中稍定，楚鸣谦的脑子里也慢慢有了头绪。他看着厉承钧，小声道：“我六月要高考。”厉承钧看着他，每到这个时候，他就被提醒面前这个少年是真的小。他的目光落在了楚鸣谦的小腹上。现在不过才三周，后面还有几个月时间他的肚子都会是平平的，看不出什么问题。可是等到六月，不管怎样他的肚子都会大起来了，到时候不可能轻易地遮掩过去，也不适合去上课。在妊娠期间，母体的消耗是非常大的，对于女性来说是这样，对于男性来说也不例外。他将目光从楚鸣谦平坦的小腹上移回到他的脸上，然后开口道：“国外有哪家学校是你比较喜欢的？”楚鸣谦茫然地看着他。厉承钧对他有着足够的耐心：“你的身体可能兼顾不了高考，到时候直接去国外留学就好了。”听从医生的嘱咐，到技术更先进的国家去备产，然后在孩子生下以后，再申请学校。楚鸣谦反应过来，才想开口说话，却意识到自己心中没有一个答案。出国留学这件事情，他为弟弟妹妹考虑过，但是自己却从来没有想过。就连高考，他都想着自己就考a大，可以留在本市。而且如果他走了，那弟弟妹妹留在国内，他们要怎么办呢？还有姥爷，姥爷又要怎么办？他看着厉承钧，意识到这些事情说出来，面前的人都会给他解决。但这不应该。他下意识地按着还平坦的肚子，一切都是因为这里多了个孩子。如果没有这个孩子的话，一切都会像原来一样。厉承钧看他不说话，只是按着小腹，慢慢地意识到了他的想法。他的目光冷了下来：“你不想要这个孩子。”第20章他当然不想要了。厉承钧想，他怎么会想要呢？这个孩子不是他预期的, 而且也不是他喜欢的人的孩子。楚鸣谦看着他, 虽然不知厉承钧在想什么, 但却警觉了起来, 连忙说道：“不！”刚刚那个“如果没有这个孩子会怎样”只是一闪而过的假设, 这个孩子他是一定要的。他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几个亲人。姥爷只有他妈妈这么一个女儿, 而爸爸又是孤儿，在接连失去了父母之后，楚鸣谦在这个世界上剩下的就只有弟弟妹妹跟姥爷三个亲人了。多一个跟他血脉相连的宝宝----哪怕来的时间不是那么的合适, 可是这对楚鸣谦来说也一样意义重大。他一边说着，一边将两手都护在了身前, 紧张地看着厉承钧。如果……如果面前这个人不是他朋友的爸爸, 楚鸣谦觉得自己现在多半不会犹豫，甚至心里某个角落还会觉得有点高兴。他们之间有了个孩子。这不光意味着他在这世上多了一个跟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 也意味着世上多了一个人可以让他依靠。从厉承钧说他会负责的那一刻起, 楚鸣谦就知道, 为了这个孩子, 眼前的人也会将自己纳入他的庇护之下。从十三岁那年开始, 他就成了一个家庭的依靠, 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还可以依靠别人。如果说不渴望的话, 一定是假的。楚鸣谦都觉得自己要是再自私点, 能把厉少辰放在一旁不管，那自己生命里这个庇护者的空缺，很快就会由眼前的人来填补。从少年说出“不”的那一刻起, 厉承钧的神色就缓和了下来。他就知道，他怎么可能会输给自己的弟弟？哪怕面前的人早已经倾心于少辰，对着自己也是会动心的。难道不是吗？楚鸣谦刚刚还说，即使放弃学业，也要抚养他们的孩子。这显然就是在他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对自己有了不同的感情。两个人想的事情完全不在一个波段上，可结果却微妙地偏向了同一个终点。楚鸣谦看到他的神情缓和了下来，紧张地吞咽了一下。