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时后,散兵看着司露面前满是食物残渣的火堆,额上的青筋已经快爆出来了。
“……你说的守株待兔,就是在这里做了两小时菜?”
司露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双手还在火堆上翻来覆去地折腾,又一道菜成型了。
“不止菜,还有肉——哎呀,兽肉不太够了,你去找几只雪猪打点肉来?”
说着她想起了什么:“啊,不好意思,忘了你不是火元素。”
“都说了我是高贵的风元素!可以扩散!”
“那你扩散个草元素给我看看?”
散兵:……
司露又烤好一块肉排,递到旁边黏答答的菜菜嘴里。
本来在冬眠的菜菜在一个小时前,被食物的香气唤醒,司露开始给它做菜,积蓄让它继续冬眠的能量。
“诶,那边有两株薄荷,你去薅过来,我再做一份萝卜时蔬汤……”说着她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散兵一眼,“你要是刚刚就听我的去找冷鲜肉来,我们现在已经能喝上稠汁蔬菜炖肉了——我快冻死了。”
“……这是重点吗!!”
散兵一记风刃把面前的火堆扬了起来,火星随着他的风力扩散到司露的衣角上。
“你有病啊!”
司露避之不及,顺手抓起旁边的雪堆,盖灭身上的火星,然后随手又团了个雪球,扔了出去,砸向了对面的熊孩子。
散兵手指一动,风刃割开雪球,零星的雪块落到火堆上,“嗤”地一声,扑灭了本就不旺的火堆。
司露烤到一半的肉也被浇了满满的雪块,不能吃了。
司露:……
“决斗吧!!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司露忍无可忍,掏出法器就往散兵的头上砸去。
“横竖都是我死?你想得倒美。”
散兵身形一闪,闪现至了司露身后。
一个雪球被抛进了司露的衣领里,冻得她一个哆嗦,好不容易积蓄的热气顿时全部散去。
司露咬牙切齿:“死熊孩子我们走着……”
吼——
还没等她转身反击,突然又是一阵巨龙的怒吼,地面再次震荡起来,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
“什么玩意儿?”
司露一个站立不稳,差点往前面的散兵身上扑过去。
好在她及时改变重心,调转了身形,避开了面前的散兵,往地上扑去。
散兵下意识伸手要去拉她,却在触及到她手臂的那一刻,被迎面呼来的一捧雪球砸了一脸。
“哈哈哈!我砸中了!”司露扑倒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却笑得十分开心。
散兵:……
散兵伸手拂去脸上的积雪,第一次开始反思自己和这个幼稚得仿佛未成年的女人合作寻找出路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但现实没有给他更多时间思考,他伸手一抓,卡住了她的肩膀,恶狠狠的语调中多了两分急促。
“不想死就闭嘴。”
风色闪烁间,两人躲入了一旁的雪松的枝丫上。
司露第一次切实体会到散兵的闪现,落到高树的树枝上时眼前微微一花,再低头时,他们刚刚的火堆旁已经落下了一个巨大的身影。
——是那只红色的龙。
如此近距离看到杜林的时候,才能更深地体会这代表着世间“罪恶”与“毁灭”的造物是有多可怖的压迫力。
它的翅膀遮天蔽日,它的身躯布满红色的血瘤,腥臭的脓水正随着它的降落,一滴一滴地落入它足下的土地之中。
血水覆盖之处,土融雪化,草木凋敝,万物都被夺去了生机。
它生来就是为了“毁灭”。
“没见过的、东西……”
突然,一个婴孩般的声音在司露的耳边响起。
司露:?
