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光阴是静谧的。坐在冷气充盈的小店里，隔着玻璃看外面偶尔经过的路人，耳边是店员整理货架的沙沙声。仿佛时光都静止了。这样悠闲的时间是很难得的，任星流也不觉得无聊，反而摸出手机，打开一个单机游戏的页面，递给对面，笑眯眯道：“哥哥，帮我过一下这关吧。”他说着故意吊了一下尾音，让语气中的调笑意味更明显。白倦秋：“……”大少爷卖乖的时候，倒是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可以。”白倦秋接过手机，施施然道，“不过这是另外的价钱。”“你说什么？”任星流闻言倒吸一口冷气，表示强烈谴责，“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太市侩了！”白倦秋：“……咳。”演技这一块，任少拿捏得死死的。他扶了下额，正要认输，对面突然又伸手过来，手掌向上摊开，露出掌心处一枚银色的硬币。“还好我有钱。”任星流冲他眨了下眼，一脸得意，“这么多够不够？”白倦秋失笑，当真伸手去拿硬币，也一本正经道：“本来是不够的，不过看在是你的份上，给你打个折扣吧。”“太感人了！”任星流跟韩剧女主似的，夸张地用手捂住嘴。这戏就稍微过了点。白倦秋再次无语，好笑地摇摇头，顺手点了一下女主角的额头，才开始打游戏。任星流被点得脑袋仰后就是一仰，他也无所谓，还“嘻嘻”笑了两声，然后托着下巴，巴巴地等着小白代打。两人就这样一边玩着游戏，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一些没有意义，也不需要有意义的话题。一下午的时光倏然而逝。待到太阳西斜，隔壁桌的女生拍了拍男生的胳膊：“我们该回家了。”“好吧。”男生看起来有点依依不舍，但还是点了点头，两人便开始收拾东西。任星流于是也伸了个懒腰：“我们也该走了。”白倦秋这才能注意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有些惊讶：“已经这么晚了？”他时间观念一向很强，这样浑然不觉地度过一个下午的情况很少出现在他身上。任星流拍了拍他的肩膀，严肃道：“这就是玩物丧志啊！”也不看看，这会他的游戏排名都冲到了好友前五了。中途还借了一次充电宝！可见他们这个下午过得多么颓废！白倦秋对他的话却并不认同，认真道：“不能这么说，我明明赚钱了。”任星流：“……你说得对。”一块钱也是钱。小白逻辑通√白倦秋难得看他无语，心情顿时大好，又戳了一下他的额头：“走吧。”任星流却还坐着，并点开了手机：“等等。”白倦秋见状疑惑：“怎么了？”“我看看附近哪些店评分高。”任星流道，“又到吃饭时间了。”白倦秋：“……”这就是传说中的干饭人，干饭魂吗？他笑了笑，道：“网上很多评分都是刷的，这一片哪里好吃，我比网上清楚。”“对哦！”任星流一跃而起，“那还等什么，快带路。”……白倦秋带他去的地方是和陵德中学隔着几条街道的一个炒菜馆。老板叫老邵，是本地土著，店面就是自家祖传的房子，没什么装修，但胜在味道好，价格又实惠，已经做了十几年的生意。此时正值饭点，老邵却无所事事，坐在门口的收银台旁边玩手机，余光看到有客人上门，习惯性地喊道：“欢迎光……唉，这不是倦秋吗！”认出来人，老邵眼睛顿时一亮，惊喜地迎了上来，“怎么过来也不提前说声！”“临时决定的。”白倦秋笑道，“今天和一位朋友过来的，顺便带他试试你的手艺。”任星流适时露出标准的营业微笑：“你好。”“欢迎欢迎。”老邵热络地领着两人进店里，一边不住感慨，“一转眼都多少年没见了，你看起来成熟多了。”“快七年有了。”白倦秋道，“上大学后太忙了，一直没时间回来看看……”老邵摆摆手：“我明白的。”趁着他们寒暄的间隙，任星流随意地扫了一下店里的情况，不禁有些疑惑。他注意到，店里似乎有些太冷清了，此时应该是用餐高峰期，店里却只有零星几个上了年纪的客人。白倦秋刚还和他说这家店以前是这附近最受欢迎的，看这样子，难道是没落了？倒是角落里有个挺漂亮的女孩身前支着一个手机架，一边吃东西一边对着手机说话，时不时还把盘子端起来举到手机镜头前。任星流立刻就判断出，这是一个主播，而且现在正在做直播。当下短视频和直播平台火爆，各种各样的小主播遍地都是，许多店家也会专门雇人去进行探店宣传。这种现象其实并不少见。