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在哪？”舜安颜问, 表情有些严肃。
苏培盛看着他这张肃脸怎么突然和四阿哥有些一拼，感到很意外。今晚过着中秋，下午的事儿又过去了，个个平安。本该快快乐乐，连四阿哥心情都好了不少。怎么到了他这儿——
舜安颜心里头是想着, 明明自己都转开脸了, 那三人的说笑声一直在那儿响着，传到他这儿来。尤其她的笑声，轻轻盈盈的，本应该听不清楚的, 可就这么奇怪，能十分敏锐地钻入他耳朵里。好像除非他是个聋子否则怎么都能听见她的声音。
她那么爱笑吗？
对着那个书生那么爱笑吗？
那书生说了什么让她那样爱笑？
他仔细回忆了下，发觉她好像不曾在他面前这样笑过。
“四阿哥在那边, 给佟公子摆了公子爱吃的茶和——”苏培盛这个话没有说完, 发觉眼前这人又转回去了。原来人家问了他半天四阿哥，心思却全不在四阿哥这儿。
舜安颜是忍不住了, 转回身去。必须搞清楚那个书生说了什么逗着她这么乐。论逗姑娘家的功夫，他这个纨绔能输给一个书生吗？
“长生殿一共五十出戏。这个全部要演完，耗费的时辰太长了。所以，五阿哥说他一时间看不完，真不能怪他是那日没有看完。一般戏班子, 如果真要一晚上演完整出戏的话，也只能是挑其中几个比较主要的戏来演。”其实吧，张廷玉讲解还是挺正正经经的, 像个说书先生似的。
唯独这个五阿哥，不知道今晚是不是故意捣乱的，时不时在他话里插入一句：“衡臣，你这是说我抱怨的不对吗？”
“五阿哥，草民哪敢，而且草民没有哪一个字——”张廷玉赶紧着急地给自己的话澄清。
“那么你干嘛，提了我的话来做对比，来说明这个戏要多长有多长。”
张廷玉张着口一时无言，看着五阿哥。他错，他真错了，以为这个皇子平易近人，结果他这随口一说，皇子给计较上了。
胤祺手里的扇子在他肩头上一拍，指着他对着柔琳说：“你瞧瞧他，是不是犯傻了？和他开个玩笑，他居然如此认真的，让人怎么和他继续开玩笑？”
柔琳的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真笑出声来。她真没有想笑书生哥哥。不过，书生哥哥是刚才一讲课太正经，没有注意到五阿哥说话的表情，不然以书生哥哥的智慧哪里能不发现五阿哥在打趣。
张廷玉这会儿回过神来，对着胤祺的眼神，才突然发现到胤祺这个哥哥也是很喜欢看到妹妹笑的。
妹妹长得可爱，笑一笑多好看。胤祺想着那个老四那张臭脸，什么时候能给妹妹带去笑了？所以只能是他出马了。
有了和五阿哥这个共识，张廷玉反应过来，配合着说：“五阿哥，不是草民想傻，是草民给惊到了。”
“谁惊到你了？”
“古有七仙女下凡，今有凡人胜仙女。”
柔琳的笑声猛地吞回自己的肚子里，眼睛悄悄地看了下对面。书生哥哥那双温柔的玉眸冲她波光粼粼的。她咽咽口水，抚一抚头发，转回身：“我知道，他是说戏台上的人像仙女。”
噗。胤祺直接对着她的这句喷出一口气，拿扇子头轻轻敲她的脑壳：“你们两人是一搭一唱好搭配。他装傻，你也装傻充愣。”
瞧五阿哥这一句话几层意思，张廷玉头一低，却忍不住微笑。
舜安颜在后面听得已经是凤眼眯成了一圈，视线直落在那个中间打诨插科的五阿哥背影上。
今日的五阿哥，刷新了他之前对这个从来喜欢置身事外的五阿哥的认识。
五阿哥想干嘛？
五阿哥觉得能干嘛？
“佟公子。”苏培盛提醒他一声，他别总看着那边，得注意跟前站着个活生生的苏培盛。
舜安颜终于回过头来了，却是一会儿没有完全回神，问：“你说什么？”
“四阿哥在那边等着你，佟公子。”苏培盛不废话了，直接搬出四爷来。
“好，我这就过去。”舜安颜迈开步子，一路随着苏培盛走，耳朵里不停接收着后面那三个人的谈笑声。只知道，这个五阿哥胤祺此刻竟然让他有了一种不太喜欢的感觉。
胤祺喜欢读书，书生喜欢读书，她喜欢写字。舜安颜考虑着自己是不是该把自己屋里那些藏品，每天拿出来一个摆在她面前。除了写字看书，他知道，她对古玩有着兴致勃勃的浓厚兴趣。这是他的专长，完全可以和五阿哥以及那书生一拼！
“四爷，佟公子到了。”苏培盛走在前面向四阿哥胤禛禀报。
