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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君与帝师 22.(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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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云声没看出狄言的满腔纠结。

披上外衣略遮住伤口,他便拿过密信翻看,一目十行。

这些时日,京城巨变,各方势力的情报网都被砍了不少,摄政王府自然也不例外。但比起几乎被连根拔起的世家和一落千丈的将门与酸儒,陆凤楼针对摄政王府的这些手段,也只能说是做做样子,未曾真的伤筋动骨。

这也昭示着,陆凤楼这位亲政的皇帝已然把控京师,大权在握,不再是任人窥探的鱼肉了。

如今若还有人敢往他身边安钉子,只怕隔日便会以窥探帝踪之罪被推出午门。

整个五月,京城上空血气弥漫,还至今未散,没人敢再以项上头颅去试探这位不拿名声当回事儿的帝王。

陆凤楼的做法,楚云声之前也没料到。

他没有干涉小皇帝任何一环计划,但他觉着以小皇帝的能忍之功,城府之深,选的肯定是一条让人哑口无言的阳谋路——比如以宫变之事逼世家自断羽翼,再慢慢打压,又或者以此胁迫世家调转炮口,与摄政王府继续两败俱伤,而他坐收渔利。

这些都称得上是上策。

但陆凤楼却一样都没选。

他走了最简单粗暴的一条路,硬生生杀光了逆贼奸臣,杀出了暴君之名。

楚云声看着密信上近来有关京城的变动。

外地官员补入、新科士子下放、压了多年的世家子弟腌臜事一一闹出、叠州流言扭转、江南新粮种推行、京郊兵营被彻底改成京军……如此种种,可见陆凤楼这粗暴选择并非一时意气,想要杀赵家主出口恶气,而是深谋远虑,早有盘算。

还真有了帝王模样。

点蜡烧了密信,楚云声吩咐道:“京中暗桩,除如意钱庄外,全撤了。”

“是,王爷。”狄言一愣,应了声领命,眼里的疑惑又多一层,满得都快要冲破眼眶钻出来了。

这一脑袋问号楚云声实在无法视而不见了。

他看着自己这位忠心耿耿的下属,决定敲一敲那颗榆木脑袋,便道:“去年冬日,本王定下了此计,压将门,动世家,乃至和谈、练兵、建城诸事,一直都到今时,都未曾出过半分纰漏。这计划任谁瞧来都是篡位之兆,但本王既然不想要那个位置,以你看来,又为何要做这些?”

狄言一呆,差点脱口来一句霸道王爷恋上纯情小皇帝呗。

话到嘴边及时住口,悻悻地咬住牙关思索了片刻,脑海里将楚云声一次次的吩咐与命令过了一遍。

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有点震惊又略显迟疑道:“王爷从去年遣散后宫起,种种所为,是为了……此次宫变?”

“确切来说,本王是想让世家主动逼宫。”

下属并非憨得不可救药,楚云声略有欣慰,淡淡道:“本王做下此间种种事,一步步引着各方势力与陛下入计,要的就是今时今日,世家自寻死路,陛下大势已成。”

狄言回顾此前诸多事宜,发现果如楚云声所说,无论是世家还是皇帝,一举一动的背后竟都有被细微牵引的痕迹。

事情发展到如今地步,与其说是大势所趋,不如说是妙计天成。

狄言心惊肉跳,豁然开朗,脱口道:“王爷和陛下……早有默契?”

“无论是世家还是陛下,都清楚本王的引导。”楚云声道,“世家是避无可避,只能顺其而为,将计就计,试图真的借力一举破局。而陛下,他既料到了今日,又岂能不清楚本王的目的?”

狄言的脑子被这勾心斗角、错杂交锋搅得混乱,表情略微呆滞。

呆过之后又是一怔,有些疑惑自家王爷为何突然对他解释这些,姿态之郑重竟好像交待临终遗言一般。

这个念头一出,狄言先把自己吓了一跳,心里忙呸呸两声。

“不必多思,去歇息吧。”楚云声受伤未愈,看狄言已开了窍,便懒得再费口舌了,随手把人打发了。

营中夜已深,楚云声不再看桌上公务,和衣熄灯,稍作休息。

他回边关已有将近一个月。边城北地,盛夏酷热,广袤土地干燥龟裂,之前新修的水利几乎是立刻派上了用场。他在京城待了并没多久,但这段时日归来,却发现这一座座边城已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也正是这种变化带来了信心与希望,使得周军压境的消息传来之时,北地百姓的第一反应不再是仓皇逃遁,而是挑选趁手的刀剑,守城抵抗。

也正是这种抵抗,为援军的到来提供了时间。

大周的此次侵扰算得上早有预谋,即便楚云声早有防范,也还是生出了些时间差。所以在洞悉陆凤楼那夜的计划后,楚云声没再体贴,多做停留,而是当即离京赴边。

他明面上带走的京郊大营的兵力脱离世家眼线后便秘密折返,以陆凤楼手中令牌为主,应对宫变。而楚云声身边就只留了十几名轻骑,一路护送。

没有大军相随,楚云声披星戴月,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边关,世家的陷阱尚未布置成功,便功亏一篑。

但人算不如天算,楚云声哪怕再谨慎多虑,也没想到刚到边关,还未入城,就遭遇了周军。

那一小波周军仗着大军在后,肆无忌惮,侵扰北地村镇,意图屠村。楚云声带领轻骑与其狭路相逢,爆发了一场遭遇战。

出乎意料地,这波周军中竟潜伏了大周二皇子。二皇子认得楚云声,暗中一箭,若非楚云声躲闪及时,只怕要殒命当场。

楚云声抓了二皇子做俘虏,周军投鼠忌器,开始派使臣来谈判,这也便给了楚云声养好伤势和缜密布局的机会。

所以身在边关的这大半个月,楚云声除了养伤、同使臣和稀泥这两件事,明面上便再没操心其他。

北地十二城之前的周军压境,也似乎只是一场小小风波,已然归于无形,恢复平静。

但平原山隘狂风已起,又怎会真得安宁?

