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德莱尔承认雨果的说法有理有据。既然魏尔伦会在远东刷新人格,首先一个问题，远东那边怎么搞到控制指令的？肯定是法国这边泄露出去的，那么紧接着就有一个问题了,法国这边还有人掌握控制指令吗？是谁泄露出去的？法国政局并不像兰波记忆里那么稳定美好，当年是战后，大家都还必须团结起来以面对英国德国和俄国的虎视眈眈,现在呢？时间已经过去了七年，各国的明争暗斗已经从超越者的撕逼变成了政治、经济和民生等多方面博弈,异能力者更多的是一种不可轻易使用的、制衡各国平均实力的存在。伴随着美国的崛起,华国的强盛和非洲、拉美方面的殖民独立，欧洲各国需要明面上团结起来,以应对局势变化越发复杂的国际社会,欧洲异能局就是统筹各国能力者的联合部门。在欧洲整体局势趋于稳定的同时，各国内部局势也有了细微变化。超越者都是一群混蛋,这句话要画重点。所谓强者必然会踩着别人的尸体向前,大家都是超越者,谁更厉害呢？尤其法国拥有不止一位超越者，哪怕一两个跑到欧洲异能局当花瓶，剩下几个人在国内争老大,也是一件让人头痛的事啊。还有一个微妙的问题。哪怕超越者可以毁天灭地,可是真正管理并发展国家的可是普通人们，比如贵族和议员、政客还有科学家等等,他们希望自己头顶有一群超越者当老爷吗？以及超越者实力强悍，可他们懂得怎么建设战后和谐社会，怎么调整经济民生,促进国内gd恢复到战前水平吗？巴黎公社是法国异能力者组织,类似于猎犬之于岛部,可巴黎公社内部超越者众多，他们完全有能力无视政府命令。当年牧神制造魏尔伦，牧神所在的组织真的是不法组织吗？制造人工异能体需要的庞大金钱、实验材料和物资是牧神一个人能搞出来的吗？正是因为牧神背后隐隐约约站着的法国政府，当时兰波才会直接一把火将实验室彻底毁掉，一旦政府部门掌握了量产的、实力堪比超越者的人工异能体，那高高在上的超越者还有存在的必要吗？而且巴黎公社内部也存在着派系之争。雨果的确实力强悍，可是参与七人背叛者的卢梭又曾是雨果的教导者，甚至夏特布里昂也深受卢梭的影响，所以哪怕雨果实力堪称最强，却还是饱受公社其他成员的非议。巴尔扎克和福楼拜都看不惯雨果，恨不得将雨果生撕了，可隶属于政府部门的圣勃夫和雨果关系很微妙，圣勃夫也憎恨雨果，但如果雨果完蛋了，圣勃夫会第一个站出来给雨果报仇。还有普朗什，他也隶属于政府部门，虽然只是异能力者，可他和公社的巴尔扎克关系不错，能力也很特殊，是必不可少的力量。最有趣的是，虽然巴尔扎克和雨果关系恶劣，但他和波德莱尔倒是关系亲密，因为他们是知名的欠债二人组。不同的是，波德莱尔已经躺平了，巴尔扎克还在孜孜不倦地借同僚的钱去自主创业，哪怕他干哪一行、哪一行暴雷，但他依然对自己充满迷之信心。一想到如今公社内部纷乱的局势，再想想法国政府内部的异能力者虎视眈眈，往外看看德国和隔海相望的英国超越者们……波德莱尔瞬间郁闷的头都要秃了。电话另一边的雨果似乎也推测出了波德莱尔的纠结，他说：“考虑到兰波曾入职异能局，他的事情暴露后，异能局不可能不发声，不如提前和司汤达打个招呼，让他帮忙找个人去远东探查吧，我们这边……让政府部门也出个人，公社就不要派人了。”雨果劝说波德莱尔：“这样调查出来的结论比较能说服公社成员，也省的他们因为我的关系故意阻挠你。”波德莱尔悻悻地说：“政府那边估计还在嫉恨我，牧神可是被阿蒂尔干掉了。”雨果反而说：“如果真的是政府内部泄露了指令的事，我们就更不能插手了，不如让异能局出面清查此事，你不是和大仲马关系不错吗？他也在异能局，让他们派人盯着。”“调查的事最少能拖延半个多月的时间，你和兰波提一下，让魏尔伦出来晃荡一圈，看谁中了这枚诱饵，谁上钩就说明谁有问题。”雨果出了个馊主意：“如果兰波真的离职，魏尔伦的搭档就要重新选了。”波德莱尔听后表情古怪，他想到了在魏尔伦、哦，现在叫威纶了，想到了威纶身上那朵满是血红眼睛的黑暗之花……给威纶选搭档啊？不会被他吃了吧？“我知道了，那我先让阿蒂尔去你那报道，然后你趁机将他关到特殊隔离室里吧。”