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月亮高悬。
费奥多尔睁开眼睛,悄无声息地下床,走到了主卧的门前。
从之前他就注意到了,这栋房子,除了客卧中有着正常的遮光窗帘外,其余所有窗户,都只有聊胜于无的薄纱。
所以在没有乌云的晚上,月光就会充盈在各个角落——尤其是主卧。
对于正常人来说,这是不合理的。因为过亮的光线会阻碍睡眠。
但放到星野富江身上,在这份不合理之下,肯定有着必要的理由。
此刻,门内的星野富江,应该已经陷入了熟睡。
费奥多尔打开了门——有点出乎他预料的是,房间的门竟然没锁。
费奥多尔顿了下,还是推开了门。
月光洒落。
星野富江躺在床上,窗户外的月球似乎格外近,冷白的光华毫无阻碍地落于他苍白的肌肤上。
如果没有那些无法忽视的异样,这本应该是一幅很美的画面。
费奥多尔幽邃的双瞳,凝视着富江无知无觉的面容。
在冷月的映射下,富江的血肉呈现出一种奇异的虚幻感,仿佛将要与月光相溶。从他的皮肤上,渐渐逸散出白色的雾气,缓慢地游移于这个狭小的空间之中。
随着白雾越来越浓,房间的边缘似乎被模糊了。在飘渺的纯白之中,一切都在淡化,恍惚若神话传说中的仙境。但在扭曲又捉摸不定的雾气中,又时不时忽闪过令人惊疑不定的庞大阴影。
富江的身形也渐渐愈发虚幻透明,像是随时将消散于此。
似曾相识的寒冷感侵袭而来,费奥多尔垂眸,看到自己的手腕也变成了类似的苍白之色。在月光的照射下,皮肤越发呈现出诡异的虚幻感,似乎有十分相似的白雾,在血管与皮肉之间蜿蜒盘桓。
即使面前没有镜子,他也知道,此时自己的眼睛深处,必定有隐约的纯白呼应般浮动而出。
——果然。
从刚来到这个世界时,费奥多尔就已经有了些大概的猜测。
在与富江的交锋中,他的脖上、臂上等许多地方都有时间不一、深浅不一的伤口,但在醒来后却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比起痊愈,更像是这些伤口从来没存在过。
还有一些积年旧月的微小之处也“痊愈”了,例如指节上的咬痕,眼下的黑眼圈,甚至坑洼不平的指甲……身体上的一切都恢复成了完美到怪异的状态。
在富江的话中,他是因为灵魂受损才会身体年龄变小,但这样的话,这些解释不通。
所以比起富江对他说的那些,费奥多尔更倾向于,其实并不是自己的身体变小了,是只有他的灵魂跟随着富江,来到了这个世界。
而这个身体,其实是在来到这里后,被重新建构出来的另一具身体——用连富江自己都尚未意识到的方式。
那么,这种方式是什么呢?
现在,费奥多尔觉得自己得到了一部分答案。
——这些白雾,也许就是关键之处。
同样,也是他返回自己世界的关键之处。
“现在,还不是离开的时候呢,富江君。”费奥多尔看着快要消失的富江,轻声道。
他展开手掌,掌心中躺着那枚唯一的刀尖碎片。
费奥多尔将碎片抵在皮肤上,轻轻一划。
那血肉之间充盈的雾气,便凭借着这道细微的伤口散逸而出,十分轻松地融入了满室的白雾之中。
“留下来,富江君。”费奥多尔温声道,“一如我们所约定的那样。”
游动的雾气停滞住了。
像是有什么无形之物生长着,像是藤蔓般攀上每一缕雾气,漫布于空气之中,与本身飘忽不定的浓雾艰难地彼此纠缠。
星野富江微微皱起了眉。
顿时,雾气像是掀起了一阵飓风,呈漩涡状疯狂地涌向富江的身体,只是短短的一个呼吸间,满室的白雾已消失得一干二净。
窗外月明星朗,星野富江沉睡着,已是实实在在的血肉之躯,面颊上甚至还泛出一些血色。任谁来看都是十分正常的普通少年。
最后一缕白色,飘飘悠悠地融进了费奥多尔的皮肤之中。接着,他的身体也回归了正常。从那伤口中,只渗出一丝鲜红的血。
费奥多尔关上了门,将碎片仍放回刀架上。
“那么现在,下一步就是……”
“富江,出事了。”齐木楠雄严肃道,“虽然还未融合,但另一个世界已经开始出现接触了。”
“什么?”富江惊讶道,“之前不是说……”
“是的,世界之间彼此是有斥力的,按理来说不该这么快。但最近不知怎么回事,速度突然加快了。”楠雄沉痛道,“最糟糕的是,这似乎是个十分危险的世界。”
星野富江也严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