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玉珂坐了一天的车,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她紧紧跟在两个民警身后焦虑地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跟着未曾谋面的“网上大师”的指引来到了千里之外的原枣市。
无所适从的手在兜里摸到“大师”交代她和同儿子关系的证明，看着前面走着尽职尽责的当地派出所同志……
这个村子偏僻而寂寥,大风呜呜呜刮着地像是有人在哭泣一般。伍玉珂一路睁大了眼睛观察着四周眼睛都不敢多眨，生怕就在哪户人家、哪个角落漏看了她家小哲。
只是越往目的地走去，她的心还是无法抑制跳地越发厉害，脑子也愈加混乱。怕又是一场空，怕自己像之前找别的大师算命的一样没有结果。
可冥冥之中又感觉这次真的不同！伍玉珂的直觉告诉她，儿子似乎就在这里！
门口,黄老汉正坐在板凳抽着最便宜的旱烟,忽然瞧见派出所两个民警奔着家方向走来,他第一反应是急忙站起来转身往屋里走去。
民警一看他这个回避的模样便知真可能有问题，经验更为丰富的张副所长立刻给所里值班的同事发去信息，然后不动声色地带着小张、伍玉珂走进了这户人家。
“民警同志，这么晚了什么事啊？”
黄老汉和老伴、儿子走了出来对着警察和不知道身份的女人眼神闪躲地先一步问了问题。
王副所长笑道：“这是我老婆家里来的亲戚,明天就要走了。我之前听人说你们这里好几户人家做黄米糕做的很好，临时想着过来买点,你们家里有做好现成的吗？”
民警小张也很快反应过来,肢体放松地爽朗一笑：“我陪我们所长的，如果有多，我也买点寄回家去？”
黄老汉条件反射就点头说有的有的,他儿子黄玉山神色明显紧绷，但扫了眼两个看起来面带笑容，也没有带什么装备的民警逐渐没有一开始那么紧张了。
很快，这家人招呼三人坐下，他们马上进去拿。
王副所长也当真像来买米糕一样，顺势坐了下来。还不忘同留在外面的黄玉山攀谈几句,问他近来都忙些什么，去年收益怎么样，怎么没出去打工之类常规的话。
就在黄老汉拿出了家里的黄米糕问他们需要多少，在一旁称重的时候，王副所长突然发问：“你儿媳怎么今天没在？”
黄老汉手一抖，支支吾吾没说上话来，黄玉山则是面色微沉说她已经在楼上睡觉了。
王副所长随口报了个斤数，接过对方递来的两袋黄米糕。在黄老汉的推脱下表示一定要付钱，现在的纪律管得很严又拖延了一会儿。
但伍玉珂已然有些沉不住气了，她不自然的表情，一直想往家里头看的举动也引起了敏感的黄玉山的关注。
就在她想直截了当问这户人家有没有见过自己儿子的时候，房子后面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声。在安静的村子里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王副所长身上的对讲机也在此刻突然响了起来，没等对面说什么他迅速一个眼神示意小张，两人默契地上前直接制住了黄老汉和他儿子黄玉山！
突然的搏斗吓了伍玉珂一跳，她也很快反应过来民警行动背后的意味，再等不了、马上跑到这户人家的楼上去找她儿子！
她边上楼边哭喊着小哲的名字。被突如其来的一通反转搞得措手不及的黄家人听到女人的话，也终于确认了：他们真的是冲着自己“儿子”来的。
伍玉珂像是疯了一般在这个小二楼的农家自建房不断喊着、找着，不敢错过任何一个房间地找了一圈。
就在她一个人影都没见着，即将绝望的时候，蓦地听见房子后响起警车的鸣笛声。她赶紧撑起有些瘫软的身子跑到窗户边，对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去。
只见这栋房子的后边停着两辆警车，车外站着四五个民警抓着一个女人，似乎还有个小小的身影！
伍玉珂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跑下楼去，来到后门、跨过小溪，一把抱住了那个小小瘦瘦的身影！
她真的找到了！
大师真的让她找到儿子了！
派出所里，伍玉珂紧紧抱着自己的儿子哲哲坐在民警办公室里，一旁好心的民警小姐姐拿来了小孩子爱吃的面包，又泡了两杯暖乎乎的热牛奶递给这对母子。
