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唯也看到了。
虽然易容了,还穿着男装——
但说实话。
桑唯还是一眼就看出来最本质的样子。
就像是从骨相倒推出皮相。
还原出最根本的模样。
还没等她找个机会给邓星厘发消息，悬浮车就倒回了刚刚妇人所在的地方。
如今空空荡荡。
桑唯故作茫然看向斯温德勒。
斯温德勒淡淡笑着解释，“看到了一个人。”
桑唯眨巴着眼睛：“旧识吗？”
斯温德勒：“不是。”
悬浮车重新发动。
斯温德勒申请调取附近的监控。
每个区都有教廷分教廷。
负责案件审理。
无论哪个教廷,除了地点，监控都是全面覆盖,门前也有监控。
正好覆盖了妇人所在的区域。
斯温德勒拥有看教廷监控的权限,没花费多少时间就调出监控，精准的看到了那个易容的，女扮男装的妇人。
四十岁左右的年纪。
哪怕易了容，眉宇间也聚满了愁思。
斯温德勒截图给桑唯发了过去。
“桑睦夫妻被皇帝救了出去。”
“审讯过程中,他们泄露了里卡尔族的事情。”
斯温德勒把查到的大致说了一遍。
虽然桑先生百般掩饰，只愿意将一切托付给皇帝。
不过抽丝剥茧。
还是能窥探到其中真相。
斯温德勒,“桑睦知道桑明歌是自己亲生女儿,同样，也知道她在里卡尔族的价值。”
“真假千金，很可能是恶意调换。”
桑唯：“……”
我现在应该什么表情。
他好像全知道了哎。
斯温德勒目光审视。
片刻后，移开视线,继续望向前方，“我不会暴露里卡尔族的事。”
“但也瞒不了多久。”
“皇帝保了桑家夫妻,以及最近大张旗鼓人口普查，应当都是为了调查里卡尔族。”
桑唯唔了声。
斯温德勒今天话出奇的多。
像是很害怕会冷场。
“这位女士极可能是你的母亲,如果你想，疏导完精神力之后可以去见见她。”
桑唯迟疑。
她对认亲这件事不是很热衷。
若她真的是个孤儿,被收养家庭退回来三次,处在不停抛弃的颠簸日子，说不定会对苦苦寻找女儿的母亲有星点期待。
但她不是。
她的成长从来都不缺爱。
甚至有很多浓郁到窒息，乃至变态占有的爱意,她拥有的太多，对这些也就少了几分期待与迫切。
可以认亲。
但还是给彼此一个缓冲，以一种温和方式相认。
桑唯沉默了会儿，和斯温德勒说：“我想先知道她的位置。”
斯温德勒说好。
桑唯：“你会监视我吗？”
往常这种冒犯问题，斯温德勒并不会往心里去，此时却生出一种迫切反驳，为自己正名的想法。
“我为什么要监视你呢？”教皇轻轻反问。
桑唯：“我不知道。”
“也许您也想治病呢？”
斯温德勒失笑：“那我绑了你囚_禁在教廷不就好了，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桑唯：“……”
她嘶了一口气，谴责的看了斯温德勒一眼，“我还是未成年，哪里听的了这个？”
懂不懂要呵护未成年。
……虽然这个未成年已经在写23禁狗血文了。
斯温德勒彻底被逗笑。
随即，碧绿色的眼眸满是认真，天使依着海棠树席地而坐，娇艳花瓣落满了翅膀，落了满身暧昧。
他却仍然温柔注视着海棠。
给出承诺。
“你也可以相信我，桑唯。”
洁白的羽毛漂浮在桑唯眼前，斯温德勒声音很轻，如呢喃般呓语，可桑唯却也听的一清二楚。
他像是在念古老魔咒。
“以灵魂起誓，倘若我泄露里卡尔族与你的秘密，便让我的灵魂永受烈火焚烧。”
话音落下，羽毛燃起瑰丽火焰。
像漂亮的鸡尾酒色彩，含着几分微醺。
桑唯抬手接过羽毛。
斯温德勒：“如果你认为我背叛了你，也可以直接折断这根羽毛。”
给人定罪的是律法。
审判也是基于律法。
但这根羽毛落在桑唯手中，依靠的不是律法，而是她的个人判断，甚至很有可能掺杂着个人情绪。
系统嘿了声：【斯温德勒沦陷了叭。】
沦陷吗？
倒也不至于。
立下誓言，交出羽毛。
更像是在让她解气。
——斯温德勒为自己曾经带着偏见对待她，如今交托出羽毛，随便桑唯如何审判他，哪怕带着个人情绪的审判，哪怕让他灵魂永受烈火焚烧也可以。
