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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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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氏有些忿忿不平地道:“明远伯府上的嫡子沈令毅不是庆州、汾州的都部署,眼下又出了事,京里头官家就不知道吗?”林承彦安抚了下夫人的情绪,“永庆军那边一直报喜不报忧,上头有明远伯和太后压着,地方官吏谁也不敢将折子递到御前,沈太后原先对你我就有些提防,此事不宜宣之你我之口。”杜恒言一想到明远伯府惹得烂摊子,心里就异常不得劲,明明沈家先祖沈顺宜是太`祖、太宗朝赫赫有名的三司使,主管赵国财政大权,后代却做起这等子窝囊事儿来,想到西北的拓跋家近些年来一直阳奉阴违,虽对官家俯首称臣,也上贡马匹,但是该抢掠的时候,一点都不顾忌,郁愤道:“西北那一块硬骨头就这般留着,迟早生祸端。”林承彦摇头,“言儿,自来福祸相依,你我二人尚且也要留退身之所。”话说到这里,杜氏也只长吁了一口气,不再开口。她参与了赵国宗室诸多隐秘之事,且中宫皇后自来与她不容,一旦官家百年,她和承彦及膝下子女,怕是都得避祸。旁人看她和承彦圣宠在渥,不知他们也是躺着黑水过河,看不见脚下的石头。林承彦揽着夫人的肩往门外走,轻声笑道:“夫人莫忧,人当及时行乐,快去前头当你的‘惫赖’小娘子吧!”杜氏笑了笑,“若不是为倾儿铺路,我也犯不着回京费这些心思。”林承彦点头道:“既是她合你的眼缘,多看顾些也无妨!”林承彦说的理所当然,丝毫没有因为夫人的任性而趟这一趟浑水的不愉快,杜氏默了半晌,轻声道了句:“谢谢你,夫君。”他知道她想要什么,想做什么,一直心甘情愿地做她的后盾,从不会阻挠她任何有违规制的脚步。林承彦只是笑笑,面上竟是年少时的青涩,杜氏瞥了一眼,低头抿唇,压下了笑意,往花厅里去。此时花厅里头,女眷们三三两两地喝着茶,聊着天儿,林府有一个善点茶汤的宫女,是杜贵妃为了助兴,特地从宫里头送来的,此时正在一一为女眷们点着茶汤,小娘子们皆惊叹不已。只见她将茶饼碾碎,放置碗中,待水微沸初漾时即冲点入碗,用一根金藤萝花茶筅迅速打击,不一会儿便露出了洁白的沫饽,一朵玫瑰花便盛开在茶碗中。萧蓁儿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冲茶可以冲出一朵花的,忙对那宫女道:“改明儿你可得将我教会了,不然,我就求你们贵妃娘娘,将你赐给我带回丹国去!”那宫女倒也不惧怕,露了一口小贝牙:“小娘子喜欢,是奴婢的荣幸!”魏三娘子见这丹国的小娘子性子直爽,笑道:“还有一个法子,萧小娘子不用学,朱阑也不用走。”萧蓁儿好奇道:“哦?还有这等法子?你倒说说!”魏三娘子眼珠儿一转,笑嘻嘻地道:“萧小娘子嫁给我们赵国的小郎君,可不就两全其美?”这话一出,花厅里便是各家夫人们都忍俊不禁,纷纷都对徐氏道:“你家三娘,真是个爱淘的!”徐氏谦虚地应道:“可不是,哪像是在汴京城里头长大的小娘子!”花厅里头正闹得欢,诸人便见寿阳郡主母女去而复返,面色沉得像乌云一样,也都故作看不见,只瞅着那宫女的手,一个个宛如在观看珍品一般虔诚,寿阳郡主这一回没有再往主座上去,只挑着挨着门口的一张椅子坐下了,无意识地转着手上的玉镯子。母女二人与这花厅里的喧闹格格不入。这么一会儿,许多人都知道,是张家小娘子爱娇,出手没轻没重的,惹出了这么一桩祸事。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夫人,低低叹了一句,“可不和前头的那一对像全了!”没有指名道姓,但是花厅里的夫人们都知道说的是前肃王府的昭成郡主,同样是亲王府的郡主,同样看上了一个小郎君,便不管不顾地要下嫁,前头昭成郡主看不上杜将军的原配,百般欺凌,现在寿阳郡主也看不上张丞相少年时的心上人。同样也是生了一个行事骄纵,没有轻重的女儿。只不过,杜将军原配所生的女儿,正是张丞相的心上人,说起来,还是杜恒言与“宗室郡主”这四个字犯冲!