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章
在机床厂站点下了车,一路往家属区走，见到一脸好气色，完全没有刚离婚时的灰败,仿若重回花期的苏禾禾,不是不感慨的。
后妈再好,也不如亲大姨啊！这才一个月,就给养得全恢复了。
比军区大院里的朱巧玲还有排面，在机床厂这边，苏禾禾就是最高傲的公主了。就是离婚了也没改变。
一个是唐砚岚至今跟人还是我家禾禾的,还当她是自家人的态度。再有苏茂棠也越来越受上头重视，研究所很可能要半独立于机床厂,而苏茂棠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的所长。
前几天又亲眼看到苏茂棠给闺女捎钱捎口粮。一问口粮之外,还单给二十块零花。开工资都没这么滋润的。苏茂棠待亲闺女还是不一样呐！
如此,之前因为苏茂棠,考虑苏芳芳的人家,犹豫起来。这亲的和后的，还是差些的。
唉，要是苏禾禾不是离婚的就好了！不过没生孩子,还有个有本事的爹撑着,将就着也不亏吧？又是一轮比较。
苏禾禾哪知道这些，因为离婚和之后的鳏夫上门,闲言碎语太多。在机床厂出入,苏禾禾都是学前苏禾禾的，一副尔等凡人皆不配和本小姐说话的姿态足足的，还真省了不少是非窥探。
如入无人之境的，苏禾禾无视一切认识不认识的，回到了苏家。
都不在家,苏禾禾自己用钥匙开了门进屋。
毕竟是打着给老苏同志做饭吃的旗号来的，还是不能太敷衍放水。
她先进了厨房，还行，丁月英对苏茂棠的指示还是不敢太打折扣的。有一条草鱼，一块五花肉，还有点干货，四个鸡蛋，剩下就是豆腐青菜，做顿收买人心的饭还是可以的。
物资不丰富的年代，能一顿拿出这些，也是要攒几日的。
还不到上午九点，只是做顿晚饭，还有多半个白日，且不急。
回了和苏芳芳共同的房间，才发现床单被罩是拆洗干净的。这种情况，是苏禾禾没离婚前的待遇。离婚回家后，丁月英可再没对她嘘寒问暖过了。
苏禾禾挑眉，她这个后妈，可是把能屈能伸发挥到了极致了。
还是苏茂棠给力，她走后也没塌架子，丁月英是又要凹贤妻良母的人设了。
被子上有阳光的味道，显然是拿到外面晒过了。
屋里也窗明几净的，是刚刚彻底打扫过的样子。
虽说都是为做给苏茂棠看的，可毕竟享受到的是她。
苏禾禾被愉悦到了，决定只要丁月英三个，不再想独霸这个家，苏立东的利益不被压缩，大家就井水不犯河水。
美美的补了个觉，中午起来只简单炒了个饭吃了，苏禾禾又倒回床上接着睡。
苏茂棠说了会正常点下班，六点就能进家门。
苏禾禾掐着点，四点半开始在厨房准备。
围上围裙开干没多久，先是苏立辉放学回来了。
大概是被丁月英耳提面命过，不情不愿的站厨房门口跟苏禾禾极小声地喊了声“姐你回来了。”
稀罕哦？苏禾禾也只冷淡的“嗯”了一声。
之后苏立辉躲到房间，没多会儿丁月英和苏禾禾竟一起早下班回来了。
真的是和一个月她走前大不同，仿佛之前的不快针对都不存在。
丁月英进门就先进了厨房，“禾禾回来了，你爸说你要回来做饭给他尝尝，我就想你哪会这个。有这个心就好，还是我来动手。你看着就给你爸扒拉个青菜出来，他都要高兴的。”
苏芳芳还没她妈的道行，倒比苏立辉强。在她妈给递了眼神后，也笑着，“禾禾，还是我和我妈来吧，你没干过这种粗活，别累着了。”
