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嘉明的大脑仿佛停滞了。他听得见声音，但没办法思考。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手术室的门，然后问旁边的人被送来医院时候笑笑的状况。在听到身下大量出血，意识不清以后，脸白得像白纸一样。齐爸看了他几眼，眼神示意了周慧。
周慧哪里不明白这件事主要责任不在严嘉明，是自己女儿蠢，被人牵着鼻子走。但她就这一个女儿，当然千错万错都是别人的错。严嘉明老老实实地认下，她心里的怒火就消了。现在最主要的是笑笑要健康。
焦灼地等着，好久好久，严嘉明的神志才慢慢回归。
他也没有回避周慧和齐爸，直接当面联系了自己的人，让人调监控，查。严嘉明要查，速度就很快了。笑笑还没有从手术室出来，他就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严嘉明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后悔过。后悔自己没把笑笑的话当一回事，后悔自己自以为是将一切掌握在手上。现实就是，一巴掌扇得他没办法承受。严嘉明看着视频里笑笑惊慌失措从楼梯上滚下去的脸，心痛得狠狠给了自己几巴掌。对于罗媛凝这个可怜的师妹再也没有一丝怜惜。
笑笑的手术是六小时以后结束的。她昏迷不醒地被推出来，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没了。
严嘉明怔怔地看着笑笑已经失去弧度的肚子，只能庆幸笑笑没事。否则以笑笑的出血量，要不是抢救及时，可能会因为失血过多死亡。严嘉明静静地握着笑笑的手，红着眼睛安慰自己。孩子没有了还能再要，笑笑没事就是天大的好事。
笑笑昏迷的这段时间，严嘉明驱车去了警局。
这件事，他不可能善罢甘休。罗家对笑笑做出这样的事，他必定要让这家人付出代价。至于罗媛凝，出事以后警局就已经传唤了她。她人现在就在警局。
严嘉明赶到的时候，警察已经将罗家人盘问了一遍。
鉴于受害人笑笑还没有清醒，罗家人一直咬定是意外。声称他们小老百姓无权无势，哪里敢跟富豪家的女儿硬碰硬。是笑笑欺人太甚，指着她们的鼻子骂他们。他们才气不过上去推了一把。并不知道椅子不稳，笑笑就这么滚下去了。罗家人认为他们不是有意的，这件事餐厅应该要负主要责任。
餐厅的管理人当然不愿意承担这个罪名，明明就是双方争执动手砸了他们家的店，怎么能赔偿反而落到他们的头上。争执不下，吵闹不休。
罗媛凝捧着水杯坐在旁边一言不发，瞥到严嘉明冰冷的脸色时心里也没底。
事实上，她本来的计划是，哄的罗家父子俩帮她出手整治一下笑笑。让高高在上的齐家人付出一点代价。出了事的话，她正好可以甩锅到罗家父子的头上。毕竟罗家父子有前科，而她跟父亲弟弟的关系不好是所有人都知道的。警局都留有家暴记录。
但罗媛凝没想到最后推人的是自己小妹，那个打她跟打狗一样的罗家父子反而一点没沾。
罗媛凝心里飞快地盘算，用什么理由可以帮小妹脱罪。可监控拍得清清楚楚，就是她动的手。唯一能用的优势，就是她的小妹今年十七岁，还是未成年人。
不过在看到严嘉明以后，她的思绪就断了。站起来：“学长，我很抱歉。齐太太把我回国的消息告诉了罗家人，我爸妈弟弟找不到我，不知道怎么找上了齐小姐。事情发展成这样，我也没想到……”
严嘉明没有看向她，仿佛没听见一样，把一叠东西交给了警察。
警察看完了资料，让人直接将罗家几个人拘留了。
罗媛凝脸色有些僵硬，试图上前跟严嘉明搭话。但严嘉明全程都没有看她一眼，只是叮嘱警察务必严谨处理，他会全程盯着。交代完就准备离开。罗媛凝心里感觉到恐慌，追上来：“学长，这件事我也不知道会变成这样。我很抱歉齐小姐身上经历的事情，学长……”
“罗媛凝，”严嘉明快走到警局门口的时候骤然停下，转过头冷冷地俯视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冰冷，“你以为全世界就只有你一个聪明人吗？”
罗媛凝的脸蓦地一白，抿了抿嘴角，抱着公文包的手捏紧了。
她干巴巴地扯了扯嘴角，硬撑着装无辜：“……学长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什么意思？”
“这件事没你的手笔你觉得我信吗？”严嘉明怀疑曾经那个为了学业拼命的坚韧女孩儿到底有没有存在过，怎么会变成现在这种面目可憎的模样？