“放心，在这里你们是绝对安全的！明天一早我们同事就送你上火车，一路都会有民警照看。我们也会让那些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女警又温柔而坚定看向女人。又瞧了瞧她怀里哭的眼泪汪汪的小孩，没有轻易去触碰他，只是蹲下身子：“小朋友，你跟妈妈再待会儿。”
“等会，回答叔叔阿姨几个问题，帮助我们一起惩罚坏人好吗？”
另外一边，黄家全家四口人同样被带到了派出所，分押至不同的房间开展审讯。
面对他们的自然不是隔壁那样和煦的面庞和牛奶，而是冰冷的铁椅、惨白的灯光以及民警声色俱厉的质询。
“老实交代，小孩是从哪儿拐来的！”
——千机直播公司大楼顶层——
千机直播公司的律师顾问与负责对外交流的负责人正在会议室里接待突然到来的警方。
“千机公司一直秉持为促进时代进步的理念诚信经营，不仅是全国纳税百强企业，在助力国家科技发展、履行企业社会责任方面也有口皆碑——”
偌大的会议室是超现代主义的装修风格，从进入千机大楼以来，此次带队上门的胡志伟同一众同事便感受到了企业强烈的科技风，或者说是企业主导者的个人风格。
听着对方派来的律师和工作人员打着官腔，胡队长很快打断了他的话，直截了当表明来意。
“我们这次来是想调查千机直播平台的一位主播，希望得到你们的配合。咱们直接对接一下情况？”
律师摊了摊手咽下开场白，听警方继续说明情况。
“我们调查的人名做林洛瑶，在千机直播平台开有一个……咳咳，一个直播间。最近她的风头不小，想必你们应当也有所耳闻？”
胡志伟没直接说出玄学二字，他本人是坚定的无神论者，队伍内也有他们自己的纪律规定，很快将这个内容含糊了过去。
如果不是首都市公安局经过细致、周密的调查，实在找不到半点能够证明林洛瑶另有消息来源帮助她对此前庄心远、唐爱事件做“预测”。
如果不是她这两天“涉足”了拐卖人口案件当中，还直接“闯”进了他们公安机关内部网络，把邮件发到了局长的工作邮箱中，他们也不会这么兴师动众地突袭千机直播。
事实上，入侵公安内部网络的行为已经涉嫌违法！
但他们没有直接找上她本人，而是先行收集证据正是因为某些事情实在说不通。
她怎么预测的唐爱要跳楼、怎么让路人上楼制止、怎么找到的张徐夫妇；是怎么让局里技术最顶尖的大牛查不到半点入侵系统的痕迹；又是怎么给出这么详细、看起来不是空穴来风的拐卖人口团伙的信息！
律师认得这位首都市公安局颇有名气的胡队长，也刚刚查阅了对方出具的调查文书确认了上面的责任单位，脑子里飞快地闪过这个名叫林洛瑶的主播可能涉嫌的各类违法犯罪行为……
律师本人虽然在千机平台就职，日常却不太经常看直播。
千机平台旗下主播无数，他工作繁忙，对于刚加入平台的“新人主播”不甚了解，听到林洛瑶的名字自然也没有特别的反应，“专业”地往另外一条路上想了。
反倒是对外交流部部长听见这个名字，手指微微一动。
他还真知道这个林洛瑶。一方面，她几乎可以说是近来风头最盛的新人主播，公司里联系她很多次希望同她签订更紧密的主播合约。另一方面，听说顾总……
确认警方出具的文书没有问题，千机平台快速专业地配合他们提供了主播林洛瑶的资料。
只是，当胡志伟拿到那薄薄的一叠纸，其中五分之四都是他们平台最基础的主播合同制式条款时不禁皱了皱眉：“只有这些材料？”
有关于林洛瑶个人信息的竟只有身份证正反面照片以及一个手机号码、一个邮箱和一个银行卡号，还比不上他们公安内部系统记录在册的数据来的详实！
“林洛瑶同我们签订的是最普通的主播合约，只需要在网上提交基础信息，电子签字确认即生效。除此之外，我们不会多收集更多的主播个人，资料确实都在这里了。”
负责主播业务的工作人员对着警察解释，心中忐忑地想着林洛瑶的直播间刚火，该不会就要犯事被封了吧！
“作为平台，你们有责任对每个主播在直播平台的发言加以管理和约束，尤其是对于一些容易引发社会舆论和恐慌的言论。”
“你们这边有没有专人和她沟通过直播内容？”
胡志伟站起身来，声音严肃，顷刻间就给会议室里千机的人带来了不小的压迫。
气氛变得有些紧张之时，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颇有节奏的脚步声。
一名身材高大、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带着一群人直接打开了会议室大门。