胤禛看过去，见着舜安颜低着头走过来好像旁若无人，黑幽幽的眸子里不禁一闪：他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的？
舜安颜走上台阶，对着胤禛一抱袖，道：“臣参见四阿哥。”
“坐吧。福晋知道你好茯茶，给拿了一些过来。”胤禛亲手给他拿了一杯。
舜安颜毕恭毕敬地接过，感谢四阿哥和四福晋。喝上茶，八仙桌子上四福晋摆上了配合喝茶的甜点。四福晋乌拉纳喇氏把吃的给他们俩摆齐了，要退下去的时候说：“不知道五公主今人在哪。”
听见她这声，胤禛说：“想找她聊天就去找。”
原本就是姑嫂，亲近是应该的。有四爷这声，乌拉纳喇氏点着头，她是想去找柔琳聊天。感觉这个小姑很善解人意。
舜安颜听着他们夫妇俩对话，想，要是她嫂子把她拉走也好。只不过，不知道乌拉纳喇氏能不能拉得过胤祺。今晚的五阿哥，让他意识到这个斯文的老五实际上很厚脸皮。
看福晋走了，胤禛开始问起他：“刚才去哪儿赏月了？”
“随意走走。”舜安颜答道。
“没去看戏？”胤禛问。
看戏，这说到他心头上刚那根刺了。舜安颜眉梢簇了一下，手捧着茶盏，道：“看戏是文雅人做的事儿，貌似不太符合臣。”
他和一些阿哥一样，不能说没有文化，书是读了，但是做不到像胤祺和张廷玉这样一些文人把精力全放在书上了。
“长生殿挺好看的。”胤禛实事求是地说。
当然好看了。他这个京城里的顶级纨绔，在外面戏楼里都不知道看过多少回了。四阿哥自然也是看过的。所以说今晚康熙说用长生殿来招待大伙儿，估计是知道了某人喜欢，特意调整的节目。
“她喜欢。”胤禛突然说出这句话，证实了他的猜测。
舜安颜抬起头。对面四爷那苛刻的唇角上微微弯起了弧度。舜安颜心头一乐，直接想对四爷说：你真的狡猾！
要是被她知道是她哥在康熙面前泄露了她的喜好，她会怎想。
到底是暗地里给她争取福利道亲哥好，还是那个油嘴滑舌的五阿哥好？按理说，她不会是那么傻的人。或许知道这，四爷压根没有打算和妹妹说。舜安颜凤眼儿一眯一转，把杯子里的茶一喝为尽。
苏培盛立马拎着茶壶再给他茶杯里倒茶。
对于妹妹现在在和哪个阿哥在一起，胤禛似乎一点都不为此担心。只凭妹妹今日奋不顾身救他，都足以证明谁在她心里面是第一位了。非要他担心的话，只有一点。妹妹年纪大了，总得出嫁的。妹婿得好好选，不能挑个对着他的。
话说回来，经过今日下午发生的事，估计，公主们的命运又得和国运联系在一起了。
康熙不想再劳民伤财打仗的意图很明显。
大清此时的国库并不算充盈，一打仗要的都是真实的银子。今日在皇帝的书房里，一帮臣子们怒火滔天，康熙却十分冷静沉着。原因只有一个，康熙不想把这事儿弄大了。
要是按照真正发怒的皇帝，本该立马再指挥军队把噶尔丹赶尽杀绝。可康熙觉得再动用军队不划算。毕竟噶尔丹主力军已经消失了，剩下的那些蚱蜢固然叫人讨厌，但是成不了大气候。为了防止这种事情再发生的话，只剩下一个办法了——分化准噶尔部的人。
康熙的心思，舜安颜能感觉到四阿哥摸的挺准的。主要是四阿哥的某些理念和康熙挺像，不太喜欢打仗，爱惜国库。
打仗要死人的，而且打仗会没银子的。
似乎一些人并不明白这个道理，只以为呈英雄好。人和银子，其实是一个国家一个家族最重要的两样东西。
所以，为了国家，康熙已经毫不怜惜把几个公主都送走了。说康熙残忍吗？不如说，那些人没有能把握得住自己的命运。
现在就看，接下来的人能不能把握住自己的命了。
遐思中，一阵风刮来，好像又听见她的声音，舜安颜不知觉中转过去看。对面四阿哥胤禛把他的表情收进眼底里。
要是放在未来，柔琳真没有这么关注长生殿。未来好多戏可以看，又不是只有长生殿。可在这个时代，剧本偏少。长生殿也确实有很好的时代背景。选的是唐玄宗杨贵妃等历史上最著名的话题。
看着长生殿，会感觉现实中发生的事情像这个戏台上所演的一样一片魔幻。
“亮亮，亮亮。”
此刻戏台上正演到，所有人如痴如醉地听着戏班子的倾情演出。皇帝都没有吱声仿佛陷入了剧情里，太后拿着帕子擦着眼角，被戏给感动的。其他人配合着皇上和太后做表情。
一片鸦雀无声中，鹦鹉的叫声突然闪入柔琳的耳朵里。柔琳一个转头，看到了那天给十五阿哥买的那只鹦鹉亮亮。
亮亮拍着翅膀是往哪儿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