有点一因一果那种意思了。
……
悬浮车停在了教廷。
斯温德勒住在教廷，但在首都星也有住处，征求了桑唯的意见后，仍然选择在了教廷。
遇到了好几个审讯者。
目光有些惊讶的落在桑唯身上，那种惊讶是——
天啊。
教皇竟然带女孩进教廷了！
但也仅仅只是惊讶。
教廷诸位对教皇的人品格外放心。
桑唯对教皇的人品也很放心。
琢磨着这次过后忠诚度会到多少。
直到。
她进入了斯温德勒的房间。
有一面非常大的镜子，映照出房间的角角落落。
桑唯：“……”
嗯。
行叭。
教皇大人可能比较自恋呢。
她对着镜子照了照。
觉得自己今天也美美哒。
像一只优雅的黑天鹅。
斯温德勒：“这一会儿，靳言戈已经到首都星了。”
桑唯望着斯温德勒青翠的眼眸。
真诚赞美，“你的绿眼睛真好看。”
斯温德勒：“……”
就像曾经在h30星球给未成年上课一样，斯温德勒是一个很好的老师，将每一个知识点讲解透彻。
此时也将利弊分析清楚。
“疏导精神力会对你的精神力等级造成一定的压制，这种压制并非具体压制到哪个等级，而是压制到和你身体相匹配的状态。”
也就是说。
具体在哪个等级是看你此时的身体能够承受多少精神力。
有可能是s级。
也有可能是a级。
而且疏导精神力并非一次就行，需要反复多次，在桑唯的精神力彻底成熟之前，要反复疏导，压制过后又要在桑唯训练成长时缓慢放出被压制的精神力。
这是一个漫长而反复的过程。
一旦开始便不能再更换人选。
所以选择疏导精神力的引导者要慎之又慎。
不要脆弱命脉便掐在别人手中。
斯温德勒自认对桑唯不甚友好。
哪怕后来补课教导，妄图救赎这黑暗灵魂，他也依旧充满偏见。
——“救赎黑暗灵魂”看似是一件善事，实际本就含着偏见。
也因此。
斯温德勒收到桑唯请求疏导精神力消息时，发怔了许久。
以德报怨吗？
他可没在桑唯身上看到这美好的品格。
百思不解。
斯温德勒索性直接询问，“真的需要我帮你疏导精神力吗？”
“我都来了，不然呢？”
桑唯已经躺在了医疗用椅。
斯温德勒走到她身前，耷拉着眼皮，“为什么？”
桑唯望向他，猫眼真诚。
“我说过要帮你啊。”
“我在帮你。”
在帮你复刻三年前的事。
你救赎他们。
却被背刺，被陷入舆论风波。
而此时。
这一切都是三年前的重复。
然后呢？
重复了之后呢？
“为什么要救他们呢？”
桑唯忽然问。
被打断思绪的斯温德勒微怔，“我想成为好人。”
桑唯拿斯温德勒说过的话怼回去：“可以你的灵魂很黑啊。”
她也不知道黑不黑。
但这是哲学的问题嘛，反正她说是黑的就是黑的。
斯温德勒眼睫轻颤。
他喉结脆弱的滚动了下，“是呢。”
“所以才想做个好人。”
天使的翅膀微微张开。
圣洁光芒洒满此处。
镜子折射出漂亮光泽，也映照出这霜白的翅膀。
犹如初生的婴儿。
是最为天真无邪的存在，也脆弱至极。
很快。
教皇敛去了所有情绪，蒙了层面具，多情的眼眸勾勒出几分笑意，“好了，还有最后一次反悔机会。”
桑唯假装思考片刻：“我相信您。”
斯温德勒没再废话。
指尖冒出微弱的光芒，注入到未成年的眉心，“不要抵抗，放轻松。”
桑唯唔了声。
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接触圣光的时刻，浑身暖洋洋的。
过程格外漫长。
四肢有点无力，很像突然瘫痪在床，无法动弹。
迷蒙之中看到镜中的自己。
以及斯温德勒，他神色认真而虔诚，碧绿色的瞳孔溢满光彩，璀璨耀眼。
桑唯心想。
他想做个好人？
为什么呢？
做个不好不坏……或者稍微坏一点的人多爽，就像她一样。
……
疏导精神力结束的时候。
已经是傍晚了。
可能是因为帮未成年疏导精神力，斯温德勒脸色苍白的像是觉醒了吸血鬼体质。
桑唯躺在医疗用椅，仍然一副瘫痪在床的模样，“我好像感受不到我的四肢了。”
一道光芒冲着她膝盖下方袭去——
桑唯当场表演了个膝跳反射。
“……”