波德莱尔决定和威纶谈谈，他对雨果说：“我会联系司汤达和圣勃夫，让他们派人去远东之地探查情况，给魏尔伦重选搭档的事交给你了。”挂了电话，波德莱尔长出一口气，他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脑仁疼。不过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波德莱尔先找司汤达，后找大仲马，大概说明了此事，并请两个人指派一个比较靠谱的人去远东之地探查情况。这俩人是供职于欧洲异能局的隶属于法国的超越者，司汤达是个老好人，大仲马虽然憎恶雨果，但这件事涉及到法国政府内部利益，魏尔伦这个人工异能体的肥肉必须烂在法国的锅里，大仲马应该不会节外生枝。事实也的确如波德莱尔所料，电话那头的两人都表达了类似的观点，魏尔伦必须留法国、归法国所有，紧接着司汤达和大仲马通了电话，决定让瓦雷里去一趟远东。听到这个人选，波德莱尔松了口气，瓦雷里是去年才晋级为超越者的小年轻，让他去远东探查，潜台词就是让这孩子去旅游呢。随即波德莱尔又连夜找隶属于政府部门的超越者圣勃夫。和圣勃夫通电话就不需要将事情说太清楚了，毕竟波德莱尔怀疑就是政府内部将人工异能体的资料泄露出去的，所以他只是说了兰波和魏尔伦的回归，希望政府这边出个人去探查一下兰波的汇报是否有问题。圣勃夫听说此事后顿时激动地摩拳擦掌——可算找到公社的纰漏了！看我不派人将你们查个底朝天！于是很快，波德莱尔得知了政府方面派出的调查员是罗曼·罗兰。罗兰的能力名称很简单，叫真相，能力效果也挺可怕的，只要达到能力发动要求，无论事件隐藏的多么巧妙，他都能获知真相。熬了一夜没睡的波德莱尔在第二天清晨将事情进展告诉了兰波，然后他冷笑着说：“圣勃夫和左拉巴不得抓住你的把柄，但我相信你阿蒂尔。”兰波：“…………”啊，事情好像超出了自己的想象，幸好他之前做了万全准备，还留了西索侠客和格拉特！——罗兰先生！抱歉了，为了防止你的能力看出事情真相，必须请你去吃牢饭了！昨天半夜听了波德莱尔和雨果对话全程的威纶倒是心中有数，他一言不发地吃着简易三明治，嘴角边挂着微妙的笑容。兰波当年加入公社只有十五岁，即便去异能局供职，也只有十九岁，然后就折在了横滨，他其实对于法国内部、公社内部以及政府内部的超越者派系之争没什么具体概念，他当时太年轻了。但威纶截然不同，他的出生就是一场阴谋，经历了卡金皇室的洗礼，又在尔虞我诈的流星街长大，后来在修巫家与阴谋共生，对谋算和诡计的感知早已变成了本能。威纶已经察觉到了法国超越者分成了三个团体，一个是巴黎公社，一个是政府内部能力者，一个是供职于异能局的成员。但公社内部有矛盾，政府内部的能力者和公社成员藕断丝连，异能局那边的成员在和稀泥的同时，也在互相看乐子。法国内部乱成这样，英国和德国知道吗？威纶觉得这两个国家不仅知道，肯定还在其中浑水摸鱼。更有趣的是，法国人自己知道这事吗？哦，别逗了，他们怎么不知道？英法德各国皇室还都是亲戚，大家肚子里盘算着什么，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啊！雨果、司汤达和圣勃夫在明面上互相拖后腿，真的不是在互相清理各自内部的的别国间谍吗？——什么？哪个间谍又折损了？哦，是搅合到他们内部矛盾里面去了啊。看看，这不就是天经地义的干掉间谍的理由了吗？威纶越想越觉得这个局面太有趣了，可惜兰波不让他下场，否则他一定能将整个欧洲搅合成一滩浑水。“阿蒂尔，你一会去雨果那报道，他负责对你的审核。”波德莱尔慈眉善目地看着兰波：“我是你的老师，我出的报告肯定不会被公社成员信任，但如果是雨果的审核报告，通过的概率会很高。”兰波明白波德莱尔的意思，他的老师要避嫌。“就我一个人去吗？”“是的，这是雨果的地址，我昨晚已经和他聊过了，不用紧张，正好我也想和威纶聊点事情。”波德莱尔不动声色地说：“你们的审核肯定是分开的，你应该明白吧？”这也是审核的惯例了，防止两边串供，自然要分开询问。兰波表示理解，他给了威纶一个别惹事的眼神，吃完早饭后，亲了亲威纶的脸颊，按照波德莱尔给的地址，离开了别墅。等兰波离开后，别墅客厅的空气突兀凝固起来。波德莱尔看向威纶。