装样苏禾禾可是她们的祖师级别，不过丁月英母女在她这里还不够格，她没必要施展。
只不冷不热的，“我本来也不准备自己全干，喏，洗菜切菜全是你们的活，都留着呢！先把鱼剖了，我也要腌一下。”
丁月英母女这才看到菜没洗，没切，苏禾禾只是把肉用料腌好了，其它的什么也没伸手。
勉强挤出笑，洗鱼洗菜，干了起来。
被苏禾禾指挥得团团转，丁月英母女感觉比自己做饭还累。也开始怀疑，苏禾禾是不是专为折腾她们才来了这么一出。
等看到苏禾禾一个人轻松麻利的，如积年在厨房忙活的人一样。腌的草鱼块儿先煎后用葱蒜煸烧，腌好的五花肉和萝卜一起做了红焖肉，麻婆豆腐，肉沫蒸蛋，酸辣土豆丝，香菇碎韭菜丁和面粉搅拌，煎的薄饼，切成块状装盘，又是一道重未见过的新奇吃法。
一共六到菜，即使没尝，只看菜色和厨房里弥慢的菜香，就知道味道准差不了。
苏禾禾这是到了刘家被拉去部队食堂去学厨了吧？不然哪里能学会这些？
丁月英和苏芳芳嘴上捧着好话夸苏禾禾竟变得如此能干了。心里却笑着她，被亲姨哄去干活也不知有什么可显摆的？
菜香味儿太浓郁了，苏立辉被勾出了馋虫，没叫就自己寻着味儿出了屋。
看到饭桌上的菜色，忍不住就大力咽起了口水。
自从苏禾禾去了部队大院，苏茂棠又减了给家里的月用，只肯出三十块后，丁月英就开始抠搜起来。
苏茂棠在家还好，她不敢太糊弄，鸡蛋和肉都是紧着他在家时吃。可苏茂棠马上要接起研究所所长的重任，加班加点更频繁，回家吃饭的次数越来越少。
这就给了丁月英发挥的余地，恨不能赶着苏茂棠不在时，多克扣些出来存私房。也是半路夫妻，她不抓着些什么，就没有安全感，
这样家里三人的伙食比以前降得不是一点半点。
丁月英和苏芳芳以前穷日子过得多些，苏立辉九岁来苏家，到今年已七年了。打那就过得是比别人丰足的日子，哪还记得小时候的苦。
家里这段时间吃得不好，他最挨不住。跟丁月英抗议几次没用后，就是最盼继父能在家吃饭了。
虽很不喜欢苏禾禾，可对着这样年节都没见过的菜色，他再也抹不下脸来了。
苏茂棠六点准时进了家门，早丁月英一步，苏禾禾上前接过他换下的衣服挂到进门的衣架上。
就推着他往饭桌前看，一脸爱娇炫耀的，“爸你看看，全是你女儿做的。厉不厉害？”
看着桌上新颖的菜式，吃了好一阵子食堂的苏茂棠当即咽了个大口水。丁月英和苏芳芳是没这个手艺的。
由衷的夸起来，“真是不错，还是你大姨会教人，这才几天，你就这么长进了。改天爸得给你姨夫他俩正重的道个谢。”
和丁月英不同，苏茂棠对女儿终于不再四体不勤还是很欣慰的。
既然别的什么也不行，就把女人这摊家务活计做好了，找个人嫁了，人家也愿意养她不是？
苏禾禾巧笑着，“那你可别拖了，姨父和大姨待我跟亲女儿一样，老苏同志你可是被比下去了哦。”
苏茂棠禁不住放声大笑。
苏禾禾又催着他洗了手，真个拉着苏茂棠到他书柜里翻出一瓶葡萄酒开了，五口人才落座品酒吃菜。
丁月英三个就是添头，苏禾禾才不管，鱼和肉还有她爱吃的香菇韭菜碎薄饼都是摆在她和苏茂棠面前。
一道一道让苏茂棠品尝后，苏茂棠那么内敛的一个人，都跟她竖着拇着夸着，“看来你是在烧菜上有天赋呀，你妈知道了，也该能放心了。再嫁也能好好过日子了。”
苏茂棠看贬自家女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苏禾禾都懒得跟他计较了。
把偏宜爸拉回己方阵营才是重点。