他不知道厉承钧在想什么，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他刚刚果然是在紧张他的小号。只听厉承钧说：“很高兴我们达成了共识。”楚鸣谦：“嗯……”他抿了抿唇，想着既然决定了要留下这个孩子，那自己也要负起相应的责任。这样算起来，他跟面前的厉承钧也是某种程度上的合作关系----合作育儿。跟皮包事业比起来，育儿是一个更高级也更复杂的项目，几乎需要耗费一生的时间来完成。找到一个可靠的合作伙伴，是每一个想要繁衍后代的人都渴望的事。如果不是酒吧的意外，楚鸣谦不会这么快就再次回到这项事业上，也不可能找到一个这样优秀的合作者。他觉得跟厉承钧合作养孩子，比他跟厉少辰合作卖皮包，更属于自己高攀了。他跟厉少辰合作，起码还能通过淘宝直播来带货打开销量，可是跟厉承钧合作养孩子，自己能做什么呢？除了给这个孩子提供孕育生命的温床，别的他好像什么都比不上这孩子的另一个父亲，甚至他自己还有一大堆的问题。厉承钧看着他的肩膀放松了下来，显然在瞬间又陷入了沉思。少年思考的样子很是认真，两只手仍然护在他并没有动静的小腹上。厉承钧很想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但没有立刻出声，还是给了楚鸣谦思考的空间。风在这阳台上穿过，吹得楚鸣谦的t恤下摆动了动。还好他出来的时候，已经穿上了放在一旁的外套，否则厉承钧现在就要把他推回房间里，不让他在这里站下去了。楚鸣谦想了很多现实问题。在肚子没有大起来之前，他还可以留在这里，继续过像之前一样的日子，可是等到月份大了，真的要去国外安胎，那家里怎么办？他想着，有些不安地抬头看了厉承钧一眼，看到他也在专注地看着自己。不光是自己的家，少辰的家又该怎么办？哪怕厉承钧没有提及，楚鸣谦也知道到时候去了国外，他肯定也会过来的。可能不会一直停留在那边，但生活的重心总会有一部分转移过去。那……他的家庭呢？楚鸣谦不想成为破坏别人家庭的罪魁祸首，更不想伤害自己的朋友。哪怕他不跟面前的人发生感情纠葛，等到孩子出生之后，在厉少辰的家庭里也还是会挤占一个位置。这对厉少辰造成的伤害，从这个孩子来到这世界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存在了。厉承钧看他这样忧虑，忽然开口道：“我身边没有别人。”楚鸣谦下意识地道：“什么……”厉承钧：“你是唯一一个。”唯一一个什么？等楚鸣谦意识到这是什么意思的时候，脸就忽地烧了起来。厉承钧说的是，跟他有亲密关系的人现在就只有他一个，让他不需要担心自己插足或破坏了任何感情。厉承钧看着他的脸红了起来，知道他听懂了自己的话。一般情况下，少年还是很能隐藏自己的情绪的，不过厉承钧总能在这种微妙的关头读懂他的担心，适时地给予保证。他的身边确实没有别人，本来如果楚鸣谦愿意的话，他们之间可能会有循序渐进的发展。不过，这个在意料之外到来的孩子打乱了整个过程。厉承钧想着，自己的这句话应该多少能让面前的人放心，给予他一些保证。可正当他要上前彻底瓦解少年的抵抗时，就看到楚鸣谦原本红起来的脸一下子又变了变。这个声明除了意味着厉承钧目前单身，他们之间潜在的关系不会损害到某个家庭，同时也意味着……他已经跟他的妻子分开了？是什么时候的事？他们离婚多久了？厉少辰这是既要面对父亲的冷落，又要面对母亲的缺席吗？这样想着，厉少辰在楚鸣谦心中的小可怜形象又上了一个台阶。本市顶级的娱乐会所里，厉少辰正由路易带着来续摊。大宅里的生日宴会已经结束了，厉少辰换了身衣服，正对着麦克风在一群少女的欢呼中众星拱月地唱着歌，一边唱还一边对着坐在沙发上看自己的路易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