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迪回想起往事，面上浮现出深重的愧色。
六年前。
陶德案的风波过去不到一个月，沃特一家也终于安定了下来。
事件发生后不久，贝丝的母亲朱利安当机立断带孩子搬走，临别前的金发女孩依依不舍，还抱着梅芙大哭了一场。
陶德当初发出照片的帖子在他被擒获的当场就被安迪删除了，考虑到发布内容也没有透露出他们的信息地址，证人保护计划的负责人认为他们还没有继续搬家的必要。
沃特夫妇则保持了以往的警觉，即便工作繁忙，也会坚持轮流来学校接送梅芙放学，甚至会抽空教她一些遇到危险或突发状况时的应对方法。
就这样平安无事地过了一段时间。
直到一个下午。
安迪被突如其来的紧急事务绊住脚步，等他终于赶在日落前处理完毕来到学校时，校工却说她已经被一个自称是她叔叔的男人带走了。
“看着是四十岁左右的白人，穿黑色的皮衣，戴着帽子和墨镜，点名要带走梅芙。”校工神色紧张，眼中还带着些困惑。
“我本来觉得有点可疑，可那个男人弯腰对她说了几句话后，小梅芙就说认识他，还跟他上了一辆黑色的皮卡。”
“真的不是你们认识的哪位亲戚朋友吗？”
“绝无可能。”
安迪的不安达到了顶点，他快速联络乔恩后就联系fbi发动了全面追踪，然而除了在20公里外发现了被遗弃的皮卡车和女孩的小书包，便再无任何收获。
小小的黑发女孩与神秘的皮衣男人就像两滴水融入大海，从此再无踪迹了。
期间他们也有过许多推测，比如那个男人其实是梅芙在几年前被绑架前认识的人，可这无法解释他是如何在警局档案中销声匿迹，找到信息被高度加密的梅芙。
关于女孩为什么自愿与他一同离开，最开始的“或许是她私下联系他来接她出走”的假设也随着调查逐渐被推翻，不仅因为梅芙从未表现过任何出走意愿，还对当晚晚餐的烤肉充满期待，甚至事发当天她还被目击到在教室里赶作业。
决定离家出走的孩子绝不可能在出走当天还在写作业，且不提被探员夫妇严加保护的女孩有多少与外界接触联系的机会，她也不可能预测到安迪当初会因突发情况迟来。
最后，随着一次次搜寻结果的失败与落空，人们不得不接受仅存的推测，也是最坏的推测——“梅芙是被胁迫离开的”。
黑色的皮卡车快速掠过一条条不知名的街道。
“贝丝不在你的手上吧。”
坐在副驾驶的黑发女孩抱着书包，眼神扫过男人的手，缓缓停在了他的脸上。
尽管面前人才在不久前用贝丝的性命威胁了她，她的语气依旧十分笃定。
“你的目标是我。”
“聪明。”
银发男人没有转头，他的右手仍放在方向盘上，左手伸进了皮夹克之中：“既然看出来了，怎么还乖乖跟我走了。”
女孩翻了翻眼：“你现在在掏的那个东西，不就是故意弯腰露给我看的么？”
这个人的一举一动都极具专业性，不是特工那种训练有素的紧绷感，而是能将周身不自然滴水不漏地藏起，不会给人留下过多印象的收敛感。
即便是当众对七岁小孩露出手枪并出言威胁，从墨镜上方投来的灰色眼瞳也毫无波澜，冰冷的视线中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硝烟味。
福悠在男人凑近的瞬间便无意识咬紧了后牙槽，她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当场否认或抵抗，那个倒霉校工或许再也没法早点下班赶去约会了。
这种被人拿捏把柄彻头彻尾算计的感觉让她极为不爽，可确实非常有效。
在上一笔债还没还清的当下，她确实不打算再欠下更多没必要的债。
女孩平静地看着男人左手掏出29型左轮，脸上毫无惧意。
“所以您的目的又是什么呢？把我卖给有需要的人？还是您有这个需要？”
她弯了弯眼，目光微微向下移动。
“都不是。”
感受到女孩的视线在围着他的脖颈打转，格拉帕反而越发满意了。
“倒不如说，我能够让你拥有杀死这些人的能力。”
“我很欣赏你的演出， little fairy 。”
他扫了眼因为这个称呼下意识皱起眉的女孩，把车暂时停在一个僻静的路边，熄火后将枪持在方向盘下方对准副驾驶的位置。
“虽然手法稚嫩，但你的潜力不错。”
他对暗网上流传的那个视频毫不避讳。
“我不喜欢做白工，所以希望你接下来严格遵守我说的每一句话。”
“如果我发现你试图逃跑，或试图联系任何人，我可以保证你那对亲爱的探员父母，和你那个搬到芝加哥的金发小朋友中，至少会有一个人的脑袋上出现一个小小的洞。”
“顺带一提，即便我不幸被捕，还是会有人帮我实现这一切。”他的笑容意味不明，似乎有些期待。
“要试试看吗？”
男人，不，杀手的威胁与陶德的那种色厉内荏不同，他轻描淡写，却句句真实。
他比她之前在这个世界上遇到的罪犯都危险。福悠做出了判断。
车道旁，几名路人说说笑笑地走了过去，并没有注意皮卡车内的情况。
黑发女孩沉下眼：“你需要我做什么？”
没有幼稚的哭喊打闹，或者愚蠢的哀求呼救，尽管年纪尚小，可她的识时务已经与上一任徒弟形成鲜明对比，让男人稍稍感到有些舒心。
“我的提议，你一定会喜欢的。”
他收起手枪，掏出一个卡通眼罩丢给了她。
“乖乖戴上，我们还有大把的时间。”
格拉帕看着她顺从地戴上眼罩，像一个玩累了开始犯困的普通小孩，抱着书包自觉放松身体蜷在座位中，愉悦地重新启动了车。
他就知道，他的眼光不会有错。
虽然还有些天真，但这种“有情有义”，不失为最佳的锁链。
果然就应该从小培养，说不定能出落得比琴酒有良心。
不对，琴酒根本没有良心。
然而很快，他就发现他错得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