她转头,看向了旁边的散兵。
他正凝目瞪着足下的巨龙,手中的风刃蓄势待发,似乎只要杜林稍有异动,便要先下手为强。
不是散兵发出来的声音。
……话又说回来,他也发不出那样如同婴儿般的声线吧。
她环视一周,确认了四周除了他们两人之外,没有第三个人。
——显然也不是躲在她口袋里的菜菜的声线。
她的视线再次看向杜林。
邪恶的龙低下头,看向了火堆旁遗留的食物。
那是刚刚他们转移躲藏时,司露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饭菜。
“热的、香的、暖暖的……”
空洞洞的鼻子凑到饭菜旁,嗅了嗅。
“像是、妈妈的、味道……”
司露:……大可不必,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巨龙伸出爪子扒拉了一下火堆边的萝卜时蔬汤——它的爪子太大了,几乎一根指甲就抵上了一大碗食物。
纵使它已经足够小心翼翼,但巨大的冲击还是将那碗萝卜时蔬汤给震碎了。
汤料流了一地,萝卜与薄荷也落到了雪地上,不能吃了。
巨龙有些失望。
“妈妈的味道、坏了……”
它转向了旁边的肉食。
烤肉排上点缀着一根红红的领巾——那是司露从安柏那里学来的装饰。
摩拉肉被油纸包裹着——那是默菈最喜欢的菜。
蒙德烤鱼、烤吃虎鱼、烤肉串……
这些都是如婴孩般的巨龙没有见过的新鲜事物,它一一嗅着,拿爪子扒拉了几下,然后张口一卷,带刺的舌头风卷残云地卷起了地上的肉食,全部吞入了嘴里。
司露没忍住:“……那啥,你好歹把签子和油纸给我留下啊……”
就在她出声的瞬间,巨龙注意到了他们。
它猛地抬眼,暗红的、不详的双瞳注视着树顶的两个人类,与刚刚看食物的目光几乎如出一辙。
散兵面色狰狞,简直想把旁边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女人一脚踹下树去。
巨龙看到他们的那一刻,发出了尖锐的咆哮。
在散兵听来像是进攻前的号角,但司露听在耳里却是——
“呜哇!……人类!”
——婴孩在面对陌生事物时的震撼与惊吓。
……恶龙杜林,被他们两个从没见过的人类生物吓到了。
司露想了想,正要跳下树,却被旁边的散兵一把拉住:“你要送死别带上我!”
司露甩开了他的手:“……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杜林现在比你还害怕。”
最重要的是,她没有从它身上感受到丝毫恶意。
——是的,在这个由“恶意”与“毁灭”集合而生的生物身上,她感受不到恶意。
她跳下树干,一步一步地靠近了杜林,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它身上流淌出的血水。
“额……你好?你刚刚吃的东西,是我做的。”她试着和他打招呼。
杜林懵懵懂懂地眨了眨眼,看着底下这个渺小的人类靠了过来。
刚刚的东西,有妈妈的味道。
妈妈的味道,是她的味道。
妈妈是人类,她也是人类。
巨龙宝宝开心地扇起了翅膀:“妈妈!”
司露惊恐道:“我不是我没有啊!!我没有你这么大的儿子!!”
杜林沉下头颅,仔仔细细地盯着
司露看了一通,又凑上来嗅了嗅。
“和妈妈的味道,不一样。”
它歪了歪头,似乎有些困惑,“但是,做出了妈妈的味道。”
司露差点被它绕晕了,缓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它的意思。
“你是说,我和你妈妈身上的味道不一样,但是你的妈妈也给你做过这样的食物?”
巨龙不明白:“食物?”
“就是你刚刚吃的东西。”
巨龙摇摇头,硕大的身躯摆动起来的时候,刮起了小型的旋风。
“不明白,没有,妈妈有味道相同的东西,但是,我没,吃过。”
司露挠了挠头,“你妈妈给她自己做了饭?但没给你吃?”
这是亲生的吗?
“饭?”
“也是你刚刚吃的东西,叫饭,也叫食物。”
巨龙看着司露耐心给她解释的样子,便也乖巧地蹲坐下来,“哐”地一声,庞大的身躯砸在地上,又是一阵地动山摇。
司露看了看它身上脓瘤:“……你身上这些瘤子,可以治好吗?”
主要是里面一直在流血,它脚底下已经铺满一滩了。
极具腐蚀性的血液流淌之处,土地寸草不生。
“瘤子?”
杜林歪着脑袋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东西,“是这个,花吗?”
司露:?你管这叫花?
“这是,妈妈的,礼物,是好看的,漂亮的,我戴上,会喜欢。”
司露看着那些脓瘤,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你觉得它们好看吗?”
杜林思考了一下,“妈妈说,好看。”
司露试图纠正它离谱的审美,但又怕激怒它,于是委婉道:“那你觉得好看吗?”
巨龙沉默了一会儿:“不懂……”
司露明白了和一条龙讲审美是一件多离谱的事,于是她换了个话题:“那你痛吗?”
“痛?”
“就是,额……”她一下子不知道怎么解释,“不舒服,难受,你身上一直在流血啊,你不难受吗?”
“不懂……”巨龙重复道,“但是热热的,又冷冷的,那些花,热热的,要到这里,冷冷的,才好受。”
“那你不还是难受的吗!”司露吐槽道,“你觉得难受,需要冰敷,才好受一点?”
“冰敷?”