金发青年笑吟吟地看着他，波德莱尔有种错觉，仿佛被洞察的是自己。……那朵血红眼眸的黑暗之花再度盛开，花朵边缘的触手不断扭曲缠绕着，似乎迫不及待，但又顾忌着什么，并没有真的伸展开来。黑暗之花的核心，那个漆黑孔洞依旧在吞吐着云雾，但那些黑色的气自动消失在空气里，不知道去哪里了。似乎察觉到波德莱尔的注视，漆黑的空洞深处也睁开了一只血红色的眼睛。威纶的心情好极了，他问似乎在看什么的波德莱尔：“我的花朵好看吗？”波德莱尔沉默了一下才说：“不，恶心极了。”威纶莞尔一笑：“是黑色的吗？”波德莱尔不置可否：“说说你的事情吧。”他问威纶：“刷新指令是什么感觉？”威纶漫不经心地说：“不记得了。”波德莱尔沉声说：“阿蒂尔要脱离公社，你有什么打算？”威纶：“自然是和他一起离开。”波德莱尔冷不丁问：“你那个可以屏蔽控制指令的帽子去哪里了？”威纶：“丢了。”波德莱尔：“那你也该知道，没有屏蔽器，你会被别人控制吧？”威纶唔了一声，他看向波德莱尔：“是法国内部有人存有指令吗？阿蒂尔说他捣毁的是不法组织的实验室，看样子那个实验室背后有人支持啊，你们公社现在都没搞定这件事，支持的人是法国政府吗？还是国外势力？”波德莱尔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当年的魏尔伦可是非常单纯的，他真的只是一把好用的刀而已，魏尔伦没有自己的想法，对一切都抱着无所谓的态度，毕竟他不是人，人类变好变坏和他没关系。但眼前的威纶可不同，他居然一眼就看穿了兰波都没注意的事！威纶含蓄地暗示波德莱尔：“阿蒂尔希望带着我脱离法国，但我觉得那样太无聊了，如果你能给我找点乐子，我不介意留下来玩一玩。”波德莱尔听后心中忌惮更深了，实力彪悍的超越者不可怕，可怕的是超越者不仅实力彪悍还擅长玩弄政治和阴谋。他试探着说：“你不怕被控制吗？”威纶意味深长地说：“我敢回来，自然是想好了预防的手段，反正倒霉的不是我。”波德莱尔忍不住追问：“什么意思？”威纶眼睛亮亮的：“一旦我被控制，我会立刻失控，到时候你们法国爆掉一两个城镇，死掉几百万人口，和我可没关系哦！”波德莱尔倒吸一口凉气：“阿蒂尔知道这件事吗？”威纶笑嘻嘻地说：“我当然不会告诉他，否则他怎么敢带我回来？”波德莱尔冷不丁意识到了什么：“你是故意的？”“对呀，我可没忘记，我给你们打了四年白工，你们完全没和我签劳务合同，在你们看来，我只是一个好用的异能物品，不是吗？”威纶漫不经心地说：“我回来就是看乐子的，我看看谁会来控制我，我也想知道，突然死掉几百万人口的法国要如何应对国内和国外的诘难与质问。”“任何异能物品都存在失控的可能，我以为你们在使用我之前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现在看来，人类的侥幸心理真是万年不变啊。”威纶饶有兴致地看着面色陡变的波德莱尔：“还是说，你想直接干掉我？你的能力的确很厉害，可以在不动声色之间撷取一个人的生命。”威纶张开双手，期待地看着波德莱尔：“要来采撷一下试试看吗？我也想知道，被抓取生命的感觉是什么样？拜阿蒂尔所赐，我好久没有感受生死间隙的机会了。”波德莱尔却已经听不到后面的声音了，他的视野遍布之处全被血红色的眼睛所覆盖，黑色的花朵密密麻麻布满了眼睛，这些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似乎在邀请他。花朵越来越大，触手之间也充斥着眼睛，无数只眼睛仿佛可以勾走他的灵魂……波德莱尔猛地闭上眼，他大口大口喘息着，努力平复着激烈的情绪，压制喉间不断涌上的恶心和呕吐的感觉。此刻波德莱尔的脑海里一片空白，仿佛被过量的晦涩、阴暗以及非人的情绪充斥洗涤，激发了身体机能的自我保护，波德莱尔完全失去了【看】时的那一两秒记忆。许久后波德莱尔才缓过神，他这才注意到威纶正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机。刚才发生了什么？注意到波德莱尔清醒过来，威纶没好气地说：“如果你不动手，就别看了，每次看完后都一副被蹂1躏过的样子，好像我对你做了什么似的，别玷污我的清白啊。”