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有着上百只触手的小白脸。
这样想着，她也埋头吃起了自己的石板咖喱饭。他们沉默地咀嚼着各自的心头好，耳边是远近层叠的交谈声、锅碗瓢盆磕绊声，以及店家扯开嗓门向后厨报菜的声音。
又是一阵饱含人间烟火气的晚风掠过，苏哲哲的头发从耳后掉了下来，挡住了她的侧脸，一缕乌黑的长发滑到嘴边，差点被她一起嚼了。
她正打算将头发掖到耳后，一只手抢了先，轻轻替她完成了这个动作。
“哲哲，你还生我的气吗？”它不知何时放下了鱿鱼串，扭着头认真地问她道，手指还保持着屈起的姿势。
这场景放进中学教室也毫无违和感，他们之间的氛围就好像是一对中学生同桌，男生在向女生道歉，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别扭。
苏哲哲深深地望进了它的眼睛，在它略略发浅的瞳孔里，看见了自己疲惫的脸，她摇摇头：
“我根本就没有生你的气，你一直在努力配合我，我感激还来不及呢，真的。我只是恨自己又蠢又自作聪明，居然嫁了这么一个人渣，简直是一辈子都洗不去的污点。我真怕我活到九十岁回想起来还会犯恶心。”
说罢，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抓过它刚刚喝过的那瓶啤酒，对着瓶子猛吹好几口。
辛辣的液体一路冲刷着各个器官，最后飒爽地杀进胃里，带给她一阵连绵不绝的颤栗。
后来她把那瓶酒都喝了，又额外要了一瓶白的，跟它半对半喝。
它自然是一副喝一吨也不会醉的架势，可苏哲哲到最后却连站起来都有点儿费劲了，摇摇晃晃地被它搀着回了家。
衣服当然是没买，她一进屋就满身酒气地摔进了床，意识差不多还是半清醒的，只可惜身体已经麻醉，连鞋袜都是它给脱的。
“哲哲，睡觉吧。”它坐在床边，给她盖上被子，掖好边角。
苏哲哲目光迷蒙地望着它，忽地咧嘴一笑，带着醉劲儿的声音伴着酒嗝蹦了出来：
“你……你不可以离开我，好不好？做我的……朋友，最最最亲密的朋友，好不好？你知道朋友是什么吧，嗝～”
“我不离开你，哲哲，我发誓。还有，我会努力成为你最亲密的那个人——快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呢。”他回应道，微妙地偷换了一个概念。
“上班……嗝～烦死了，真想辞职，嗝～明天别忘了跟你们领导请、请假，后天一早我们就去民政局办离婚……”
它点点头：“我知道的，哲哲。”
苏哲哲又呜呜噜噜说了些没有意义的音节，终于头一歪，眼皮耷拉了下去。
就在它以为她睡着了，正要起身的时候，苏哲哲忽然把头一转，朝它嘿嘿一笑，俨然已经是完全醉了的状态，又像是临睡前的回光返照：
“呐，你在这身体里憋着也挺难受的吧，快变回原形吧，不用考虑我，嗯……那我……我先睡了……”
她的声音一点点弱了下去，下巴紧紧压在毯子边缘，呼吸渐重，不一会儿，就响起了微弱的鼾声。
它静静坐在她床边，注视她的睡颜良久，感觉心口的地方有些烫，她的气息随着她胸口的起伏，更多地涌到它身畔，令它心脏的热度节节攀升。
这是什么感觉？它似懂非懂地摸了摸左胸口，又摸了摸额头，最后将手伸向了苏哲哲的头发。
她的生命在它眼里是如此鲜活，她散发的气味与其他人也截然不同。它解释不了这种不同的原因，但它确信，那是可以让它上瘾的东西。
就像酒精之于酒鬼，香烟之于嗜烟者。
它坐了许久，也思考了许久，最后起身走到客厅的穿衣镜前，嫌恶地打量着这副躯壳。
还差点火侯，自己的本体和能量都太过庞大，需要一些时间循序渐进，不过，也快了。
第二天早上，迷迷糊糊醒来的苏哲哲，在宿醉的头痛下，发现自己怀里正抱着一个柔韧光滑的东西。
她悚然一惊，凝神一望，那东西居然从她怀里一直延伸到客厅……
那是它的一根触手，隐去了眼睛和嘴巴，末端还变成了□□形状的抱枕，被她宝贝似的紧紧搂在胸口。
隐约之中，她回忆起自己在凌晨左右摇摇晃晃地起了一趟夜，回来之后，随手抓了把什么东西揽在怀中，那东西抱着特别舒服，还有一股很幽淡的香味，使她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现在看来，竟是它的某只触手！
她心虚地松开双臂，小熊立刻变回原形，嘴巴和眼睛重新生长出来。
“哲哲，我买了豆浆和油条，快来吃吧。”大眼珠子纯真无害地扑闪着，嘴巴一开一合道，竟意外地有种诡异的萌感。
苏哲哲新奇地跟着触手走到客厅，看见它已变成陈平的样子，正衣着楚楚地摆着碗筷。
完成了任务的小触手无声无息地缩回了它的后颈，它转头冲她笑了笑。
“早上好，哲哲。”
“早上好啊，小熊□□。”苏哲哲也露出了甜甜的笑容，拉开椅子坐到餐桌旁，扒拉开外卖的袋子，里面正是她最爱喝的花生豆浆。
看来，这日子还是很有盼头的。她将吸管用力戳了进去，愉快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