“就是……算了。”司露懒得一个词一个词给它解释了。
她转头,看向了仍然待在树枝上的散兵:“喂!下来。”
散兵显然也已经在树上观察很久了,在他的视角里一直是司露一个人在叭叭,杜林偶尔嘶吼着回几声。
但毋庸置疑的是,司露可以和杜林沟通。
人类可以与邪恶的造物沟通本身是一件非常难以理解的事,但放在司露身上,散兵又觉得好像十分正常。
更何况,杜林也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杀意。
他从树上跃下,轻盈的身形落到了她身旁。
“发扬你风系技能的时候到了,”司露指了指杜林,“把地上的积雪扩到它身上那些瘤子上去吧。”
散兵嗤笑一声,“你这么能耐,你自己堆个雪球砸上去啊。”
司露眉目不动,朝杜林道:“这人欺负你妈妈,咬他!”
傻孩子杜林信以为真,嘶吼一声就要朝散兵动手。
散兵:?
“你有病啊!”
他扬起雪团砸向司露,杜林翅膀一伸,挡在了司露面前,挡下了这团雪球。
司露笑眯眯地赞到,“乖孩子。”
散兵:……
司露见好就收:“好了好了,没事,我和他开玩笑呢,他
是来帮你的。”
杜林听懂了“帮你”两个字,收起了自己的利爪。
散兵咬牙切齿地看着狐假虎威的司露,估量了一下,以自己当前的状态,大概率打不过杜林。
——就算打得过,他也不打算因为这么离谱的理由去和一只人造恶龙打架。
他扬起了地上的雪水,“哗啦啦”地盖到了杜林身上。
红色的巨龙被纯白的积雪覆盖,发出了爽快的嘶鸣。
“凉凉地,舒服!”
杜林身上的脓瘤不再流血,司露终于可以放心地在它身边找个地方坐下。
她重新升起火堆:“来来来,我给你做饭吃,刚刚那几种你觉得哪个好吃?”
杜林想了想:“妈妈做的,都可以。”
司露往火堆里塞着柴火,纠正道:“我刚刚跟你开玩笑的,我不是你妈妈,但是我可以做你朋友。”
“朋友?”
司露觉得自己仿佛一个幼儿园老师,开始循循善诱,“朋友就是帮助你,让你快乐的人。”
杜林听懂了“快乐”两个字。
他开心地扇着翅膀,差点又把好不容易燃起的火苗扑灭了:“快乐,唱歌,快乐!”
司露已经大致能t到这条龙的思维模式,“你是说,你听到了歌声,就会觉得快乐?”
“歌声,好听!花园,绿地,天空,好看!”
司露没想到杜林的审美居然如此正常:“……你既然知道花园绿地和天空好看,为什么还会觉得你身上的瘤子好看?”
杜林理所当然道:“那是妈妈给的!”
司露忍不住吐槽道,“……那你真是有个好妈妈。”
杜林没有听出反讽的意思,笑得很开心,“妈妈是天下最好的妈妈!”
说道它妈妈的时候,它居然都会说长句子了。
司露开始后悔之前没问群友们关于杜林“妈妈”的事——毕竟对于之前的她来说,杜林只是存在于五百年前的背景故事中的魔龙,她恶补提瓦特现在的故事还来不及呢,没时间去查五百年前的历史。
现在她真的很好奇,它的“妈妈”究竟是何方神圣。
一旁的散兵正不断用风元素鼓动面前的火苗,试图让它燃的更旺盛一点。
他似乎看穿了司露的疑惑,淡淡道:“早已覆灭的黑日王国,坎瑞亚的‘黄金’炼金术士,莱茵多特。”
他看出来杜林只懂一些简单的语言,并且只会几个关键字,只要避开那些简单的关键字,他们在它面前的交流就不怕被它听懂。
“你是说,那是它的……创造者?”司露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于是避开了“妈妈”两个字。
“它为毁灭而生,生来就无法与人类共存。”散兵瞥了她一眼,“所以,收起你那可笑的同情心。”
司露不以为意,伸手翻了翻火堆上的烤串:“它是可以沟通的,好好和它讲道理,它会听的。”
散兵嗤笑一声,“你以为,只有你能发现这点吗?”
司露的动作微微一顿。
如果连司露都发现了这一点,那五百年前的风神巴巴托斯和特瓦林,会没有发现吗?
须臾,她神色如常地给烤串撒上凯亚特质的调料,浓郁的酒香飘洒在雪路之上。
杜林乖巧地蹲坐在司露身后,探出头来,“香香的,从未,尝过的,味道。”
司露伸手,将烤串递给杜林,笑眯眯道:“记得不要把签子吃进去哦,我一会儿还能继续用它。”
散兵看着她那副笑容,不客气地嘲讽道:“伪善。”
司露不甘示弱:“总比你怎么伪装都不像好人的好。”
她重新穿起一根烤串,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