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幸存者基地的天穹合并之后,外面的灯火也逐渐熄灭了，似乎现在才进入实数界的夜晚。
考虑到现在英雄纪念馆八成不会开门，闻离晓等人也各自去房间里休息了。
十六小队的人帮他们租的房子不算很大,差不多两个人住一个二十来平米的卧室。
尽管房间不大,但家具没有想象的那么破烂，虽然看得出是使用了很久的桌椅床铺,但结实稳固,表面也经过了好好的保养。
闻离晓手掌在桌子上轻轻拍了拍。
桌面的触感平滑温润，天然带着一点微热的温度,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制作的。
“按照之前周余的说法,应该是用普通的材料混杂幻想种的成分制成。”段燃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实数界的大部分衣物和工具应该都掺杂了幻想种的成分。”
闻离晓没有回头,只屈指敲了敲桌面：“大概是为了应对七彩天空的侵蚀。”
“幻想种是神秘产生的怪物吗？”
段燃的声音靠近，到了闻离晓的身边。
闻离晓能感受到段燃身体散发的温度,略不适应地向旁边躲了躲，才回答：“整个实数界都充斥着一种和神秘类似、但又有所不同的力量。”
段燃靠近了一点，侧头看着他：“你能掌控那种力量吗？和神秘的区别是什么？”
闻离晓思忖了一下,颔首：“能,只是比神秘操纵起来更艰难一些……如果说神秘的‘阶级’比我更低，就好像我自己的触手一样随意支配,那实数界的力量似乎与我同级,需要多费一点力。”
段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闻离晓刚想走开一点，忽然被段燃拉住了手。
狭小的卧室里只开着一盏桔黄色的床头灯，昏暗而暧昧的灯光在他们脸上勾勒出明灭模糊的阴影。
段燃大半张脸被掩盖在黑暗中,只有两双眸子明亮清晰，声音温和笃定：“小朋友，你在生我的气？”
闻离晓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没有。”
“没有生气，为什么躲着我？”
闻离晓抬眸看了他一眼：“躲着你，我会跟你住一间房？”
段燃怔了一下，随后笑了起来：“嗯，所以没有生气，只是有点不开心？”
闻离晓后退了一步，没有说话。
段燃坐在矮小的床上，两条无处安放的大长腿向前伸开，歪着头静静地看着闻离晓，忽然道：“是因为听说我有后代所以才不开心？”
闻离晓抿了抿唇，口气淡淡地道：“先不说段一恒是不是你的后代、又或者是像忒弥斯一样仅仅用你的血创造的生命个体，你在实数界肯定居住了一定的岁月，真的有妻儿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情；身为最高位的邪神，我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因为这种事不开心。”
段燃深知自己这位神灵的性格，没有直接反驳，只赞同地点点头，正想继续引导一下，就听到闻离晓继续说了下去。
“我只是……稍微不太舒服。”闻离晓停顿了一下，欲盖弥彰地强调，“只有一点点。”
“是自己看中的东西可能会被别人占有的感觉？”段燃的墨色眸中一点鲜红在黑夜中熠熠生辉，声音温和地道，“我也有这种感觉。”
“你？”闻离晓下意识否认，“我可没有后裔。”
“但你有过眷者。”段燃坐直身体，仰头看着靠在墙边的闻离晓，“你的眷者陪伴你渡过了漫长的孤独、为了付出了一切。就算这样想是不对的，我还是会希望我在你心中是最重要的一个，占据你的全部。”
闻离晓微微一怔。
段燃微微一笑：“我想，现在你也是这么想的，是不是？”
闻离晓抿了抿唇，没有反驳。
“不用抗拒。”段燃从床上站起来，走到了闻离晓面前，一米九的身高优势让他微微低头，凝视着闻离晓，双眸中的情感满溢，柔声道，“爱情本来就是具有占有性和排他性的。”
闻离晓抬起眼眸，与段燃对视。
段燃的墨色眸宛如海洋，眸心的赤红如同灯塔的光，让闻离晓几乎要沉溺在里面。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嘴。
段燃脱去了平日的不羁和随性，表情温柔，像是早有预料一般继续道：“小朋友，就算是神灵，也没有必要一直孤独地处在无人接触、无人了解的地方。你的眷者不是也说过，希望你的人格能够更加完善吗？”
闻离晓和段燃对视了好一会，唇角慢慢弯起微小的弧度，忽然说起了别的：“阿瑞斯·海德为‘世界人格化计划’拟定的底层规则是卡巴拉生命之树，我后来去查过，十环与神之路径的思想是人通过试炼一步步抵达神之国度，成就‘神’的境界。”