“我，”罗媛凝喉咙在抖动，说话声音也在发颤，“我没有主动联系过齐小姐，是齐小姐约我谈事情。我手头的工作很多暂时没做完，就没有赴约。其他的，我真的不知情……”
“明天你不用来了。”严嘉明冷冷地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罗媛凝的脸一瞬间白如雪。
她顿时没有了坚持，冲上去要抓住严嘉明的胳膊。不过她的高跟鞋根本追不上严嘉明。等她跑到车边，严嘉明已经坐上车。车门关上，车子就冲了出去。
罗媛凝追着跑了一截路，车子在道路的远方消失成一个点，她才颓丧地跌坐在地上。
“怎么……怎么会这样？”
罗媛凝喃喃自语，“不应该是这个结果才对，不应该……”
严嘉明完全没心情去管罗媛凝在想什么，他提交了一部分证据，急忙赶回医院守着。笑笑虽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依旧还在重症期。今天晚上没有特殊情况，明天才是真的转危为安。
笑笑是第二天中午醒来的。
一睁开眼睛严嘉明就发现了。但是态度和精神状态发生了巨大的转变。从前笑笑无论是哭也好，笑也好，情绪表现出来都是鲜明的。可是这次醒来，就仿佛身边的严嘉明不存在，一言不发。无论严嘉明是端水给她，削苹果给她，还是说很多话哄她，她都仿佛听不见看不见。
直到下午，守了一夜的周慧和齐爸赶过来。沉默的笑笑才握着周慧的手嚎啕大哭。
“妈，我的孩子，我的孩子……”笑笑有多喜欢小孩儿，齐爸齐妈都知道。哪怕这段时间跟严嘉明闹得不可开交，她也会为了孩子忍下来。家里也早就布置好了儿童房，请了专业的育婴师和营养师，做足了一切准备就等孩子平安降生。然而就这么没了……
周慧也很难过，这个孩子他们也期待了很久。但女儿身体这么虚弱，又遭遇了这么大的事情正是需要安慰的时候，周慧只能拍着她安慰：“没事的，没事的，你还会有孩子的。还会有。”
笑笑不管不顾的大哭，哭得声嘶力竭，吊瓶的回血了才在亲人的安慰下睡着。
严嘉明从被打开手之后就一直沉默，闷闷地站在病床旁边看着笑笑。他虽然不懂得表达情绪，但感知能力并不弱。严嘉明的心里好像破了一个洞，呼呼地往里面灌着冷风。这件事好像在他跟笑笑之间拉开了一个巨大的鸿沟，笑笑是不是……恨他了？
他的心里升起了巨大的恐慌，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汹涌地将他淹没。严嘉明有种溺水的感觉，抿着嘴角倔强地坐在床边，任何人让他休息一下他都不愿意走。
“你等下回去睡一觉吧。别在这耗着了，今晚我陪着。”周慧虽然记恨他惹来了罗媛凝给她女儿招祸，但到底是笑笑的未婚夫。严嘉明从昨天开始就没有休息，铁打的人也挺不住。
她说话，严嘉明一点反应没有。就专注地切水果。
周慧皱着眉头，冷脸喊他。
“……算了，你让他陪着吧。”齐爸拉住周慧，“别管他了，他回去也睡不着。”
周慧见劝不动，踩着高跟鞋扭头就走。
严嘉明低垂的眼睫颤抖了一下，抬起眼帘，看向不知何时睁开眼睛的笑笑。笑笑并没有睡着，只是闭着眼睛不想搭理人。被严嘉明抓到也没有太大的反应，面无表情地看着天花板。
“笑笑……”
严嘉明喉咙发紧，说话都有些涩：“想要喝水吗？还是上厕所？我抱你去好不好？”
笑笑一言不发，根本不理他。
“罗媛凝我已经赶走了，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严嘉明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涩涩的继续说，“你不要怄气了好不好？吃点东西？”
笑笑还是没有反应。
严嘉明试图做各种事吸引她的注意力，但笑笑的眼神就是没有从天花板移开哪怕一下。
许久，严嘉明也安静下来，就笔直地坐在床边，神情是冷冰冰的倔强。两人一个看着天花板一个看着床上的人，就这么相顾无言地沉默下来。
僵持了两个小时，严嘉明都要以为笑笑这辈子都不会开口跟他说话，笑笑终于还是看向了他。
声音冷冰冰的，毫无从前的爱意：“你回去吧。”
严嘉明嘴角刚刚染上的笑意瞬间滞住了，无措地看着她。
“我不想看到你，”笑笑冷冷地说，“你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严嘉明的脸一瞬间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