被众人同情的杜恒言,刚一在回廊上露面,寿阳郡主便看见了,只装作不知。杜恒言瞥了寿阳郡主一眼,心里也想不明白,明明在十多年前,她就告诉过寿阳郡主如何取得夫君的心,为何这么多年了,她竟还对自己有执念?杜恒言往花厅里看去,见各家小娘子都在,笑道:“原本是想着多年不回京,喊诸位姐姐妹妹和婶子们聚一聚,不想竟闹出这般事来,二十多年前,我和诸位夫人尚在闺阁中时,对这落水的戏码便屡见不鲜,不外乎是小姐妹爱淘,族中长辈不同意婚事,不得不出此下策,我许多年不回京,不知道京中趣事,不知道这一回落水是为何?”杜氏一下子便将此事定义为蓄意为之,并不是她偏颇,而是她府中的亭台楼阁都新修葺过,不存在年久失修,怎地好端端的人就能从水榭里掉下去,还一次下去了四个。魏三娘子听杜氏说这出戏码屡见不鲜,小团脸上露出了一对小酒窝,被娘亲徐氏瞪了一眼,忙拿绢帕出来掩了嘴。夏夫人、甘夫人面上都有些尴尬之色,甘夫人不着痕迹地捏了女儿的手一下,甘以芙立即内疚道:“林夫人,都怪我没站好,一时情急又拉了絮儿姐姐和元珊妹妹。”夏元珊见甘以芙如此作派,干巴巴地道:“不怪甘姐姐,是我自己没有站稳。”张如绮急得面上通红,明明是她没有站好,现在都说没有站好,她若再说自己没有站好,未免显得蓄意为之。杜氏笑了,“哦,这么说,是诸位小娘子自己不爱惜性命,一个个要往我林府的湖里跳?还是我这湖里藏了什么宝贝,你们都想下去一饱眼福?”“噗嗤”一声,魏三娘子终是没有忍住,笑出了声。杜氏没有在意,看向张如绮道:“张小娘子怎么说?”“甘,甘姐姐蒙住了我的眼睛,好一会儿,我猜出来是她,她还不放手,我眼睛里就进了沙子,疼得慌,正准备让女使扶着我去洗洗眼,一不小心绊了脚,就往前头栽去,我眼疼,也没看清撞到了谁,然后就,就掉入了湖里!”她只好自己眼疼,什么都不知道。甘以芙急道:“我看如绮妹妹爱笑,就过去逗逗她,并不是有意往她眼里揉沙子!”顿了一下,觉得自己撇的也太明显,又道:“不知道如绮妹妹彼时眼睛不适,多有得罪。”却是将球一下子又踢给了张如绮。一直默不作声的寿阳郡主,一边摸着手上的镯子,一边闲闲地开口道:“我少时体弱,很少参与汴京城中小娘子们的宴会,不知道小娘子们这般年纪,便可以有如斯的手段和胆识,今个倒是见识了。”寿阳郡主又望向杜氏,“事情已经这般清楚,不知道林夫人看明白没有?”张丞相和户部尚书甘甫属不同的阵营,寿阳郡主对上甘夫人,也丝毫没有压力。徐氏打着回圜道:“这样看来,不过是小娘子们一时大意,都没有站好。”其他的几位夫人也都附和。杜氏点头笑道:“按照几位小娘子这般说的,甘家小娘子蒙了如绮的眼,如绮推倒了甘家小娘子,甘家小娘子推到了元珊和絮儿,如此说来,元珊和絮儿不过是无妄之灾,好在元珊已并无大碍,倒是絮儿尚在厢房里躺着。事情发生在我的府上,我有义务给诸位一个真相,至于如何处理…… ”杜氏沉吟一下,又道:“絮儿虽是我的义女,不过此等性命攸关之事,我倒不好代她拿主意,其余寿阳郡主、甘夫人和夏夫人如何解决,便是你们私下的事,我也不便参与。”杜氏这般理清楚,便是张如绮和甘以芙两人私下闹得不愉快,借故在她的府上生事。甘夫人和寿阳郡主都冷青着脸,今儿的事情一旦传出了杜府,张如绮和甘以芙在汴京城的名声便毁了,玩闹之间一点芝麻绿豆大的小事都可以闹到致人于险地,这般不分轻重、不存仁心的小娘子,谁家敢娶回家?有这胆识的,那真是嫌一家老小的命忒长了!张如绮急的眼泪在眼睛里打转,手上的帕子被绞的都抽了丝,“我,我真的是眼睛疼。”甘以芙想说,她真的是没站稳,但是周围冷寂的空气,让她忽然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了。***顾言倾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床前坐着一个人影,熟悉的伽南香侵入鼻子的时候,顾言倾的心微微跳了一下。“你怎么还在?”沈溪石苦笑道:“等着你回话呢,我问的问题,你还没给我答案。”顾言倾抿了唇,默默望着沈溪石,半晌道:“藿儿呢?”“腹痛,喝了不干净的茶水,我让她下去歇着了。”顾言倾“哦!”了一声。沈溪石望着顾言倾苍白温热的脸,并不准备给她躲避的机会,“倾儿,我们成亲可好?”