斯温德勒含着笑意揶揄：“感受到了吗？”
桑唯：“……”
憋说话。
目光见斯温德勒推着仪器过来，立刻像炸毛的猫，微微睁大双眼，“你要干嘛？”
斯温德勒：“测试精神力。”
回想起他们第一次不怎么愉快的精神力测试，他轻声解释，“现实世界测试精神力不会有任何副作用。”
桑唯重新躺好。
系统很懂眼色的离开。
仪器链接好，数据呈上升曲线，不断攀登。
斯温德勒微微蹙眉。
很快又舒展开，甚至还幼稚了一次，“猜猜多少级？”
桑唯：“a级？”
斯温德勒摇头。
桑唯：“sss级？”
斯温德勒：“是。”
桑唯哇了声。
不愧是她。
压制后精神力依旧是sss级。
斯温德勒见她眸色晶亮，忍不住轻笑，“这个数据想要公开吗？”
桑唯摇头。
“别了吧。”
斯温德勒垂眼将这次测试的数据删掉，“有办法掩盖精神力等级吗？”
桑唯：“有的。”
她有统统。
系统难过：【……】
是呢。
有一个精神力a级的小辣鸡统统帮忙中和呢。
桑唯又躺了会儿。
跳下医疗用椅，“那我先走啦。”
斯温德勒：“我送你回去。”
桑唯拒绝：“我想走走路。”
斯温德勒猜测她是想处理“亲生母亲”这件事，便没有强求。
他将地理位置发给桑唯。
“如果有需要，可以随时来找我。”
桑唯嘟囔，“那应该再给一根羽毛，折断了你就能出现。”
斯温德勒碧绿色眼睛静静看她。
他可以为曾经的偏见买单。
但没必要当狗吧？
桑唯无辜看他。
假装自己刚刚什么都没说。
短暂交流后。
桑唯选择从后门低调离开。
刚走出教廷没多久。
就被记者堵住了。
桑唯看到记者也非常开心。
感谢斯温德勒的热度。
让他一举一动都如此的透明。
不枉她选择步行回校。
记者们堵到桑唯身边。
可却不知道为什么，又保持着一个绝对安全的距离，仿佛向前多踏一步便会伤害到这脆弱的花朵。
记者们叽叽喳喳的询问开。
多数在问光之少女。
还有问她，为什么靳言戈将军回首都星，她却选择来见斯温德勒。
不过也有消息灵通的。
很快就问到桑唯想回答的问题。
“桑同学，听说你请教皇为你疏导精神力，这是真的吗？”
桑唯原本默不作声往前走，听到这个问题才状似勉强给出回应，“是真的。”
记者闻言立刻接着询问。
“桑同学为什么如此相信教皇？”
“三年前教皇曾经帮一位小男孩疏导精神力，后来小男孩仍然爆体而亡，这说明斯温德勒根本不适合为你疏导精神力！”
前面还是记者的专业素养。
后面的话就是出于个人情感劝未成年认真考虑了。
是一个对斯温德勒拥有偏见的人。
桑唯：“三年前的时候，皇家警察公布了案件审理结果，证明教皇是清白的，但仍然有很多人不相信。”
“所以请问，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教皇呢？”
记者激愤，“桑同学相信吗？！那可是教皇啊，当年又碰巧星兽潮来临，你怎么保证这些证据是教皇真正清白，而不是为了让大家以为教皇清白？”
桑唯：“我无法保证。”
她停顿了下，又说。
“但我可以保证教皇。”
一个致力于做好人的人。
他所有的坚守，都在三年前被彻底打破。
桑唯觉得这可能还有什么隐藏剧情，不过她暂时还不感兴趣。
只是热衷于刷教皇的忠诚度。
“但我的保证无足轻重，我只能说，我相信教皇。”
“当然，相信也只是一个轻飘飘的词语。”
“所以我选择让教皇帮我疏导精神力。”
……
这段采访很快就被放在了网上。
网友们热衷于分析。
【事情脉络是：未成年造成“圣光狂热”——教皇陷入舆论风波——未成年澄清——未成年选择相信教皇——未成年选择教皇疏导精神力。
总结：未成年在身体力行还原三年前情况，以此告诉所有误会教皇的人，教皇是清白的。】
【e有点怪，突然感觉我好像被未成年溜了，成为这一场“向全世界宣告教皇是清白”的盛典的棋子。（心痛）】
【加一。我骂过教皇，心疼过未成年，现在就是为自己感到难过，麻蛋，绝了。】
【为自己难过吗？我是不是没救了？我还是好喜欢未成年！】
