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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无垢之心(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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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庸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想起来了,杜明堂调来了祁州街道司的侍城人,负责在二房押运粮草期间接管东市,来了已经有几天了,领头总旗叫刘继,自打来到青州后,这些人压根不把青州本地的侍城人放在眼里,东市到也的确清静了许多,完全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刘继将流民驱赶到其他辖区,不论白天黑夜,东城三街两市不许流民出入。

其他各房就不干了,让这些祁州佬过来是帮忙的,不是给他们添乱的,他刘继图省事把人都驱赶出自己的辖区,他们忙着擦屁股,这谁忍得了找杜明堂评理,结果杜明堂对此没说话,只对底下的总旗说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总旗们去找刘继理论,刘继直接甩出一句,我叔父是刘平山,有理和他说去。

张海峰等人见得罪不起,只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眼见自己辖区的流民越来越多,干脆有样学样,也学着刘继驱赶流民,这样一来,即便城中有专供流民休憩的收容所,流民也无法落脚,只能在城中四处流窜,曹庸见势不妙,立即出面叫停,临时在城外增设了几处收容所,以供安置这些流民。

说到刘继这个人,曹庸就恨得想骂娘,要不是读书人心有静气,早就开骂了,“本来该是他们街道司内部的事情,结果引得城中大乱,明明是他杜明堂要人来帮助协理城内秩序,结果呢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现在搞得一团乱,他自己反倒大手一甩不管了,还要我来操心这些破事,简直可恨。”

柔兆轻笑一声道:“你不是说杜明堂已经和刘平山穿一条裤子了吗他不管那刘继,不正说明他有意讨好刘平山,谈不上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曹庸语塞,一时间屋内的气氛有些沉默。

柔兆转头看向曹庸,见他不说话,笑问道:“怎么我的话让你难堪了”

曹庸闻言冷笑道:“我只是有些意外,原来你也有插科打诨的一天。”

“你还是想想怎么应付上面下来查案的人吧,明天我就让王令搬回来,你提前想好怎么应对。”

曹庸斜视他一眼:“这个时候让他回来,你就不怕他前脚踏进城门,后脚就让人抓了”

柔兆随手拿起桌子上的一个苹果,也不吃,就只是举到面前端详,他打趣道:“怕什么青州知府是你,街道司的杜明堂显然也不待见卢愍那老鬼,有什么可担心的”

曹庸一把夺过苹果,沉声道:“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柔兆深呼一口气,大步走向门外:“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这些老的从旁关照就已经是他们的福气了,放心,他不会有事,我给他留了一道护身符。”

护身符曹庸皱了皱眉,正要说些什么,忽然发现柔兆的身影不见了,紧接着,伴随着敲门声,门外传来轻灵悦耳的嗓音,“爹爹,还没睡吗女儿给您送来了香茶。”

曹庸朝着柔兆消失的位置撇了撇嘴,随手拿起一本书作阅读状,然后才轻咳两声对门外说道:“进来吧。”

一道倩丽的身影推门而入,手中端着一杯暖茶。

曹庸看着女儿端到面前的茶,示意她放在桌上,说道:“大晚上的不睡觉,怎么到我这里来了”

曹霜絮乖巧的放下茶,顺手为父亲整理桌上的公文和书籍,边弄边回复道:“女儿这两天心里烦闷睡不着,就想着到院子里透透气,看见您这里还亮着灯,想来爹爹最近过于操劳了,于是便想着给您送杯茶来,有助于养神。”

听着女儿的贴己话,曹庸心中闪过一丝暖流,倍感欣慰,只不过他并未注意,曹霜絮在整理桌面时,一双明媚透亮的眸子,有意无意的扫视着书房的各个角落。

“这些下人真是的,屏风都歪了也没注意到。”说着,她莲步轻轻的朝着屏风走去,看到屏风后空空如也时,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和困惑。

不在屏风后面可我刚才明明看见屋内有两道人影啊曹霜絮感到有些诧异,一度怀疑自己没睡醒眼花了才会看错。

曹庸皱眉道:“这屏风过于沉重,你身子弱,明日让下人们弄吧。”

曹霜絮嫣然一笑:“女儿就是看看,对了爹,那个小子还没有消息吗那个神秘人把他掳走,您不是应该尽快安排人搜救吗,为何府衙至今没有人员调派的迹象”

曹庸佯装温怒,把手里的书往桌上一扔,冷哼道:“你一个姑娘家家的,问这些作甚”

“那小子不是九庵先生托付给曹家的吗女儿怕您无法跟先生交代,也是关心您嘛。”曹霜絮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撒娇!