比较奇怪的是这个女孩的样子年轻时尚，按说受众应该偏向喜欢精致网红店的人，和小炒店的气质多少有些格格不入，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做直播。她的话术也很朴素：“家人们，相信我，这个真的很好吃！”“这个菜是今天一大早才从市场买的，绝对新鲜。”任星流：“……”小姑娘就还挺实在的。正是疑惑，白倦秋也注意到了那主播，他似乎有些惊讶，看了一会才问：“老邵，那是邵唯？”老邵“害”了一声：“可不就是那丫头。”邵唯正是老邵的独女，白倦秋去上大学时，邵唯刚上高中，这会突然再见，差点没认出来。“女大十八变。”白倦秋笑道，“邵唯这是做主播了？”“什么主播啊。”老邵摆摆手，脸色有些难言，“说得好听，其实就是混混日子，压根就没几个人看。”他叹了口气，又道，“这孩子也是死心眼，我跟她说了好多回，想做那什么直播就去播点别的，店里的事跟她没关系，她非觉得是她的责任……”“说起这个。”白倦秋抓到关键词，道，“我刚就想问，店里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他在这里上学多年，对老邵的水平再了解不过。老邵的手艺不说顶级，在这附近也是数一数二的，以前生意一直很好。即使现在不如从前，但这个时间点，生意怎么都不应该这么冷清才对。任星流也好奇地看过去。提起这个，老邵脸色顿时黑如锅底，气愤地啐了一口：“这事说来话长……”原来邵唯今年刚大学毕业，在一个网红公司找了份工作，给一个本地挺有名气的美食主播做助理。不料上班没几个月，频频被那个主播骚扰。她一气之下，就辞职回来了。老邵就一个宝贝女儿，听到后哪能善罢甘休，便找上门跟那主播理论，还差点闹进警察局。不料那个主播根本是个无赖，不但没道歉，转头就发了一个所谓的探店视频，内容就是老邵家的。也不说好不好吃，就说老邵店里的食材有问题，不新鲜，以次充好等等。那个主播粉丝不少，而且关注他的大都是本市的人，视频一发出来，立刻一传十十传百。最缺德的是，主播还专门买了个定向推广，专门推送给了陵德附近这一片的人。他要只是说东西做得不好，大家可能不会太在意，但涉及到食品安全，就是大问题了。一时间，老邵店里的声誉一落千丈。最可恶的是，老邵气急之下，冲动地发私信去质问那个主播，并要求他删掉视频。结果那主播直接拉黑了老邵不说，还把他的私信掐头去尾后发出来，控诉自己被威胁，把老邵塑造得宛如黑恶势力。陵德这带地处特殊，居住在这里的很多是流动性很强的租客。新居民对本地老店认知不多，本就都是靠着口口相传在做生意。何况辨别能力还不强的中学生。这么一来，大家哪里还敢光顾老邵的店，生意自然就越来越冷清。是以就成了现在这景象。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内情，任星流听得眉头紧锁。白倦秋脸色也不太好看，看了看还在角落里直播的少女，道：“所以邵唯才做了直播，想给店里澄清？”“是，这丫头说什么要靠魔法打败魔法。”老邵再次长吁，“其实根本没用，她本来也没几个粉丝，人家也不爱看这个，不过她现在没上班，反正没事，愿意干就干吧……”原来经此一遭，邵唯对上班有些心理阴影，就想休息一阵子。老邵心疼女儿，自然没有不应允的。正好邵唯上学时因为好玩，在直播平台上发过几条视频，意外积累了一点粉丝。这会家里碰上这种事，她眼看着老邵着急上火的，也有些坐不住，就想出了自己直播的笨办法。不过就像老邵说的，她本身没几个粉丝，根本没什么流量，卖力吆喝了好几天，至今没有什么起色。“我看她就不是什么做主播的料。”老邵又心疼又无奈，“等过阵子，我托人给她找份稳定点的工作算了。”“凡事开头难。”白倦秋也不便说太多，只能安慰道，“慢慢来就是了。”任星流则道：“我觉得她挺好的，挺大方的，说不定碰上什么机会就红了。”他刚穿回来那几天，很是沉迷了一阵网络，把各大平台的直播都逛了一遍，发现现在只要有话题点，什么妖魔鬼怪都有可能走红。邵唯外形条件挺不错的，也不怯场，虽说有些过于质朴，不过质朴也是一种特色，还真说不定碰上什么契机，流量就起来了。老邵只当他们说客套话，也没放在心上，道：“光顾着说话，都忘了给你们上菜，快坐下吧，难得倦秋回来，还带了贵客，我得好好露两手。”白倦秋点点头：“你也不用太着急，店里的事总会有办法的。”两人便坐了下来。老邵手脚利索，不一会，几道热腾腾的炒菜就上了桌，蒸腾的热气带着放肆的香味扑鼻而来。菜式其实并不新奇，但用料、火候都掌握得恰到好处。任星流瞬间食指大动，一只手适时伸过来，将一副碗筷推到他的面前。“用这个。”白倦秋道，“已经烫好了。”