父女俩杯中酒尽，苏茂棠多久没人陪着他小酌一杯了，明显的被今天的女儿哄开心了。
微醺中，亲自拿过酒瓶，把剩下的葡萄酒给自己的和苏禾禾的杯子满上，全忘了好菜相佐，葡萄酒又甜滋滋的，丁月英三个人，也想再来点儿的。
看着完全变了个人的苏禾禾，把苏茂棠哄得牙不见眼的。自家三口一句话都插不上，丁月英心里早开始警铃大作了。
不明白苏禾禾不过去了军区大院一个月，道行咋高了这么许多。她根本就招架不住。
眼瞧着那里，苏禾禾和苏茂棠说家常一样，“爸，我哥就要回来了，家里你是不是要收拾一下，表达下你这个老父亲的拳拳爱子之心呐！”
除了只顾着吃的苏立辉，丁月英和苏芳芳心里都咯噔开了，直觉上就知道苏禾禾是要憋大招了。
眼睁睁看着苏茂棠又被逗得不知今晚的几次大笑，随即就是豪气的张手，“我女儿说的对，你哥哥在云疆吃了不少苦，回了家是该让他舒心些。你哥最听你的，你给安排的他必定喜欢。你说要怎么收拾，爸都听你的。”
“真的？老苏同志不是来假的吧？”
“爸从来就是一言九鼎，不信你去外头问问？”
“不用问，我信。那我可说了啊。”
“你只管说。”
“我是想着，我哥也不小了，回来也该说亲结婚了。家里总要给他备婚房吧？干脆一步到位，把我那间房收拾出来给我哥吧？
他都是成年人了，哪好再和苏立辉挤一起。要真还像以前一样让他们一起住，我打包票，你很快就会失去你的亲大儿的。
他都跟我说了，家里要没他的地儿，要带我出去另置一个家呢！”
苏禾禾添添减减的，就把她和苏立东的兄妹私房话，给拐了个大弯儿，反手就唬起了苏茂棠。
一对子女，苏茂棠看重的一直是儿子苏立东。听苏禾禾这样一说，就急了，“这是你们家，哪里都不许搬。就是你的房间让给你哥，那你要住哪里？”
“嗐，我还住在大姨家，偶尔回来住哪里不行？你看筒子楼里，家里都几个兄妹挤一间房呢，也没见人活得不开心。
就苏立东的屋，隔个里外间，里屋放张高低床，我回来有个地方住就行了。再说，苏芳芳都二十一了，也该找对象嫁了吧？家里也留不了她几天了，苏立东挨不了几天挤。”
苏禾禾三言两语就给家里安排得明明白白，角角落落都想到了，丁点没给丁月英出言反对的机会。
看着哪条理由都给她堵死的苏禾禾，连苏芳芳要嫁人的事都给催促上了。丁月英和苏芳芳母女心里那个苦啊，真的堪比黄莲了。
眼前的美味饭菜瞬间食不知味了。有了临走前的龃龉，她们也料到这次苏禾禾回来应该来者不善。可没想到会是这么凶神恶煞一样，是恨不能给他们娘几个扫地出门呐！
这时丁月英真是悔不当初，苏禾禾刚回来时，她就不该以为她不足为患了，找鳏夫想给她嫁了换好处。
现在好了，结了仇了，提升了战斗力的苏禾禾，她们完全抗衡不了。
那边父女俩已经都达成了共识，已不是丁月英能左右的了。
不过对变得贴心的女儿，苏茂棠也多了些关心。
“禾禾，你哥回来了，你不好总在大姨家住。毕竟这才是你家。”
“我在大姨家自己住一个房间，让我回来跟人挤，偶尔一天还行。天天这样我住不惯。”苏禾禾说得一点都不心虚。
合着她住和人挤住不惯，她的儿女就合该挤一起是吧？丁月英更要憋屈死了。
看着苏茂棠，“茂棠，你看，禾禾也住受不住挤，那……”
可惜，苏茂棠完全没跟着她思路走，接过话头应着，“是呀，禾禾在梁家住得也宽敞，家里小了些。”
想了下，觉着说出来也无妨了，对苏禾禾道，“那你就先在你大姨家再住一阵子，爸这里，估计最晚十月份厂里能腾出栋专家楼来给我，虽然没梁家大，但给你单独一间房还是可以的，到时你就还回来吧。”
