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一野瘫坐在地上望着那辆渐行渐远的车子,他才不会打顾小飞,那是他生死在一起的兄弟,战友。
顾小飞才18岁,他识人不清,不辨是非,定是被这个女的蛊惑的。
哭…哭…哭…眼泪不要钱啊…
他顾一野可没长那颗怜香惜玉的心,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泥沙,他站起身来一瘸一拐的朝着八月镇走了回去。
他回到连队的时候天都黑了,牛满仓正从连队的食堂里打了两碗炸酱面回来。
看着一瘸一拐回来,比走时更加狼狈的顾一野,快步走上前去
“怎么了你?”
顾一野看了眼牛满仓手里的炸酱面,摇了摇头。
“哎,你这脸怎么回事儿?你去找江南征了?她打你?”
牛满仓震惊的盯着顾一野脸上的巴掌印看,顾一野摇摇头,咬牙负气道
“不是她”
“那是谁?”
牛满仓瞪大眼睛一脸兴奋的追问,就瞧着顾一野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说
“坏…女…人…”
“啊???”
牛满仓满脸问号。
顾一野阴沉着脸淡淡的瞧了眼牛满仓,抬脚进了八班。
“一天了,你多少吃点东西”
他端着炸酱面跟在顾一野的身后,连忙劝道。
“我没胃口,老牛,你自己吃吧”
隔壁八班,八班就剩两个人。还有一个是医院里的顾小飞。
顾一野看着八班的战士,他正在打理着空着的床铺。
“顾小飞睡哪儿?”
顾一野低声问道,小战士指了指靠窗位置的下铺,转过头又开始叠着战友的被子。
顾一野走过去,盯着顾小飞的床铺看了会儿,才转身回了九班。
走到八班门口的时候,他回头看着叠被子的战友,轻声道
“晚上过来九班睡吧”
一个人睡,会疯掉的。
“八班不能空着,谢谢你,顾班长”
小战士抬起身,看着顾一野,笑了笑。
顾一野点点头,轻嗯了一声,回了九班。
他躺在了床上,翻身面朝着冷冰冰的墙。
牛满仓看着顾一野瘦削寂廖的背,喉咙一梗,他坐在板凳上,端起碗来埋头大口吃着,他一个人吃了两大碗的面条,混着泪水,这面可真咸呐。
入夜了,部队里吹了熄灯号。
往常这个时候,九班得折腾一阵,就姜卫星那大嘴叉子可得和老牛,北海,天南海北的聊会儿呢,小六和大毛那呼噜声早就响起来了,大国还好磨个牙,说几句梦话。
太安静了,静的人心里发空。
牛满仓盯着屋顶,眼泪滴在了枕头上,他掀开被子蒙上了脸。
顾一野抓着身下的床单,面朝着冷冰冰的墙瞪着通红的眼睛。
隔壁八班的哭声,一声一声的传进了耳朵里,顾一野蒙上了被子,把自己缩成了虾米,睁开眼睛是你们,闭上眼睛还是你们,哪哪都是你们,可你们在哪儿啊!
棉被之下,顾一野咬着被角,无声的掉着眼泪。
两个人早上起来,走起路来都打晃,顾一野被牛满仓拉着去了食堂,食堂里没几个人吃饭,往常那队伍得排老远。
“你想吃啥?”
牛满仓开口问道。
就听到旁边桌子上吃饭的战友捂着嘴冲了出去,扒着门口的垃圾桶吐的胆汁都要出来了,然后就是一震嚎哭。
顾一野的目光定在那位战友的饭盆里,开口说
“豆腐”
顾一野和牛满仓看着饭盒里的炖豆腐,牛满仓拿勺子的手都在抖,就跟他现在架不了枪一样,他抖着手舀起一勺一口吞了进去,坐直了身子闭紧嘴巴,一口一口嚼着,然后下一秒他站起身来冲了出去。
顾一野盯着饭盒里的豆腐,冷冷的盯着,他端起饭盒,仰头咕噜咕噜的吞了下去,一抹嘴,起身走了出去,他后来的两天都没有再吃一口饭。
连长要他誊抄了一份阵亡名单,他坐在办公室的书桌上拿着钢笔神情端肃一笔一划的写着,旁边的垃圾桶里堆满了废纸。
眼泪落下晕开了墨水,他揉成一团扔在了一旁的垃圾桶里,73人的名字,他从清晨写到了日暮,写到赵轰六的名字时,他眨了眨眼,抬手背了下眼睛。
第73个人名毛佳佳,顾一野的手握不住笔了,他抖着手一笔一划的写好。
再也忍不住伏案痛哭。
连长秦汉勇站在床前,看着伏案痛哭的青年,静静的看着,良久,他转过身子,满身落寞的离开了。
翌日,顾一野草拟评功名单时,办公室的电话响了起来,他侧眸看了眼,才接了起来
“喂,720团九连”他淡淡的开口。
“顾一野?”