楚云声一夜无梦,精神难得的好。

之后两日,箭伤痊愈,恢复迅速。

等到第三日时,他便拆了肩上绷带,叫来了在营中白吃白喝的大周使臣。

“你说周军压境,意图入侵我大晋,是边境百姓捕风捉影的谣传?”

营帐内,楚云声看着底下的中年男子,面上辨不出喜怒。

中年男子一副大周少见的文质彬彬模样,闻言颔首笑道:“确是如此。不然王爷已到边关数日,可曾看见周军攻城?不过是来边境演练一番罢了,绝不会背弃盟约,做那不仁不义之事。之前在张家村,更是误会一场,二殿下不过是闲来无事,想去狩猎散心,怎料迷了路,入了大晋境内,又遇穷山恶水的刁民,杀人也只是为自保而已。”

这一番话可谓恬不知耻,颠倒黑白,听得帐内诸将皆是怒火勃发,恨不能直接出刀,取了这使臣首级。

但军中军纪严明,楚云声未发话,无人敢轻易喝骂动作,便都忿忿地咬紧了牙关。

若搁之前几日,楚云声还要同这大周使臣诡辩闲扯一阵,换些似是而非的消息,但今日他却没这个打算。

听完这一番瞎话,他又问:“那本王肩上之伤,大周又作何解释?”

大周使臣笑容一收,情真意切道:“当时场景,乱民朝王爷扑去,二殿下深恐乱民无状,伤了王爷,情急之下,便一箭射出,欲救王爷。但二殿下实在是关心则乱,箭术不精,手那么一抖,便不小心伤了王爷,实在是大大的误会啊!”

此话实在厚颜无耻,但大周使臣惯来就是善于此道,不然也不会被派来谈判。

他边说边觑着上首楚云声的神情,试图从中分辨些情绪。

但哪怕是面对他如此指鹿为马的说辞,这位大晋的摄政王也是神情不动,波澜不惊,就仿佛听得并非无耻之言,而是过耳清风。

楚云声道:“如此说来,本王还当谢二皇子救命之恩?”

不知为何,大周使臣心下忽然有些惴惴,但面上仍是谦逊道:“大周与大晋乃是盟友,二殿下相救王爷,亦为应有之义,当不得恩情。”

“盟、友。”

楚云声沉沉重复了遍这两字,然后起身,将手中所执的一封帛书抛到了大周使臣面前。

大周使臣若有所感,忙低头去看,正在这帛书之上看到了条条约定与两国玺印。

他登时心神一震,脱口便喊:“摄政王此举,莫不是要食言而肥,撕毁盟约,迫大晋与大周开战?百姓怨愤,生灵涂炭,王爷可担得起!”

楚云声不答。

营帐外却忽然进来两名兵将,押着一个形容狼狈的高壮男子。

男子脏污的脸一抬起来,帐内便有人惊疑不定:“田郎将?”

“除夕宴之变被查出毒害王爷,田郎将不是已被当众斩首了吗?”

“这……”

押着人的一名兵将取下堵着田郎将口舌的布头。

田郎将苦笑一声,无地自容地埋下头,声音嘶哑道:“去年冬日,世家寻到我,恩威并施,我屈从于胁迫与诱惑,背叛王爷,身投世家。大周议和团入京后,世家与其勾连,得了大周特有的难解之毒,令我放入王爷膳食之中,日复一日,积少成多,待得王爷心绪翻涌,喜怒不定之时,便会毒发身亡。”

“大周打着议和幌子,勾结逆贼世家,谋划毒害王爷之事,篡夺大晋九五皇权,如今再提盟友二字,实在假仁假义……”

另一名兵将丢出一个纸包,纸包划开道口子,露出白色粉末。

大周使臣喉头一哽,还有满腹话语质疑辩白,但尚未出口,便见一只锦纹银靴踏来,不偏不倚地踩在了面前的帛书之上。

践踏盟约,已是宣战!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银靴的主人俊美淡漠,目蕴寒冰,“本王派人送你出营,记得带上你闲来无事的二殿下。”

楚云声隐忍,为的便是此刻。

他一抬手,将一个圆滚滚的包袱扔到大周使臣怀里。

包袱边角松开,露出一双死不瞑目的眼。

正是大周二皇子!

使臣惊怒大骇,肝胆俱裂。

这一年酷夏,大周与大晋再次开战。

虚伪的盟约签订不足半年,就被一朝撕毁。

消息传遍两国,令两国百姓皆是震惊。

而更难以置信的是,主动撕毁这这一纸合约并非兵强马壮的大周,而是明明曾打了几次胜仗却于和谈中软弱不堪的大晋。

和谈之后,大周欺大晋无能,勾结大晋世家,毒害大晋摄政王楚云声,兵压北地十二城,大周二皇子更是于遭遇战中一箭射伤楚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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