顾言倾眸子微微转动,发现沈溪石的眼睛又明亮又暗寂,像在寒风里摇晃的烛火。“你我已多年没见,你认识的,不过是六年前的顾言倾,爱笑爱闹,可是,溪石,你不认识现在的我,我们中间有六年的鸿沟,我也不认识现在的你,你无法想象承恩侯府的嫡女是如何沦落为街头小商贩,我也无法想象沈家庶子是如何成为赵国权倾一时的沈枢相。”她一口气说了这许多,有些喘不上气来,又闭了眼,默息。沈溪石唇角勾了一点讥讽,为了赶走他,她连“庶子”这两个字都说出了口,她明明知道,他最忌讳别人提起他的身世。“阿倾,如果我能重新认识你呢?”“二十年来,我只生了这么一点执念,万一哪一天我运气不好,埋入了坟地,希望此生尚能有可以眷恋的人和事。”他说的悲凉,顾言倾心上像有小虫子在啃咬一般,明明她的话已经说的那般不留情面,为何沈溪石还没有愤走。沈溪石盯着顾言倾微微颤动的睫毛,想到林叔父教他的话,退一步,息妇就没了!他苦寻了这么多年,脸皮这种东西,算得了什么。两人便这般僵持住了。门外杜氏听女使说言倾醒了,原想进来看一眼的,掀了帘子,见溪石站在床前,言倾闭着眼,只是苍白的脸上红彤彤的,心里便有些了然,又悄无声息地放下了帘子,退了出去,嘱咐门外的女使,不要进去打扰。到了回廊下,诗诗问道:“夫人,这一回,您说沈大人能不能成?”杜氏笑道:“一回不成,不是还有二回,絮儿心里也不是没有他,只要他坚持,总会成的。”诗诗叹道:“真是风水轮流转,六年前,沈大人还嘴硬,说什么娶妻当娶贤,现在也是什么都顾不得了!”“可不是,这六年,我约莫收了溪石七八十封信吧,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就是笃定言倾给我藏起来了,若不是我回想了当时除了你和紫云,不会再有知道底细的人,还真给他诳过去了!”杜氏说着又叹道:“不过话说起来,即便是絮儿点头同意了,这桩亲事想成也不是容易的事。”一句话说得诗诗也垂了头。第30章 惦记厢房里顾言倾微闭着眼, 她怕她一睁开,便又对上沈溪石那冷寂的琥珀色眸子里隐藏的点点希翼求,像溺水的人对一根枯树枝的渴望。她怕自己会于心不忍。她将话说得这般难听, 他却不为所动。顾言倾有刹那的错觉, 好像当年穷追不舍的那个人不是她,而是沈溪石, 命运是多么神奇,果真是“三十年河东, 三十年河西”。厢房里的炭盆火光微弱, 映在了眼皮上, 红盈盈的,回廊上的画眉“啾啾”地叫着,每一声都一点一点地像滴在顾言倾心尖尖上的露珠, 一个一个地叠累,犹如危卵,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倾塌。空气里有一种让人窒息的魅惑。沈溪石也并不愿意逼迫她,只是不想她一直对自己避如蛇蝎, 见她半晌又不说话,有些颓丧地开口道:“你若不愿意,那便……”“那便算了吗?”顾言倾忽地睁了眼锐声问道, 原先苍白的脸有些薄红,眸子里带了点讥讽。不过很快,顾言倾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垂了眼睑, 长长的微卷的睫毛遮住了眼里的情绪。沈溪石盯着顾言倾修长洁白的脖颈,将嘴里含的那句“那便只能去求圣旨了!”给吞了下去。好像看见了她骄矜的小尾巴,不过一瞬间,她又缩了回去。像是为了缓解刚才的尖锐,顾言倾故作随意地问道:“一直很好奇沈大人是如何在官场步步青云的,不过六年,你走完了许多文人士子半生的征途。”他比旁人又要多一种家族的阻遏,明远伯府的人是想将他当豢养一辈子的。深深呼吸了一口,都是沉水香味,鼻尖有些发腻,被沉水香呛得喉咙发痒,拧眉道:“你这么多年就没想过换一种香吗?”云纹银边广袖里的手微微痉挛。“用惯了,换什么呢?”顾言倾摇头。沈溪石见她茫然的模样,沈溪石心口像被鹅毛尖轻轻划过一样,酥软到又再次放弃了以圣旨逼迫她的念头,以一种自己从来都没有体会过的轻柔语调道:“用伽南香吧,还有安息香,丁香煎圆,木香饼子。”明明她有很多种选择,却像傻子一样,认准了一样,便不爱动脑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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