还别说,曹庸真就吃她这一套,脸上的怒色瞬间垮了,但又意识到屋内还有其他人在,他只好故作姿态,正色道:“时间不早了,你回房休息吧,爹还要看书。”

曹霜絮一愣,却也没打算继续和老父亲纠缠下去,“那女儿就先回去了,爹爹也早些休息。”说完,她缓步走出房门,从外面将门关上,可她并未急着离开,而是藏在廊后偷偷观望,等了一会儿不见异常,这才朝着自己闺房的方向走去。

确认曹霜絮走远后,柔兆从房梁上翻身跃下,对曹庸说道:“你倒是生了个好女儿。”

曹庸得意的轻笑道:“我这宝贝女儿可藏得深着呢,比我强多了。”

“我观察过她,细腻不失果决,柔媚不失坚毅,聪慧可人,心性善良,性子虽刚烈了些,却也算是巾帼不让须眉,前阵子她忙里忙外的帮助流民,我亲眼所见,确实比你这个老古板招人喜欢。”看得出来,柔兆对这位曹家小姐的评价颇高,言语中尽是赞美之词。

王令入职街道司后,就再也没见过曹霜絮,当时他还纳闷儿呢,问大武,大武也不知道,其实曹小姐是忙着照顾城外的流民去了,知道这事儿的除了曹庸,就只有樱桃以及府衙驻守在城外维持秩序的衙役。

“羡慕了羡慕我有个好闺女”曹庸只要听见有人夸自己的女儿,比夸赞他自己还高兴,曹霜絮对他而言,是比命还重要的宝贝。

柔兆跟曹庸打了七八年交道,怎会不知曹庸对这个女儿的喜爱,见他跟自己炫耀,便故意用委婉叹息语气说道:“可惜啊,是个女子,不然大有一番作为。”

曹庸闻言,正洋洋自得轻抚胡须的手陡然一僵,被人戳中痛点的他恼怒道:“要是没别的事儿,就滚吧,老夫要休息了。”

其实曹庸并不在乎女儿是否能有一番作为,但是他知道曹霜絮本人是很在乎的,常常哀叹自己不是男子,否则也要考取功名,为一方百姓谋福祉,久而久之,曹庸便不太喜欢有人提及这个话题,这会让他想起女儿哀怨的神态,凭添烦躁心情。

柔兆嗤笑一声推门而出,跃上屋顶,几息之后,消失在夜幕当中。

曹庸端起女儿刚刚才送来的茶,指尖触碰到茶杯的瞬间他愣了一下,这茶虽是温的,但不似刚沏的,茶杯摸着一点也不烫手。

似是想通了什么,曹庸努了努嘴,将那杯茶一饮而尽,用烛罩熄灭蜡烛后,回房睡觉去了。

次日,王令自床上醒来,收拾起侍城人的衣物和佩刀长鞭,穿戴整齐正准备走出房门,忽然脚步一顿,看向桌上的一纸信函,以及一个玉扳指,想必是柔兆给他留下的。

走过去拆开信函,看完后一脸惊讶的拿起那个玉扳指仔细打量,质感温润,碧绿通透,雕刻青竹图案,纂有“柒月雨亭”四个字,王令浮现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这扳指,值不少钱呢吧这个念头随即又被他打散,柔兆留给他的信上早已说明了这个扳指的用处,可不能给卖了。

妥善将这枚扳指同信函一起收好后,下山回城。

王令所在的山林,距离青州城并不远,和之前他和老孙头去坟头偷祭品的地方倒是挺近,想及此处,不由得想到老孙头已经时日无多,难免有些感伤,但他绝不能停下脚步,要在所剩不多的时间里,大步前进,直到让那个老人满意为止。