【未成年没想那么多，她就是个孩子，大家不要太阴谋论！】
【加一，机缘巧合而已！】
【如果教皇真的是清白的，我很愿意成为棋子，因为如果真的清白，那就意味着我们骂了一个好人三年。】
【骂了教皇三年，成了棋子也不亏，能量守恒了。（狗头）】
【前提是，他必须是清白的。】
关于清白这件事。
网络讨论声音逐渐浩大，各种妖魔鬼怪都出现，还有皇室照例下场搅浑水。
一时间只要骂教皇就带着桑唯一起骂。
来势汹汹。
但很快。
教廷就趁机放出来三年前案子审理的全过程。
监控几乎覆盖教廷所有地方。
教廷公布了救助这群孩子的最初过程。
一群七八岁的小孩子。
因为药物催化而被激发出精神力，有些强行拔高精神力，瘦弱可怜，甚至很可能无法活下来去。
教皇消灭了违禁药品。
为了以防万一，公布了违禁药品的特征。[在教廷三年前的官博可以找到]
但为了孩子们的，也为了给这些三观尚未健全的孩子们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斯温德勒将这些还没有动手犯下不可饶恕罪行的小孩子带回教廷，亲自教导。
因为监控覆盖。
这半年的教导与精神力疏导，全部放了归结到监控中，放了出来。
——为孩子们做精神力疏导，并非在像为桑唯疏导一样在斯温德勒自己的房间，而是去了其他安静的空闲房间。
至于曾经小男孩说过的“斯温德勒变态，侵_犯他”一事更是无稽之谈。
因为担心这群孩子们因为药物作用会精神力紊乱。
虽然没有在房间安排监控。
但也装了人体感应，检测每一个孩子的精神力状态。
还有热成像。
这种情况。
怎么可能有猥亵？
教廷这一次放出的证据更全面，也更繁多。
厉卿整理完这一切，活动了下脖子。
和她一同的审讯者有点担忧。
“大人不喜欢提起三年前的案子，我们现在这样做，大人会不会发火？”
厉卿：“你见过大人发火吗？”
审讯者摇头，“可是我还是很担心，大人根本不愿意提及三年前的事。”
原本三年前也有机会整理出这么繁多的证据，可足足半年的监控录像，没来得及整理完毕，星兽潮就来了。
教皇选择去对抗星兽潮。
而放任了虚拟世界。
更何况因为回避制度，审讯是由皇家警察审理，审讯经过含含糊糊，结果只是简简单单写了“无罪”两个字，如此含糊，谁看了不觉得其中有黑幕？
教廷放出了一些证据。
网友觉得是伪造。
孩子们为教廷发声。
网友觉得教廷收买了那些为他们说话的小孩。
总之。
什么都是教廷的错。
厉卿哼笑了声，“现在有人拉了大人一把，大人也愿意回应，桑唯同学又将热度拉到最高，给了我们一个澄清的机会，当然要努力抓住。”
不然无缘无故忽然放出三年前的证据。
很像此地无银三百两。
“况且，怎么能让一个未成年被网友们骂呢？”
厉卿指尖轻点屏幕。
忽然有点想见见这个小姑娘。
一定是像个小太阳的女孩。
拥有一颗温柔的心。
在教廷放出证据没多久。
那些被教皇帮过孩子们也纷纷发声。
叙述当年事情。
当年因为回避制度。
最后小男孩是死在皇家警察所的，没有人知道最后的真实情况。
在越来越多的证据下。
网友们开始呼吁让皇家警察所放出当年案件审理的经过，还有小男孩死前最后的监控录像。
皇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
“……”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怎么总感觉最近很不顺？
许之鹤眉眼阴冷。
之前听桑唯说她选择斯温德勒，只是觉得心痛和难过。
而这次的舆论真真切切告诉他。
什么叫做选择了斯温德勒。
她不仅选择斯温德勒，还愿意铤而走险，冒着被网友们骂的可能性，给斯温德勒递台阶，让斯温德勒这一次彻底逆风翻盘。
许之鹤闭了闭眼。
压下妒火和怒意，也屏蔽掉在脑海中不停说话的声音，勉强维持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