店里用的是那种用塑胶纸包着的碗筷，很多人不放心卫生，在使用前会先用开水烫一下。小白同志真的很会照顾独臂人！任星流眼睛一弯，真挚道：“你真好。”“应该的。”白倦秋一本正经道，“您对我服务满意的话，别忘了打赏一下。”“……”任星流认真询问，“硬币没有了，接受转账吗？”白倦秋笑出声来。老邵手艺确实好，任星流很快顾不上和白倦秋耍嘴皮子，开始闷头干饭。正吃得风生水起，就听角落处，邵唯的声音突然拔高了起来，还有几分气急败坏。“你乱说，明明是你污蔑人——”“你做了什么事你心里清楚——”任星流和白倦秋抬头看过去，才发现刚才还斯斯文文和网友互动的少女不知怎么地，突然激动得满脸通红，着急地辩解道：“我是老板的女儿，那又怎么样……”她似乎正在和谁争执，但又不太擅长吵架，急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白倦秋刚才没过去和她打招呼，本是怕影响她直播，这会一见情况不对，也就顾不上那么多。正要起身，对面的人已经先一步站起来。任星流蹙眉道：“去看看吧，别是让人欺负了！”邵唯怎么说也是白倦秋的朋友，眼看着都要哭了，想必是碰到了什么事，他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嗯。”白倦秋点点头。……邵唯在白倦秋刚进门时就注意到了，只是直播还没结束，就没和他打招呼。不过她其实已经有点心灰意冷了。这几天，她每天兢兢业业地开播，可惜收效甚微。仅有的一点粉丝，还不是本地人，对她直播的目的根本起不到帮助。几天下来，她嗓子都说哑了，但观看人数没多几个，网上对老邵的抹黑也一点没少。邵唯都想干脆听老邵的，找份安稳的工作上班算了。不过她到底不甘心，正好这阵子平台有连线pk的活动，她就想着再试试看。所谓连线pk，就是不同主播在直播时互相连线，进行pk，这样可以吸引到更多用户，如果人气够的话，还可能被平台推荐到首页。邵唯本身粉丝少，大主播自然不肯和她连线扶贫，连到的都是些和她一样没什么人气的小主播。但邵唯也没有放弃，一直认认真真地pk。不料就在刚才，她突然接到一个连线，她播了大半天，已经有些头昏眼花，就没细看。结果一点开，对面居然是她的前领导，那个骚扰她不成反抹黑她家的美食主播，直播账号叫老饕辉爷，本名叫彭辉。彭辉分明是发现她在直播，故意连线她，想要给她一个下马威。因此刚一连上，不等邵唯说话，彭辉便开始给粉丝科普，这位女主播就是那家黑心店老板的女儿，现在开直播想要给家里洗白，让大家千万别上当之类的。彭辉粉丝量根本不是邵唯能比的，加上那个视频的事在前，许多粉丝自然信以为真，当即对邵唯大肆辱骂。邵唯哪见过这阵仗，想和彭辉争论，但她口齿哪有这种老油子伶俐，说一句就被彭辉怼一句，完全成了他直播间的笑料。她也不敢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彭辉骚扰她的事，一来脸皮薄觉得有点丢人，二来按照彭辉那为人，说不定会反过来污蔑她。如此，邵唯直播间人倒是越来越多了，但都是骂她的。可以预想，这些人在彭辉的煽动下，以后说不定还会经常来她的直播间“科普”，让她做不成直播。比如此时，她仅有的那点粉丝，就对她生出了怀疑。【啊这，没想到主播是这种人……】【我说主播怎么这么卖力呢，原来是黑店啊，差点就上当了。】【长得那么漂亮，何必做这种事。】屏幕上的另一个直播间里，彭辉也看到了她的狼狈，得意地仰着下巴，轻蔑道：“就凭你也想不自量力地做主播，以为粉丝会信你这种人吗？”“你太无耻了！”邵唯气得声音都在发抖，要不是不想让彭辉得意，她已经忍不住哭出来了。饶是如此，她也很清楚，自己此时做的一切不过是徒劳罢了，便自暴自弃地准备关闭直播。就在这时，两道高大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她的桌子前。白倦秋曲起手指，轻扣了一下桌面：“邵唯，怎么了？”任星流则弯下腰，探头看了看手机屏幕：“发生什么事了？”他看直播多，却从来没有看过主播视角的，难免有些好奇。邵唯正专心看着屏幕，根本没注意到他们的动静，冷不防看到一个脑袋凑过来，不禁愣了一下。更让她惊讶的是，就在片刻之后，原本乱糟糟的弹幕画风突然一变——【嚯！这位帅哥哪来的？？？】【卧槽！这黑店居然还藏着这样的绝色？？你早点说，我就去了嘛。】【前面加一，帅哥不帅哥的不重要，我就是想去吃个饭，真的！】邵唯：？正得意洋洋的彭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