段燃依然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的神，等着闻离晓说下去。
闻离晓唇边的笑意泛开：“如今看来，这条路没有让人抵达神之国度，倒是让我从神之国度走出，一步步抵达了‘人’的境界。”
段燃唇边同样泛起笑意，握紧了闻离晓的手，稍微倾身，在闻离晓额头轻轻吻了一下。
这个吻似乎只是一个尝试与试探，如蜻蜓点水一般一触即别。
那丝灼热的气息似乎还停留在闻离晓的额头，让他仰起头，望着段燃没有说话。
段燃眸中漾出喜悦与深情，伸出手按住闻离晓的脑后，再次将自己的唇覆了上去，加深了这个吻。
段燃的吻如同他这个人一般，一开始散漫随意；后来逐渐显露出霸道与强势的气息，让闻离晓几乎喘不过气来；情深之处，又逐渐透出一丝潜藏其中悠长的温柔。
闻离晓不自觉的伸出手抓住了段燃后背的衣襟。
隔了好一会，段燃才松开手，只是额头依然与闻离晓相抵，沙哑而磁性的声音压低了道：“相信我，不论过去怎么样，现在和未来的我都只属于你。”
闻离晓弯了弯唇：“我知道。”
他知道段燃的心意，也知道这件事段燃并没有错。所以他之前的闷闷不乐仅仅只是自己产生了自己也无法控制的小情绪，没有打算让段燃知道。
话一出口，闻离晓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变得沙哑无比。
段燃笑了起来，不动声色地坐在了床沿上，顿了顿，两个人之间忽然沉默了下来，眼神互相撞一下又快速闪开。
片刻之后，段燃才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我第一次接吻……”
都亲完了才开始扭捏……闻离晓忍不住无声笑了一下，唇角快速抹平：“我也是。”
段燃看着他，一开始的不好意思逐渐变成坦荡的笑意，对着闻离晓伸出手，英俊的脸上流露出期盼，眼眸中的赤红变得更加明艳，宛如一团愈燃愈烈的火焰。
那只手就这样伸在半空，既不前进也不退缩，似乎在等一个答案。
看着段燃无声的邀请，闻离晓手指轻轻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胸口，触到了比平时更激烈的心跳和更高的体温。
闻离晓恍惚中微微回忆起一点自己在深渊时的场景。
深渊中是无尽的永夜与寂静，在他的回忆中，连眷者的声音都听不到，只有比死亡还要沉默的孤独。
他过去并未觉得这样的孤独有什么不好。
神灵本来就是远离人世的，合格的神灵就该平等地爱着世间的一切、也平等地无视着世间的一切。
只是现在，闻离晓知道自己有了明显的偏爱。他的目光停留在了一个人身上，他逆着神之路径走到了人的位置。
对于深渊之神而言，这是全新的、不受自己掌控的体验。
他该真正踏出这一步吗？
闻离晓在内心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回答。
他伸出手，沉稳而有力地握住了段燃。
……
睡了大约八个小时候，闻离晓一行人踏出了房间。
如果按照虚数界的时间计算方式，他们来到实数界已经过了二十四个小时。从实数界的情况来看，这里的一天似乎也是二十四小时。
实数界没有白天，当被称为“星云”的黑色乌云遮蔽住绝大部分七彩天空的时候，第二幸存者基地会降下笼罩整个基地的罩子，居民们也开始出门行动。
霍德尔对除了光明之神之外的一切事都兴趣不大，就留下来看家，剩下四个人一起去英雄纪念馆。
段燃跟旅店的服务员套了套话，得知了这样安排“昼夜”的原因：“纯粹躲在黑暗中会让身体对虚无的抵抗力变弱，趁着有星云过滤的时候多在外界行动，才能保证不会被虚无腐蚀成幻想种。”
闻离晓道：“‘虚无’应该就是实数界对于那种类似神秘的力量的称呼。”
花空楼皱眉：“实数界的人可能变成幻想种啊……”
“和神秘对虚数界人的污染有些类似。被污染过度的虚数界人也会变成怪物。”待定拿出一个小巧的如同单筒望远镜一样的东西，“我刚才和隔壁换的观测仪，能够观测虚无的浓度，我们未必有对虚无的抵抗力，还是要小心点。”
花空楼嘀咕了一声：“但是我们不会吃被污染的人变成的怪物。”
杀死被污染的同伴是一回事，把同伴的尸体当成食物又是另一回事。
几个人走在路上，按照地图前往四五城区的英雄纪念馆，顺便观察着周围的人们。
实数界的人大体上和虚数界差不多，第二幸存者基地使用的语言基本都是汉语，来往的大多数都是黄种人，偶尔夹杂几个外国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