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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塔囚徒(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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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诘需要思考,思考是痛苦的麻醉剂。

房间阴沉昏暗,墙纸早脱落成灰黑的碎屑,陈腐的书桌上立着一柄造型华美的镀金烛台,可金箔也早斑驳不已,角落快散架的木板床上,唯有枕头和被褥散发着阳光干燥温暖的气味。

感谢老天,把他一脚踢到全然陌生的世界的时候,还留了一个日记本和一支钢笔。它们虽颜色朴素,但书写过程中,却流畅顺滑,体验绝佳。

数分钟前,唐诘在这间陌生的屋子里醒来,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门紧锁,只有一道连通扇形阳台的小门,可从阳台到地面,是一个足以唤起人类本能恐惧的高度,丢一颗石子向下,也听不见任何响声。

他一无所知地困在高塔里,不知何时被换了一身来历不明的漆黑兜帽长袍,将袖口垂入壁炉的火焰中,也毫发无损。

在他最为迷茫的时候,一只乌鸦飞到了阳台的栏杆上,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这定然不是一只普通的乌鸦。因为乌鸦的飞行高度是八千米,但能飞到八千米的禽类远不止乌鸦。

可环顾四周,却只有这一只特立独行的生物落在阳台上。

他与它对视。

哦,他想从它的眼睛里看见什么呢?

对自己的怜悯?或是祈求它将自己带离这个陌生的地方?

全无意义。

唐诘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哀求最大的用处就是激怒囚禁他的人。

这是一座往常只有可能见于观光区的古老高塔,可它那样高,高到塔尖直耸在云层之间,塔底全然看不见。

人力无法达成如此伟力,科技——至少在他生活的年代——也绝无可能。

唐诘必须承认,他来到的不只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地域,更可能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

至于他来到这里的原因,则毫无头绪,因为迄今为止,唐诘一个活人也没遇见。

但既然有人建造了高塔,那肯定有人居住在塔里,唐诘认为自己大可去向此地主人问询自己的来历,可对方似乎是个孤僻的人,把他关在房间里,见也不见。

他与乌鸦对视。

奇思妙想从脑海里冒出。

“你会说话吗?”

唐诘轻声细语。

他总是习以为常地用温和羞怯的面具朝向外界,眼角下意识地下垂,瞳孔的焦点滑落到地面的影子上。

乌鸦的皮毛油光水滑,姿态轻盈迅捷。

唐诘料定它与此地主人存在联系,甚至可能是对方饲养的宠物。

可乌鸦只是看着他,不发一言。

唔,好吧,也许它听不懂他的话,毕竟谁也没说过,他俩必须使用同一种语言。

乌鸦总令人联想到不太美好的事物——腐尸、墓地、密林以及女巫。

他来自在一个物质的、世俗的、没有神秘力量的世界,宗教衰败,娱乐至死,随手就能拾取知识廉价得像是碎纸屑。

可现在?

唐诘不知道。

至少,乌鸦孤零零地飞到千米高的窗台上,这种事,是完全违背常识的。

那就不太妙了。

唐诘希望自己能活着,可情况却不太乐观,他不知道自己怎的到了这地方,记忆里最后一幕,是挑灯夜战的题海试卷。

自己最后似乎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如果能快些回去就好了。

他对于自己在异世界生活后,回去能够记得多少知识点不抱希望。

高塔上一丝风也无,他站在栏杆另一边,望着乌鸦,对方仍然一动不动,只有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他,像是个机械卫兵。

也许它真是看守犯人的卫兵也说不定。

唐诘自嘲地想。

可他能有什么用?他一无所知、一无所有、一无所靠。

世界对他而言全然陌生,难道异世界来客的身体有独到之处,可以作为稀有的消耗材料?

“好吧、好吧。”他近乎妥协地叹息,凝视看守他的乌鸦,“你们想让我做什么呢?我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懂,你难道能听懂我的语言吗?我们连正常的沟通都做不到,所谓的价值,大抵只有不需要沟通的事了。”

何事无需沟通就能达成?

人类给小白鼠喂毒药的时候,就不需要沟通。

请原谅,他实在想不出任何好的结果降临在他身上,一个无缘无故将无辜者囚禁在塔里的人,必然不是好相与的善人。

可自己已经沦落到这境地了,那也别无他法了吧。

唐诘至今还能保持冷静,不过是因为没有出路、无力反抗。

“我没有从高塔上一跃而下的勇气,”他对自己的认识十分清晰,“谁能肯定外界的世界一定比塔内的生活更好呢?”

这几乎是放弃抵抗的自我安慰了。

但除了自我安慰,唐诘什么也做不到。

他缺乏锻炼的四肢不足以让他爬下高耸在云层中的塔楼,他胆怯柔弱的心智不足以令他撬开门锁另寻他路。

乌鸦飞走了,它拍打着翅膀飞向云层之上。

它也许打算做什么,对自己做些什么,又或者对别人做些什么,但那没关系。

唐诘只是等待着,倚靠着栏杆,眺望着天空。

云层洁白,像是棉絮,没有工业污染的空气清新可人,倘若自己不是被关押得毫无自由,将这儿的房间作为旅游景点售票一定大卖。

唐诘的思绪随游云飘远,直到耳侧响起开锁的咔哒声。

漆黑的走廊、猩红的绒毯、闪亮的镀金烛台。

一定有人开了这道门,虽然他没看见人,不过,开门者的意思,就是要他自己走出门去对方要求他去的地方。

这有些可笑,但显然,此地的主人对阶下囚毫无仁慈,顺从是最好的选择。

唐诘希望知道这是哪,但严格来说,知道这是哪儿对他也毫无用处。

因为这世上无论何处对他都是同样的陌生,眼前所见的一切陌生的工艺足以令他断定。

他离开了房间,带上和黑袍一同凭空出现在自己身上的日记本和钢笔,藏在黑袍内衬口袋里。

门口贴着一张木板,白蜡刻下凹陷的拉丁数字“49”,如同旅馆里的房间号。

可这不是旅馆。

它只有一个意义——昭示“受害者不止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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