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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触碰(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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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玉贞猛地回头,见崔净空就站在打开的门里。

微弱的月亮自窗扉钻进柴房,只映在青年侧脸漠然的神情上,另一边却完全隐没在黑暗里,辨识不清。

明暗交错间,他五官的棱角陡然锋利起来,线条犹如挺拔而深沉的山川沟壑。

她蓦地一阵悚然,端着碗的那只手抖了抖,险些把汤倾洒出来,赶忙用两只手捧稳。

“……给你们熬了些汤,晚上回来喝着暖暖身子,”她不安地道歉:“对不起,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没有答话。崔净空微蹙起眉,一动不动地盯着她手里的碗,不知道在想什么,冯玉贞手都麻了,他才慢吞吞地动起来。

抬手托住碗,概因他个子高,手自然也不小。指节修长,掌心轻轻松松就包住了碗底。

指尖便轻轻搭在冯玉贞的手腕上,本该一触即分,他却不知为何动作一滞,之后才挪开。

冯玉贞待他接过就急急收回手,崔净空的手温度很高,简直像个火炉,那片皮肤微微发热发痒,她颇有些不自在。

“空哥儿喝完好好歇息吧,我就不耽误你了,明天我们还得走挺远的路呢。”

她干巴巴说完,恰好浮云遮月,光线黯淡,就连崔净空半边脸都看不清了。

只听对面的人轻轻嗯了一声,她瞬间如蒙大赦,连忙离开了这里。

她哪里知道,崔净空并没有立即关上门,而是静静站在原地,乌沉的眼珠直直凝视着那道微跛的身影,在黑暗里犹如一头蓄势待发、择人而噬的野兽。

等人消失在拐角,他才合上门。随即强撑着踉踉跄跄把碗放在小桌上,这个简单的动作已经彻底耗尽了他的气力,连再多走两步回床上都不成了。

上空好像有一把看不见的锤子朝他狠狠砸下,崔净空身形一闪,终于支撑不住,直僵僵倒在地上。

身体内部涌上一阵接着一阵几乎要把他撕碎的痛楚,好似根骨被寸寸碾碎。

额头冒出密密麻麻的细汗,嘴唇发白,左手腕上的琥珀念珠却发出了诡异的金铃声。

金铃声响地越来越快,如同刺入大脑的锐物,他神志已经有些不清,却并不求饶,也懒得痛呼,倒不如说是已经习惯了。

这是他十岁那年种下的咒。

彼时法玄方丈已接近圆寂,临死前枯瘦的手死死攥住他的小臂,混浊的双眼遍布血丝,几乎目眦尽裂。

他逼崔净空发誓永生永世不得滥杀无辜,如有违背,便以他一生功德换其余生皆如身处阿鼻地狱,受斧钺汤镬之苦。

俄而又闪过沾血的衣角,雨夜湍急的溪流,和在他手掌下被闷在水中,拼命挣扎、逐渐疲软的头颅,掌控生死时近乎灵魂发颤般的快感。

一幕幕杂乱的画面早已烂熟于心。一张半新的,温顺、白皙的面容忽地浮现在心头,合掌念经时脸上短短的绒毛被烛光映照得异常柔软。

月光适时又重新撒在他身上。

崔净空半边脸摔在地上,沾染不少尘土淤泥。脸侧还在倒下时剐蹭到了一旁堆放的柴火,划出一道短短的伤痕,狼狈不堪。

即使身体在不停地发出哀鸣,眼眶已经开始往外缓缓渗血,他只动了动那两根手指。

指腹轻轻摩挲对捻,仿像回忆那截伶仃的手腕内侧,细腻、微凉的触感。

如同在熊熊燃起的烈焰上泼了一盆冰水般,原本折磨他两年之久的滔天苦痛,在触碰到对方时竟然全数消失,那一瞬间,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宁。

崔净空忽地睁开眼睛,眼睫沾着星星点点的血珠,瞳孔因为疼痛已经有些涣散,可他不在乎。

他把那两根触碰过她的手指咬在齿间,一点一点咬破表皮,流出血液,再缓缓地舔舐,鲜血将两片薄唇染地鲜秾不已。

意外的收获。

在极致的痛苦中,他低低笑了。

冯玉贞走得慌张,回到偏房时仍然惊魂未定,却越细想刚刚的事越觉得不对劲。

直到睡前吹灭蜡烛的一瞬间,她猛然间茅塞顿开。

起身往窗外望去,果不其然,扁扁的上弦月高挂天际,浮云缭绕。

话本中,从十五岁起,每个伴云的下弦月夜晚,崔净空都会独自一人在房间里呆上整个夜晚,直到第二天早上晨光熹微时方才出来,且神色疲累、衣衫凌乱。

至于缘由,冯玉贞心头一紧,如同有寒气蹿上脊背,她把被子往身下掖紧,企图让自己更暖和一点。

因为十五岁那年,崔净空第一次亲手杀/人。

“贞娘,我看崔二一时半会回不来了,要不吃完晌食再走罢?”

“谢过大伯母,”冯玉贞把刘桂兰手里的包裹提过来,“天黑了路更难走,我们脚程快点,还能赶上回去吃饭。”

之前陪着冯玉贞在族祠睡的两个新媳妇刚刚也回老宅去了,只剩刘桂兰在这儿等着送一程她。

心善的老妇人此时却有些忧心忡忡:“也成,不过这崔二大清早就出去了,就跟我说了一句待会儿回来,一下等到现在了。”

提起崔净空,冯玉贞神情便不自然起来,刘桂兰却没察觉,只管扯着她叮嘱:

“贞娘,你离了老宅,娘家人那边怎么办?别怨我多事,这下光你和崔二两个人,可小心点你那个倒霉爹哪天再找上门。”

冯玉贞闻言一怔,这才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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