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幢幢高楼大厦往后退去。
路旁的树也随之缓缓移动。
树。
段钊言忽然想起刚才他跟谢浪的对话，又瞟了一眼前面的乔治桑
心情有些复杂。
急诊科医生检查的时候，乔治桑才发现段钊言的下巴上还被重重划了两个口子。
“这道口子得包扎一下。”
段钊言拒绝。
白绷带一馋，那么段琦肯定会知道今天打架的事情。
乔治桑岂会不知道段钊言在想些什么。
从班主任通知的是他而不是段琦，他就知道。段钊言不希望段琦知道他参与打架这件事，而且尤其是这件事可能还与某些人有关。
“不用，开些药就行。”段钊言说。
“不行。”乔治桑阻止，然后看着医生，说：“医生，还是麻烦把伤口处理一下吧。”说完，强硬地按着段钊言。
“小钊，还是上个药吧。”
段钊言一时没反应。
……
医生麻利地上碘伏，贴上绷带。
“回去记得按时换药啊。”
“好哒。”乔妲跟在段钊言后面，小手拿着药方，对医生点头，甜甜地说：“谢谢医生阿姨。”
医生轻笑。
“不客气。”
出了医院。
段钊言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刚刚那算是……强按着他包扎完了伤口。
下巴那里平白无故多出来两块绷带，怎么看怎么感觉别扭。
“小钊。”乔治桑忽然开口。
段钊言抬头看过去。
“下巴上的伤口如果没人发现的话，就准备一直不说？”乔治桑的语气平平，听不出来什么情绪。
“不是。”其实下巴上的两道口子当时就结痂了，后面他又没感觉疼，完全是忘记了，“没注意。”
段钊言跟他说。
说完了，莫名觉得更别扭了。
“还有，乔叔，那个那个，还是别告诉我妈了。”
看他这个反应，乔治桑不由得也轻笑一声。
“放心，不说。”
“不过，乔叔也不是责怪你。”
乔治桑顿了顿。
”其实，乔叔也很高兴，今天你选择的是给我打电话。“然后继续说，“但是，小钊，虽然这件事情可以不告诉你妈妈，但是乔叔必须要告诉，虽然今天的事情/事出有因，但是打架并不是这件事情的最优解。”
“万一，打架这一方面占优势的人不是你呢，万一对面的同学手中有刀呢？”
“所以，小钊，切记，没有什么事情比你的安全更加重要，你妈妈会这么想，所有关心你的人都会这么想。”
段钊言没说话。
乔治桑又拍拍他的肩膀，对他说：“但是，也有例外。”
“比如，像今天这样的情况，听说是你打别人，而不是别人打得你，还是更让乔叔放心一些的。”
什么话。
段钊言有些想笑。
“当然，回到最开始的那个问题。”乔治桑停了一下，清了清嗓子，“如果你不想你妈妈知道这件事情的话，那么接下来的几天，都必须要像小乔一样听话一些。”
听话？
像小乔？
段钊言低头看了一眼正在嗦棒棒糖的乔妲。
乔妲听到乔治桑提她，高兴地把棒棒糖拿开，对段钊言说：“哥哥受伤了，哥哥要听话，要像小乔一样的乖哦。”
“怎么样？”乔治桑问。
段钊言又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总觉得这句话后面有坑。
但是，有坑也得跳。
“嗯。”
而之后几天，他就明白了“听话”两个字背后代表着什么。
“小钊，网课的那个老师教得怎么样？”乔治桑端着牛奶，敲敲段钊言的屋门。
那天，□□趁机跟他提了一嘴段钊言的学习问题，说是段钊言如果不打算走艺考的道路，文化课方面一定得补起来了。
所以，乔治桑只能趁着段钊言‘理屈’出此下策。
“进。”
乔治桑拧动门把，走进去。
然后，就看到段钊言有气无力地趴在ipad面前。
“怎么？”乔治桑把牛奶放下，“是不是网课老师讲得比较枯燥无聊？”其实他也觉得，上网课的时候还不如找个家教，一对一辅导比较快一点。
“不是。”段钊言坐起来。
这个网课老师讲知识非常诙谐幽默，深入浅出的。
但是，就是听不进去。
段钊言把牛奶端起来一饮而尽，鼓起勇气，准备开口。
“乔叔，要不学习这事就——”算了吧，打架的事情要说说吧。
段钊言想得很完美。
——嗡。
乔治桑手机响了，震动起来，拿出来看了一眼。
“你妈妈。”
视频接通。
“喂。”段琦似乎还在应酬，视频后面看起来有些像酒店。
乔治桑:“嗯。”
段琦赶紧问了一下乔妲咳嗽的事情。
“没事了。”
“那小钊呢？”段琦放下心来，没注意乔治桑后面的背景，“小钊最近怪怪的，跟他打视频他也不接，不知道怎么了。”
段钊言深吸一口气。
乔治桑看了他一眼。
“小钊，小钊最近忙着学习呢。”
“学习，那可更稀奇了。”段琦轻笑，指挥乔治桑，“那你去小钊房间，让我看看他学习的样子。”
一句话把气氛拉到高潮。
段钊言无声地摇了摇手。
乔治桑：……“等一下。”
段钊言闭上眼睛。
“欸？”段琦疑惑的声音传过来，“摄像头怎么看不到人？”
