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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卜与车祸(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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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雾渺渺的loft公寓一楼,鼻尖冒汗的中年男人紧张地盯着对面已经沉默良久的年轻女子。

中年男人吴老板完美符合普通人对“祖籍福建的港商”的刻板印象,家里东屋供着佛祖西屋供着上帝,车里挂着三清牌,逢年过节去庙里烧高香,结婚生子算八字,买房动土看风水,就连去隔壁市开个会都要看黄历。

这样的人自然少不了与各路大师保持长期py交易,这两年他忙于扩展内地市场,返港时间少,一直琢磨着找个内地大师合作合作。只不过大约是文化差异,朋友先后介绍了两个,都没有让吴老板满意。算命看相、测字解梦、破煞添运一类玄学服务,就像那澡堂子里的搓澡捏脚,亦或是养生馆里的按摩推拿,并不是力道越大、穴位越准越好的,关键还是得让客户满意,得捏到点子上——前两位大师算的准不准暂且不谈,反正没捏到位。

吴老板不舒坦。

眼前这位春姓年轻女子,就是第三位了。

来之前,朋友叮嘱他带上自己日常使用物件,物件数量越多越好,跟自己时间越长越好,最好多带与自己想算内容相关的物件,比如想算婚姻就带床单枕头,想算工作就带鼠标键盘。

吴老板觉得很新奇,他见过的大师没有百八十也有四五十了,基本上都是要贴身衣物或者配饰的,还是第一次听说要鼠标键盘的。朋友一脸复杂的表情,说自己去算时春大师说东西不够,情急之下把跟随自己多年的秘书叫了进来,结果那叫一个准。

吴老板被唬的一愣一愣的,按着要求准备了一堆常用物件,从公文包到办公室画轴,从随身玉佛到贴身衣物一应俱全,临出发时又长了个心眼,让秘书从库房里找出几件放旧了的客户礼品,还把公司副董的私车钥匙借来了。

鱼龙混杂的物件在榻榻米上铺开,吴老板目光中透着审视,如果这位年轻大师分辨不出——

他立刻就被打脸了。

东西还没摆好,春大师已经不客气地伸手捡出钢笔、卡套、茶叶罐几样,丢回收纳箱,也不说话,颜色极浅的双眼中尽是冷漠。

吴老板看着收纳箱中几样秘书从库房里挑出的东西,纳头就拜,甚至为表歉意扇了自己两嘴巴子。

柚李被那两记清脆的耳光惊得往后缩了缩,这些做生意的真是能屈能伸,难怪人家能发财。

甲方老板验过了,疑心尽消了,接下来自然是乙方提供服务的环节。

春柚李没有呓语、跳大神、烧龟甲——倒不是不能,只不过这是另外的价钱——只安静地看着那一堆旧物件,这一看就是好几分钟,吴老板不敢出声打扰,也不敢乱动怕犯忌讳,盘腿僵坐在榻榻米上,直坐得双腿发麻脑门冒汗。

度秒如年的几分钟终于过去,柚李终于不再沉默,她叹了口气:“吴老板,自首吧。”

???

甲方老板懵逼的眼神中,柚李目光扫过两人中间一大片物件:“吴老板是做化妆品外贸生意的,早年还倒卖过二手集装箱,我不懂税法,不知道您做两套账瞒报的营业额要补多少税和罚多少款,但您帮孩子处理尸体肯定要坐牢的——我们大陆有一套完整的刑法。”

吴老板脸色青白,骤然起身,却因为腿麻而摔了个屁墩:“你冇乱讲啊!咩死尸!我老实生意人,你乱讲小心我告你诽谤!”

一通胡乱输出中,吴老板手忙脚乱地把个人物品装回收纳箱,抱起就走,出门时还差点又摔了一跤,把等在外面的司机吓了一大跳。

柚李伸手关掉了榻榻米角落噗噗往外喷白汽的香薰机,天然香薰精油不便宜,她通常只在客人来之前一刻钟打开,增添芬芳同时营造神秘气氛,客人走了自然不用继续开着浪费钱,更何况这一单还没收到钱——也不是完全没收到,吴老板来之前给v了个88的红包,考虑到警察已经盘问到他带来的车钥匙主人,他恐怕没机会来第二次。不过这也给她省了事,杀人偿命帮凶蹲局子是东夏人朴素的价值观,柚李可没打算收沾血的钱给他驱邪避煞。

“……对,港城的吴老板,在我这里说漏嘴,说人是他崽杀的,他帮处理了尸体……好的,麻烦您了……”

举报违反犯罪也是东夏人民的优秀品德。

放下电话,柚李没忍住叹了口气:这就是年轻客户留存率更高的原因,像吴老板这种狗大户,虽然给钱阔绰,但人生经历也复杂,一不小心就会被她看出点违法勾当,弄得大家都很尴尬,换一个二十啷当的青年人,黑历史顶天也不过是毕业论文学术造假、挖兄弟墙角、睡女友闺蜜之类的烂事,被翻出来也不至于像今天似的彻底撕破脸……

把客户送进监狱可就收不到咨询费了。

感慨了一通,柚李脱下仙风道骨的汉服,换上休闲服,出门了。

出公寓走一百米,坐上公交,两站后转地铁再坐三站,就到了医院,柚李挂的复诊号,叫号很快。

主治医生姚主任跟她已经很熟悉了,没多客套,直接问她上次开的新药吃着如何,睡眠情况和精神衰弱有没有好转。

柚李如实答了,又说:“但幻听还是一样。”她的目光落在桌上的铁丝笔筒上,凹进去一小块的老笔筒口齿模糊地抱怨着病人把它摔在地上的暴力行径,她又仔细观察了姚主任的脸和手,万幸没有伤痕。

“你的幻听也是老大难问题了,你自己都差不多习惯了,咱们还是优先解决精神衰弱和失眠的问题。”姚主任建议,“既然上次的药吃着不错,我就继续给你开一个疗程,再吃看看。”

沟通完治疗方案,姚主任略一犹豫,还是说:“如果经济允许,还是住院一段时间,好吗?”

柚李诚心诚意地感谢了姚主任的建议,遗憾表示自己还是没攒够钱。

毕竟年轻客户给钱少,狗大户被她送进去的概率高,春半仙名气虽大,挣的却并不多。

从地铁站出来,柚李没有去坐公交,而是沿着滨河步道慢慢往家走,秋天傍晚的温度刚好,流水、绿植和微风令柚李心情平静而舒畅,路边那些碎碎念的杨柳、石桌长椅,都显得没那么烦人了。

柚李的精神病有些年头了。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村里老长凳坐上去时,除了咯吱作响,还有老气横秋的“楔子掉了,要散架”的说话声;村头的大榕树,时常念叨“天惶惶,地惶惶,我家有个夜哭郎……”;二爷爷家那条油光锃亮的长条竹片,也会嘀嘀咕咕“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确定周围大人小孩都听不到这些奇怪的说话声后,柚李不再向其他人提起,直到上了中学,才借电脑课短暂的自由上网时间上网查找资料,最终确认自己患上了幻听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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