临近青州时,王令看见了成片成片的简陋帐篷,用简陋来形容都有些抬举那些帐篷了,几根烂竹竿,几块破布,人躺在里面最多遮住半个身子,就是这样的帐篷,乌泱泱一大片,只觉得数都数不过来。

“流民的数量又增加了,以定州的人口来算,就算定州全部沦陷,也不至于会有这么多流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王令自言自语道,他一路走过去,道路两旁的枯瘦身影见他就躲。

他们为什么这么怕我我有那么可怕吗王令深感诧异,他下意识的搓了搓脸,还以为是自己的长相问题,随即又否定了这个猜测,自己的长相怎么可能有问题!这么英武不凡的一张脸。

将至城门时,王令瞧见一群人手里拿着破碗簇拥着,看着像是在施粥,王令凑过去看了一眼,果真是在施粥,衙役们将粥桶一长排摆在桌上,怒斥着领粥的队伍,避免出现混乱或有人插队,其中两道身影显得极不和谐,分别是温雅端庄的大家闺秀以及俏丽可爱的丫鬟。

他站在人群外,一蹦一蹦的挥舞着手臂,边跳边喊:“曹小姐!樱桃姐!我在这儿!”

正忙着给流民打粥的曹霜絮柳眉微蹙,对身边的丫鬟说道:“樱桃,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小丫鬟舀了一大勺粥到面前的碗里,送走一名难民,她说道:“没有呀,小姐是不是听错了”

曹霜絮作聆听状,确认的确有人在喊她,于是踮起脚尖四处张望,远远地看见一个脑袋上下起伏,振臂挥舞,仔细看了一阵,她惊喜道:“是王令,是王令回来了。”

闻言,樱桃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真看到了王令的脸,立马拉起曹霜絮的手道:“真是令哥儿回来了,小姐,真的是他!”

主仆二人将粥勺递给衙役,迈开着小步子绕过人群,走到粥棚的另一头,王令见状,也朝着同样的方向奔去。

三人交汇后,没等王令开口,曹霜絮责难道:“以为你死在外面了,那东川候正满青州找你,回来作甚”

樱桃在旁觉得自家小姐的语气不太妥当,但又不好当着王令的面向主子点明,只好尴尬的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受了些伤,得一位高人相助,离开几日,心里记挂曹大人和小姐你,哦对,还有樱桃姐,我想你们呐,这不伤好后我立即就赶回来了。”王令嬉笑道,他是有意避开东川候的话题,自看完柔兆的留信后,对于如何对付东川候这件事,他已有了大致主意,暂时不想牵扯他人。

曹霜絮听闻他身上有伤,忽然就想到那晚她随父亲赶到现场时,看到的那一幕惨状,略微蹙眉,本想上前查看他的伤势,但顾及男女有别,不敢做出容易招人误会的举动,于是淡然问道:“伤势如何”

王令拍了拍胸脯和双臂,跳跃着在空中转了一圈,落地后灿然笑道:“已经没事儿了。”

见状,曹霜絮暗自松了一口气,这人失踪了七天,她也担心了七天。

曹霜絮对于王令这个人的观感有些复杂,她不觉得两人之间有多么深厚的交情,只是觉得这个人虽然有几分讨厌,却也谈不上反感,反倒是对他有几分欣赏在里头,特别是因为孙启毫的缘故,她不希望看到这个人出现闪失。

王令忽然问道:“方才我见流民又多出不少,而且我路过他们的时候,似乎都很怕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不是晋军打进青州了”一路走来,王令对于多出的难民百思不得其解,唯一能给出的解释就是,北方战事不利,晋军已经由定州打入青州境内。

“这些不是外面新添的难民,而是被人从城内赶出来的,如今的青州城,已经没有难免的容身之所了,所有收容所都被侍城人清空,他们不是怕你,怕的是你那身衣服。”

王令从曹霜絮的话里听出些许端倪,收起脸上的笑容,沉声道:“发生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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