兰波知道了肯定会生气的，他还是很看重自己老师波德莱尔的。波德莱尔拿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渍，他深吸一口气，看向威纶：“我懂了，只要你随时会失控，即便有人拿到了你的指令，也不会允许你留在国内，这就是你的底牌吧？”如此一来，不管政府内部怎么想，一定会想办法驱逐威纶离境的。威纶可不想让游戏就这么结束，他兴致勃勃地说：“其实有办法避免这种情况。”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指令是以声音为媒介控制我的，将我的听觉关闭就行了。”波德莱尔：“…………”是哦，好主意！波德莱尔：“失去听觉，你还能和人交流吗？”威纶：“别小看我啊，唇语难道不是间谍必备能力吗？阿蒂尔有教我。”威纶试图撺掇波德莱尔：“我封闭听力，谁跑到我面前念指令，谁就有问题，怎么样？要玩找找看的游戏吗？”“阿蒂尔离开是必然的事，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利用这件事给你自己捞点好处和政治资本？”“即便将来我和阿蒂尔离开了公社，脱离了法国，如果你真的要死了，阿蒂尔会看着你去死吗？他肯定会跑回来救你的，我们不在公社，你反而能获取最大利益，甚至因为我们和你的关系，反而能在外面给你支持。”威纶的嘴皮子像是抹了蜂蜜一样，他用蛊惑的语气说：“你在公社里，看似有诸多好友，可是他们真的信赖并愿意接纳你吗？”“你能看清一个人内心的邪恶，他们真的不惧怕自己被看透吗？也许在战争年代，他们需要你的能力，可如今和平岁月已经到来，他们肯定会排挤甚至忌惮你吧？”“在战争年代，那些过去的同僚也许是你最坚实的后盾、最信赖的挚友，可即便如此，还是出现了背叛者，你会再将一切都寄托在身边的同僚身上吗？雨果？巴尔扎克？福楼拜？他们不会是下一个背叛者吗？”“你就没有自己的政治主张吗？你就不想自己站在国际舞台上，让国家意志遵从你自己的意愿前行吗？”“你拥有这样的天赋和才能，你欠缺的是机会，如今机会出现在你的眼前，只要通过我找出线头，你的洞察可以发现后续的链条，不管是掀翻黑暗还是将之作为你自己的政治资本，都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威纶笑吟吟地看着神色不断变化的波德莱尔，宛如魔鬼诱惑纯洁的羔羊：“要做吗？还是放弃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波德莱尔啊，不断洞察他人罪恶的你，是否曾想过，你的心里也盛开着罪恶之花，因为只有邪恶才能比光明更早一步嗅到同类的气息，洞察到邪恶。与此同时，雨果和兰波相谈甚欢，雨果确定兰波并没有背叛的想法，只是如今理念产生了变化，不适合留在公社里，兰波更想去四处旅行，感受一下生活的美好。简而言之，就是不想工作。好吧，这也是法国人的天性，雨果愿意包容小辈的任性。雨果说：“我大致明白了，想离职就离职吧，不过你需要去吃一段时间的牢饭，没问题吧？”兰波点头，但他立刻察觉到了不妙：“等等，我想回去和老师打个招呼。”雨果：“不用了，我昨天和夏尔沟通过了，我会让人直接带你去特殊隔离室，放心，没人会为难你，你只是不能出门而已。”兰波心里咯噔一下，可是威纶还在老师那啊！他忍不住问：“那威纶也会被隔离审查吗？”“威纶？哦，是魏尔伦吧？”雨果没有说选搭档的事，他只是微笑着说：“要等夏尔询问完后，根据他的意见来做判断，也许你们很快就在隔离室重逢了。”兰波欲言又止，他压下心中的不安：“我明白了。”等兰波离开后，雨果的电话响起来。雨果看了一眼，啧了一声，是福楼拜。“哦，我亲爱的维克多，听说兰波那小子死里逃生，不想干了，打算罢工辞职？”福楼拜笑呵呵地说：“那谁是魏尔伦的第二任搭档？”雨果语气温和地说：“你觉得呢？”福楼拜：“你看，我家的居伊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