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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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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延住的院子, 不种花,只有一些参天大树。树干很粗,虬枝盘曲, 冬日也绿叶如盖。这些树是裴家祖上传下来的,大概有数百年的历史, 见证着这座府邸的兴衰变迁。

青峰站在屋前的一棵老槐树下, 和大夫说起裴延的病。

大夫道:“您知道,侯爷这是旧疾了, 反复发作, 连宫里的御医都没办法。旧伤当初就没好全,又在西北那地儿吸进太多的风沙,最近估计嗓子用得多了, 牵连出旧伤,喉咙两侧发肿, 连带着发热。说凶险倒也不至于, 但如果持续发热不退,就比较麻烦了。我先开几副药,让他静养。若有事,再唤我来。”

青峰点头, 招手叫来一个小厮送大夫。青峰年纪虽不大,但办事得力,又是裴延的心腹,府中上下都得听他差遣,年纪大的都要叫他一声“哥”。

“青峰哥!”守门的小厮跑过来, “沈姨娘来了!”

青峰抬头看了看日头,猜测沈家的老爷和夫人这会儿应当已经回去了。刚才他在沐晖堂撞见易姑姑,特意让她看见身边的大夫。侯爷的性子他最清楚不过,生病受伤,宁愿自己憋着也不会惊扰旁人。这回硬是憋了几日,直到早上起不来,青峰才发现他的异样。

以前都是青峰照顾他的,现在有个名正言顺的女人,当然得叫她来伺候。

但青峰也不明说,就看这个沈姨娘是不是个懂事的,值不值得侯爷对她好。眼下见她主动过来了,心中稍稍宽慰,对小厮道:“你去把她带过来吧。侯爷喜欢清静,又在休养,让她身边的人就留在那头等着。”

“是。”小厮得令,麻利地跑回垂花门,将青峰的话转述了一遍。

沈潆便吩咐易姑姑在原地等着,跟小厮走了。

她原以为沈家内宅那么多丫鬟仆妇,裴延这里也该有不少人伺候,可路上只见到两个洒扫的小厮,冷清得连只鸟都不愿意来。看来传言也并非都是虚的,裴延当真不近女色。

说他不近女色,欺负起她来,也没见生疏。想起那日在床上的缠绵悱恻,沈潆脸红,胸口发烫,真不知道他从哪里学的那些。

小厮在前头带路,也不敢回头,总觉得该说点什么:“侯爷这儿,除了大夫人,还没有旁的女子来过。”

“他身边没有贴身丫鬟?那沐浴更衣都是谁伺候的?”沈潆奇怪。

小厮是真爱听这沈姨娘说话,江南女子的吴侬软语,声声婉转,直入人心里:“原本大夫人给指派了两个通房,但被侯爷给打发回去了。他说行军打仗的人,没那么多讲究。平日最多是青峰哥在旁伺候。”

沈潆“哦”了声,也没再问什么。

青峰站在廊下,等小厮领沈潆过来,先让小厮回去,然后才说道:“爷喉疾发作,身上发热。我刚喂了药,现在已经睡下了。”

沈潆没想到,这喉疾竟然还能叫人发热。她听裴延说话,除了发声有些吃力,也没别的异常。现下人已经睡了,还要她过来做什么?

青峰好像知道她的想法,说道:“爷平日话少,这喉疾也无大碍。近来想必嗓子用得多了,引得旧伤发作。”他特意看了沈潆一眼,好像她是始作俑者,“发热就会出汗,爷浑身都湿透了。我本打算帮他换身衣裳,既然沈姨娘来了,劳驾您动手吧。”

沈潆一听要换衣裳,心里本能地有些抗拒。但想着里头的不过是个病人,她又是做妾室的,说不干太矫情。她点了点头,青峰侧身推开门扇,一阵冷风裹挟而来。

“屋里可能有点冷,爷不让烧炭盆和地龙。您受累。”青峰道。

沈潆抱了下手臂,跨过门槛,青峰便关上了门。

屋中有些昏暗,四面的窗都关着,家具是黑木的,陈设十分简单,跟寿康居,延春阁和沐晖堂好像是两个世界。出身于钟鸣鼎食之家的,诸如她,裴章,谢云朗这些人,或多或少都经历了一些变故和挫折,但没有一个人能真正从富贵中脱离出来。裴延是不一样的。

他的出身没给他带来任何的富贵和荣耀,因此这些对他来说不值一文。他时刻保持清醒,不让自己被现状腐蚀。裴章如果真的试图了解过他,就会发现,那些身外之物根本收买不了他。

裴延躺在罗汉床上,只穿了玄色的里衣,身上盖着床锦被。因为发热,他的脸色看上去是黑红的,嘴唇干裂起皮,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床边的杌子上摆着一个铜盆,盆边搭着块巾帕,床尾放着一套干净的里衣。

沈潆走过去,心跳莫名地加快。他醒时她没怕过,这样病恹恹地躺着,她却有点害怕。知道他不是个拘礼的人,她就壮着胆子坐在了床边。

裴延身上的里衣是交领的,露出脖颈和锁骨,上面也都是汗水,衣服的边沿氤氲出一片水渍。出这么多汗,应该烧得厉害吧?沈潆下意识地伸出手,掌心按在他的额头上,被那温度灼了一下。怪不得如山一样的人都倒了,这么烫,普通人早就意识模糊了。

沈潆赶紧拧了帕子,给他擦脸。帕子拂过他脸上的每一寸轮廓,在她心里似乎也描摹了一个样子。皇室先祖应该有游牧民族的血统,轮廓比一般的中原人深,而眼睛的颜色,也不太一样。裴章这一脉养尊处优,已经与普通的汉人无异。而裴延的骨架则偏大,仍能寻到先祖的影子。

