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脑海里闪过大章鱼和大海怪,接着莫名又想到了铁板鱿鱼。
不知道那一根触手,能蕴含多少蛋白质……
她漫无边际地想,嘴角挂着一丝飘渺的笑。
火锅准备起来很简单,杨美林就坐在沙发上看她忙碌,一脸的挑剔,它则坐在她身旁玩手机(陈平的习惯),余光看见她的手被电磁锅烫了一下,立刻心疼地从沙发上跳起来,抓过她的手轻轻吹了吹气。
就像她一开始为它吹去水杯上的热气那样。
苏哲哲和杨美林同时露出震惊的神色。
它立刻知趣地松开了手,看了眼苏哲哲,又看了看杨美林,讪讪地坐下继续玩手机。
苏哲哲当作无事发生,蹲下来调整电磁锅的档位。可它方才的举动却把杨美林吓得不轻,她瞪大了眼睛,用批判的目光扫了儿子一眼。
心疼媳妇是绝不可取的,她没生你没养你,还住你的房花你的工资,这是杨美林从很早以前就灌输给陈平的观点,除此之外还有很多诸如此类三观不正的想法。
苏哲哲曾认为,陈平长歪成这样杨美林绝对功不可没。而且她似乎刻意忘记了,苏哲哲的工资,一点也不比陈平少。
不仅如此,她的学历也远高于陈平,她所就职的光学研究所就业门槛很高,连端茶倒水都要硕士起步。
只是这些对于普通女人来说,远不如嫁一个好男人值得颂扬。社会就是这么不公平。
趁着苏哲哲去厨房切熟食,杨美林一把夺过儿子的手机,压低声音道:
“我给你物色了一个女孩,是个小学老师,有编制,长得也挺秀气,就是学历和工作没有苏哲哲说出去有面子,但人家父母都是体制内退休的,怎么样,这周末见个面吧。”
“陈平”很大幅度地转动了一下眼珠,好在杨美林没看见,否则绝对会两眼一翻吓晕过去。
它思考了一会儿,呈现出了机器卡顿一样的姿态。
那是因为它在翻找陈平的记忆。因为陈平厌恶苏哲哲,所以它很嫌弃地不肯把他的记忆和思想全部接受,而是选择了有利于自己增长世界观的那部分吸取。
所以,它现在要像读档那样搜集信息,好在这种复杂操作只需几秒钟,不会造成怀疑,顶多被误认为是溜号了。
“先不了,妈。”它弯起唇角,“这周末让我先和她摊牌,等领完离婚证后我再相亲。”
“不是说等下个月,病情稳一稳再说吗?”杨美林怀疑地眯起了眼睛。
“不用了,我现在感觉……非常好。还是尽快把婚离了吧,万一她起疑心就麻烦了,毕竟我们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我身体上的变化没那么容易隐瞒。”
它说得别有深意,已婚已育的杨美林自然明白了“儿子”的意思,她赞许地点了点头:“还是你聪明,我怎么就忽略这一点了呢。行,就这么办,周末我过来给你打辅助。”
它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谋得逞般的坏笑。
用人类的感情来形容,它很喜欢苏哲哲,但它才不要披着这身哲哲讨厌的皮囊和她相处呢,它怕她会厌弃。
而且这男人薄脆、衰老的肉身,哪有自己的本体美丽,连根光滑的触手都没有,真是寒碜……
不知是几百年几千年还是几亿年前,它曾舒展地张开全部身体,徜徉在浩瀚的宇宙之中,那不是太阳系,甚至不是从那位物理教授大脑中读到的银河系,那是一个对人类而言不可言说的地方,它在那里沉睡、漂浮,身边是一些和它诞生于同一母体的“兄弟”……
这便是它仅存的一丁点儿记忆。是的,它失忆了,地球的法则令骤然降临的它产生了混乱,让它忘记了自己是谁,又为何来到地球——
它只记得一道遥远的召唤,然后它就坠落在了这里。
在恍惚的,似真似幻的记忆之中,它和成千上万的“兄弟”一齐诞生于一团混沌之中,一团硕大无朋的活火焰之旁,刚刚降生便立刻被火焰拖拽、吞噬,就好像它们的出生就是为了填充那团爆裂的火焰。
不过,它和几个同样进化出自我意识的“兄弟”一起,从火海中逃了出去,来到一片从未被开发的舒适空间,陷入沉眠。
这就是它的过去,既简单又深奥。
苏哲哲端来了熟食,火锅很快就煮好了,食材的香味伴随着热气氤氲在整个屋子里,它也剧烈地抽动了一下鼻子。
然而苏哲哲却注意到,它鼻孔朝向的不是冒泡的火锅,而是她自己。
她捂住脸,耳朵通红。
干嘛非要一直闻她的味儿呢,又不是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