江南征听出了顾一野的声音,她开心的唤了一声。
“有事儿?”
“我就是打个电话恭喜你一下,你知道吗?你被评上战斗英雄了,顾一野,祝贺你”
顾一野听着电话里江南征欢欣雀跃的语调,他沉着脸,哑声道
“那些牺牲的烈士该怎么评功?”
他冷冷的的说完,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江南征愣愣的听着电话里的忙音,忍不住红了眼睛。
门口的牛满仓得了秦汉勇的交代,带顾一野出去散散心,他每天处理这些公务,扎在营里也不是个事儿,正好他今儿上午去镇里办事儿得知了一个消息,这下顾一野同志肯定跟自己出去。
“一野同志,咱们出去溜达溜达去?”
牛满仓趴在门口,探个脑袋笑呵呵的说。
“不去”
“我要跟你说件事儿,你肯定去”
顾一野闻言抬起眸子看着门口的牛满仓。
“咱们排长的母亲就在八月镇呢,被阿秀嫂子半年前接了过来,咱俩看看她老人家去”
“你说…谁接过来的?”
“阿秀嫂子啊…哎,你是不知道,今儿上午我去镇里办件事儿,才知道阿秀嫂子这一年来,在镇里多出名”
顾一野冷笑一声,能出什么名?三心二意,见异思迁的花名。
牛满仓没发现顾一野情绪的不对劲,他大着胆子上前拉着顾一野的胳膊
“走吧,看望一下咱们排长的母亲去”
顾一野这才放下笔,起身跟着牛满仓出去营地,去了八月镇。
两个人在镇上买了些水果补品,牛满仓一打听,特别容易的就找到了阿秀的住处。
两个人看着胡同里的这间独门小院,顾一野真不想进去,可是一想排长的母亲在里面,他就暂且忍一忍。
牛满仓敲了三下门,就听里面传来一声略略苍老的声音
“谁呀…”
“婶子,我们是张飞排长的战友”
牛满仓话音一落,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顾一野和牛满仓看着门口的老人家,这…这不是那天跟着阿秀嫂子一起追车的婆婆吗?原来,竟是张排长的母亲。
“飞伢子的战友啊?快,快,快进来”
张妈妈笑看着两个穿着军装的年轻人,热情的招呼着。
“哎…”
牛满仓高兴的应了一声,拎着水果抬脚走了进去,顾一野一想到这里有那个女人生活的痕迹,他拧了拧眉心,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婶,我是牛满仓,这是顾一野,我们都是排长手底下的兵”
牛满仓笑着坐下来,他四周看了看。独门的小院,不大,打理的干干净净,收拾的井井有条。
张妈妈倒了两杯水,递给了牛满仓和顾一野
“你们打仗,辛苦了,受罪了,来,喝点水”
顾一野站起身双手接过张妈妈的水杯,温声说着
“婶,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张妈妈笑叹口气,端出了花生瓜子和糖块,也坐了下来
“你们部队事情那么忙,还过来看我老婆子一眼”
“没那么忙,我听说,您半年前就被阿秀嫂子接到八月镇了”
牛满仓不客气的拿了一颗大白兔放在嘴里,笑看着张妈妈。
张妈妈慈爱的看着吃着糖块的小伙子,拿了一颗大白兔奶糖递给了一旁的顾一野,顾一野忙伸手接过,迟疑了下,剥开糖纸放进了嘴里,就听张妈妈笑道
“可不是么,我半年前身子不好,秀儿在八月镇落了脚,赁了这间小院,把老婆子我从乡下接了过来,过来享清福”
“那您身子现在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