擦好脸,之后就得擦身子了。沈潆挣扎了下,告诉自己只把他当病人,然后解开了他里衣上的系带。他胸膛上纵横交错的那些伤痕,盘根错节,有些伤疤旧了,有些还是新的,触目惊心。每一个从沙场上回来的人,应该都曾跟“死”擦肩而过。黎民百姓之所以可以安居乐业,都是这些守卫国土的将士冲锋陷阵,拿命换来的。

而那个处庙堂之高,被他守护的人,还想着怎么夺掉他的兵权。

沈潆的手微微颤抖,这些伤口早已愈合,但还是怕弄疼他。擦完了正面,想擦后背,可他太高大了,她力气小,根本就搬不动。沈潆犯了难,到这步又不能半途而废,索性就趴在他身上,把手绕到他的后背去擦。

这个姿势很暧昧,他的衣襟大敞,她的皮肤和嘴唇时不时地磨蹭着他的前胸,像条鱼一样在他身上动来动去。

裴延实在装不下去了,身体很诚实地起了反应。

他抬手搂着身上那人的腰,在她震惊的目光中,一个翻身,把她压在了下面。

沈潆手里还捏着帕子,天地转换,来不及说话,已经被他封住了口。屋中的寒意很快在他滚烫的体温里褪去。肌肤相贴,如同冰封的河面被骄阳炙烤着,重新变作水流淌起来。

沈潆觉得自己也快发热了。

裴延的手插进她散落的长发里,她的香气和体温仿佛能灭他身上的火。他迫切地汲取着,可烧得头重脚轻,动作都不利索,头一歪,倒在了她的耳侧。

两人静静地躺了会儿,谁都不说话。裴延的手脚都还压在沈潆的身上,她的钗鬓凌乱,衣衫和他的缠在一起,却顾不上这些,侧头问道:“侯爷好些了吗?”

裴延睁开眼睛,微微喘气。

沈潆忽然抱着他的腰,偎进他的怀里,低声道:“妾身很担心您。”

裴延愣了一下,心里像被塞了团棉花,柔软得不像话。他抬手在她的头顶摸了摸,刚要开口,沈潆已经抢先说道:“青峰说您嗓子不舒服,还是不要说话了。”

裴延摇了摇头,示意没事,又试着开口。沈潆用手指按着他的嘴唇,摊开手掌,看着他:“不要逞强。您写,妾身看就好了。”

裴延被她认真的表情逗得失笑,顺从地捧起她的手背,写道:见到父母了?他还没什么力气,特意写得很慢,也怕她看不清。手指尖的温度慢慢在她手心拖曳出一道道纵横的笔画,仿佛烙铁一样。

沈潆点了点头:“多谢侯爷。妾身见到家人很高兴,只是没想到您会派人把他们接来。”

裴延又低头写到:那日你梦中,一直喊着父亲。

沈潆知道是被王氏打的那日,她梦见了父亲,裴延误以为她喊的是沈柏林。但父亲已经不在了,她这一世的父母,就是沈柏林夫妻。她入府不久,尚未站稳脚跟,能够这么快见到亲人,心中还是十分感激他的。

“妾身,给您换衣裳才换到一半……”沈潆小声道,不敢看他。

裴延可不敢再让她换了,她在他身上碰来碰去,他的自制力没有想象得那么好。何况脸皮这么薄,细皮嫩肉的,哪里像是伺候人的。沈家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沈氏夫妇对这个女儿倒是很疼爱的,一看在家时便没学过怎么伺候人,估计光顾着鼓捣书了。若不是被抬进侯府做妾,想必也能嫁个好人家做个正儿八经的主母。

不用你,去叫青峰进来换。他写到,又把手脚从她的身上拿下来。

沈潆没了束缚,连忙坐起来,背着他把衣裳拉好。裴延看着她的背影,皮肤雪白,脖颈的线条优美细致,犹如一件精美的瓷器。光看着,就觉得心情愉悦,甚至想把她揉进怀里,好好疼爱。

他眼皮渐重,又闭上眼睛。

沈潆穿好衣裳,不会束发,只能胡乱把头发挽起来,插了根固定的簪子。头饰散落在床上,她一股脑地拢进了袖子里。等做好这些,再去看裴延,呼吸沉稳,已经睡着了。

她莫名地松了口气,把被子轻轻盖在裴延的身上,犹豫了下,有些心虚地开门出去。

青峰一直守在门外,见她出来,刻意忽视她的头发,笑道:“侯爷醒了?”

沈潆脸红,局促道:“他又睡着了,不过之前,让我叫你进去换衣裳。”

青峰神态自然地应了,刚要进屋,沈潆又叫住他:“青峰,能不能告诉我侯爷的喉咙是怎么受伤的?我知道不该打听,但我想知道,真的无法医治吗?”

青峰叹了口气:“告诉您也无妨。当年老夫人在家中放了一把大火,侯爷为了救她和父兄的牌位,差点被烧死。虽然后来没有性命之虞,但嗓子烧坏了,声音严重受损,再不能好好说话。宫里的御医也都看过了,束手无策。爷以前少回家,在家中也不大说话,有事都是吩咐我做。直到……您进了府,他为了跟您交流,不得不说话,而且在老夫人那边几次都动了怒,对他的嗓子也不好。”

“如果我早知道是这样……”沈潆抱歉到,“以后我会注意的。”

青峰没想到她会致歉,笑道:“这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不怪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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