苏禾禾没想到苏家也要鸟枪换炮了。要真有专家楼住着，她哥也回来了，她完全可以家里大姨家两头住着。
不过毕竟是还没落定的事，家里房子还是要收拾的。也不费事，就是在苏立辉屋里中间安层隔板，再打个高低床。
苏立东回家还要两三个月，这些赶在他回来前，半个月收拾就好了。
得了苏茂棠的准话，苏禾禾高兴了，也就懒得多跟丁月英他们翻小账，且让他们再舒服几日也没什么。
头天已经表现过了，礼拜天早上苏禾禾又恢复了往日万事不沾手的样子。
照例睡到了八点起来，洗漱打扮好出来时，才发现说要加班的苏茂棠竟还在。
“爸，你不是说今天要加班的？”
放下手里的报纸，苏茂棠看了眼正忙着收拾家的丁月英母女，“呆会儿家里要来人，爸帮着陪一下。等下午再去上班。你先吃早饭。”
“哦！”苏禾坐到饭桌前，有粥，有小菜，还有张葱油饼，是她喜欢吃的。丁月英要能保持下去，那家里搬了小楼，她觉着可以不用住大姨家了。
苏禾禾从来都是现实冷情的，自己的切身利益永远排第一。
撕开油饼小口吃着，无意看过去，才发现有些不对。
今天的苏芳芳好似格外的精心打扮了。碎花衬衣，小翻领浅蓝春装薄外套，藏蓝涤纶裤子。布票难凑，有这样一身衣服，非重要场合，她可是不大舍得穿出来的。
再看丁月英也不是家常旧衣，这是有什么情况？
还是苏芳芳不时透过窗户往门外看，有些神思不属的，让苏禾禾猜到了。
这是苏芳芳要相看了？应该是条件不错，不然丁月英母女不会如此重视。苏茂棠没有上班，肯定是丁月英求他留下来撑面子的。
苏芳芳相亲，苏禾禾连围观的兴趣都没有。
部队的通勤车，中午十二点有一趟回返的，赶在十一点出门就好。
吃了早饭，也才八点二十，苏禾禾就想回房间再睡个回笼觉。
撤了碗筷，准备回房间时，被丁月英小心的喊住求道，“禾禾，你要不先回我和你爸房里呆会儿？等会儿厂里栾副厂长家里的儿子要来相看芳芳，到时两人肯定要自个儿聊会儿，要去屋里坐坐的。”
栾副厂长儿子？就那个眼朝天觉着谁都配不上他的栾红波？
以前好像还施恩似的找过十八岁的禾禾，纠缠着说是可以给她个机会试试处个对象过。还是见苏禾禾嫁了梁景文才退散的。
那样利字当头的一家人，比苏芳芳条件好的相看了那么多，都嫌这个嫌那个的没成，苏芳芳这是凭哪点入了栾家的眼？
还有，虽没有确凿证据，可厂里传出来好几次栾红波给外头姑娘弄大肚子的闲话。虽后来栾副厂长夫妻都出来避谣，苏禾禾却觉着是栾红波能做出来的事。
栾红波老大年龄还没结婚，栾家挑剔是原因之一，还有就是有条件的人家都怀疑栾红波的品行，不会嫁女儿给他。所以高不成低不就的，算是这个年代少有的大龄剩男了。
丁月英和苏芳芳竟能接受这样的栾红波，苏禾禾也觉着开了眼界。
不过苏禾禾做不来毁人姻缘的事，当然丁月英的卧室她也不想进。南窗下有张苏茂棠的摇椅，跟苏茂棠那里抱过一摞报纸，她过去坐了，“我就坐这儿晒会太阳，你们自己随意吧。”
想到苏禾禾再漂亮也是个离了婚的，对自家女儿不具威胁了。丁月英也不敢再过多的要求她，再惹来不必要的针对。赶紧谢了，再没提额外的要求。
说好的八点半，栾家三口拖到九点才进门。
看到栾副厂长跟苏茂棠那个热清有加的，苏禾禾有些回过味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