“啊——”乔治桑想了想，“可能是小乔洗澡的时候看动画片进水了吧。”
“哦，”段琦不再纠结摄像头的事情，问他怎么还没到段钊言房间。
“到了，到了。”乔治桑看段钊言一眼。
段钊言坐正，然后张嘴。
“妈。”
段琦“嗯了一声，然后问：“听说你下周校庆表演啊。”
“嗯。”段钊言应了一声。
“到时候，我们一家去给你捧场，当个热心观众。”段琦说着说着，就把自己已经交代助理置办了一大堆的应援纸板也说了出来。
段钊言紧张兮兮的，也没听仔细。
“好。”
“奇怪。”段琦开玩笑说，“你是不是在学校又打架斗殴了，这么听话？”
“……”段钊言语塞。
“没。”乔治桑接过电话，“小钊，还要学习，等会我再给你打过去啊。”
挂了电话之后，两个人都猛地松下来一口气。
想要把打架这件事瞒过一个第六感超准的人来说，实在是太难了。
“欸，对了。”乔治桑把手机放回去后又看着段钊言。
“小钊，你刚刚想说什么来着？”
段钊言沉默几秒。
“我说……这几天学习让我学到了很多东西。”
僵硬尴尬。
乔治桑却没怀疑。
“刘老师说得也对，高三这一年，如果不冲一冲的话，肯定会留下遗憾，所以学习这件事情还是有必要的。”
“虽然没走艺术生的道路，但是也并代表那一条路就好走，所以无论走哪一条路，都得好好学习。”
这些话是乔治桑这么些天以来看那些高考相关的公众号看来的。
他的微信到此为止，关注的公众号只有三类，一类行业相关，一类育儿分享，最近新加的这一类便是高考资料。
“…艺术生的事情。”段钊言张嘴。
乔治桑看他。
“我想等一等。”
楼下。
陈阿姨哄着乔妲说：“小乔乖哦，赶紧把积木收拾一下，过来吃饭。”
乔妲一听要吃饭，立刻就跑了过来，“太好啦，太好啦，终于可以吃饭啦。”
陈阿姨轻笑。
乔妲个头儿跟餐桌差不多齐，看不到上面的菜，但是却可以靠闻味儿来辨认其中的菜。
”小乔闻到了鱼的味道，还有番茄的味道。“乔妲动动小鼻头，继续吸了两下，然后失落地说，”还有小乔不喜欢的青菜的味道。”
陈阿姨又笑。
乔妲嘟了嘟嘴，然后就转头去洗手间，先把小凳子拿下来，然后扶着洗手池慢慢地站上去，打开水龙龙，嘴巴里念念有词。
“小朋友，勤洗手，一沾湿，二搓手，三……”
洗完，又乖乖地把水龙头关掉，然后，把一双小肉手举起来。
“小乔的手又变干净啦。”
“可以吃饭啦。”
刚自言自语的说完，就听到一个轻轻的笑声。
“哥哥。”乔妲转过身去。
段钊言走上前。
乔妲看着他，对他说：“哥哥洗手，小乔要帮助哥哥洗手。”然后，就又把刚刚洗手的顺口溜说了一遍。
水龙头再次关住。
“哇！哥哥的手也好干净啊。”
感叹完了，段钊言就单手抱着这个‘甜言蜜语’的小可爱去了餐厅。
一把放到儿童餐椅中，他随着就在旁边坐下。
“小钊最近学习辛苦了。”陈阿姨笑着说，“我今天特地煮了一只老母鸡，专门来给小钊补补身子。”
”小乔学习也辛苦了。“乔妲看陈阿姨给段钊言舀了一份鸡汤，立刻学着说了一句。
一句话逗得众人都笑。
陈阿姨把另一份鸡汤给小乔，嘴里说：”确实确实，我们小乔每天上学也辛苦了。“
乔治桑轻笑。
乔妲拿起鸡汤，拿起汤匙，赶紧尝了一口，然后眯着眼睛说：“好喝，好喝。”
陈阿姨又给她夹了几根青菜。
但是，乔妲却用行动对这几根青菜表明了态度。
不喜欢。
陈阿姨看到随口说了一句：“青菜吧，吃多了也确实会腻，我现在青菜吃多了，也不喜欢吃青菜。”
“改日，我得去请教一下我的那些人老姐妹，怎么变着法儿地做青菜。”
乔妲听到这句话，突然抬头。
“小乔知道怎么做青菜。”
“哦？”陈阿姨看过去。
“妈妈会把青菜榨成汁喝。”乔妲抬起头，两只大眼睛认真地看着她，“但是小乔喝过，觉得不好喝。”
乔治桑手一顿。
乔妲忽然又问他：“爸爸，妈妈什么时候会来看小乔啊？”
上次，乔妲问齐圆的事情，乔治桑就跟她说以后她就要跟着爸爸生活，妈妈会来看她。
“快了，等妈妈变好啦就过来看小乔。”乔治桑摸摸她的头，然后问她，“你刚刚不是在给哥哥画加油的图画嘛？一会儿拿给哥哥看一下啊。”
乔妲一听这个就把刚才的事情忘掉了，挥舞着小手，骄傲地说：“小乔画得是超超超帅的哥哥哦。”
段钊言轻轻一笑。
饭后，乔妲把画拿出来，给他展示：“看吧，哥哥。”
然后，段钊言呆滞了几秒，看着那张大卡纸上的火柴人默默不语。
“哥哥，帅吧？”
“嗯。”段钊言沉着冷静地回答。
同时，还自我安慰了一下。
最起码这个火柴人有个胳膊有腿，四肢健全不是吗？
谁知乔妲突然指着那“两条腿”说：“这是哥哥的鼓槌。”
所以，这个火柴人的腿呢？
——
十一月一号，延误几天行程的段琦终于回国。
乔治桑带着乔妲在机场接机。
段琦从到达口出来那一刻，乔治桑的手机也忽然亮了一下。
【乔总，虐待案正式递交法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