为首的男人一米九的个子，从上到下是一丝不苟的高定西服，领带打的严严实实。高挺的鼻梁上一双金丝眼镜更加显得他成熟冷冽，堪称完美的俊朗脸庞率先开了口。
“胡队长你好，我是千机平台顾畅。”
胡志伟收敛了压力，站起身来。他们只是调取一个新人主播的资料，日理万机的公司总裁竟会亲自过来一趟——
胡志伟四十多岁的年纪，二十年从警生涯。过硬的身体素质、缜密的办案经验、一丝不苟的工作作风让他在首都颇有名气。
面对无论多大的领导、再有钱有地位的企业家，他都半点不讲情面，一张永远公事公办的脸看着就让人发憷。
但眼下，面对旗下企业、科研所在信息技术、生命科学、新材料等多个领域走在世界前沿，无偿提供国家多项专利的顾畅——顾总，他勉强收了几分臭脸，与他简单握了握手，又很快正色道。
“顾总，烦请贵公司联系林洛瑶规范她的直播内容。如果，还有其他资料也务必提供警方。”
胡志伟知道市面上许多直播平台其实都有收集除了用户、主播注册内容以外的信息。
例如林洛瑶日常登录的ip地址、浏览其他直播间的记录、平台上的发言等等，都可以为他们分析林洛瑶，获取相关线索提供一定启发和情报。
但胡志伟懂规矩地没有直说，这涉及个人，非必要、无文件不可随意调取。
顾畅对自家公司的直播平台运行机制以及数据收集、分析、处理流程再了解不过，已经果决地挥手否决了对方未雨绸缪的想法。
“包括千机平台在内，我手下的几家公司共用同一套智能信息处理系统。系统对照国家法律法规自动提取相应数据开展独立分析、智能判定，对于判定无风险隐患且属于用户的作直接销毁或多层加密处理，除了用户端可以在有效期内自行查看，任何人都无法获取。”
顾畅的话说的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回旋余地。
当前，没有任何一家企业可以在兼顾企业经营与数据安全方面超过他设计出来的这套智脑系统。
而这几家公司的数据库有且仅有智脑拥有最高权限，其他所有高层都无法干涉，运用了这个世界最高水准的加密办法，想要破解几乎是不可能。
一旁从情报信息中心抽调过来的网警同事小声告诉胡志伟：顾总本人是难得一见的信息技术超级天才，甚至……被招安到顶头的很多大佬也都对这位甘拜下风，接近于人工智能的系统他们也都是知道的。
胡志伟来之前也看了下千机平台的资料，知道这位顾总履历惊人。却没想到如今的互联网技术发展这么迅速，这位倒也真是遵纪守法，简直可以称作……企业家楷模了？
会议桌前，顾畅端坐着。
深邃的眉眼，分明的脸型、线条流畅干净，加上一双薄唇轻抿不像执掌大权的公司总裁、也不像位拥有高水平的技术工作者，反倒像是网络上小姑娘们最喜欢的那叫什么建模里走出来的男明星一般。
比起出众的长相，这位顾总身上的气势却更胜容貌。
胡志伟细微地注意到自打这人走进会议室，不论是先前就已经在的千机工作人员还是跟着他进来的几位下属的表情与体态都呈现出一种特别的状态。
像是面对威严的上位者自然而然呈现出紧张的同时又因为发自内心的臣服与信赖而面对外人反倒显得有些轻松。
“尽管我本人并没有拥有什么特殊能力，但在没有绝对的证据证明她是造假的情况下，千机平台不会采取任何行动。”
“我们尊重一切的可能。”
顾畅单手撑着桌面，没有多余的表情，自然流露着说一不二的强势。
面对这样的答复，胡志伟则是用力拍了拍桌子，然后猛地站起来以一种俯视的角度压低声音郑重告诫这人。
“维护社会稳定是我们的责任，在没有足够的证据能证明她的确有特殊本领且不会对公众产生任何危害之前，千机平台有义务配合保障公众安全而暂停她的直播，加强管束！”
顾畅稳稳地坐在椅子上，身旁的律师已经不慌不忙地问出了关键问题：“胡队长手头有执行文件吗？”
胡志伟听到这话眼睛跳了跳，又慢慢坐了回去。刚刚那严肃到有些吓人的表情也变成了老神在在，一点看不出尴尬。
“所以，只是暂时嘛。也让你们先联系下她本人做好沟通工作，以防万一。”
一边说着，胡队长一边瞥了眼自己桌下的手机。在看到原枣市公安局已经抓住了收买小孩的买家，并根据邮件线索和目前买家提供的口供正在紧密地开展线索排查、追踪后，他很快自然地按掉了手机屏幕。
此时，跟在他身后的下属王彤也收到了林洛瑶前几日住院的消息。
“你们有没有尝试过直接联系她？”
没等王彤将消息告诉胡队长，顾畅指示秘书给他拿来了一台笔记本电脑，快速果决地问出了最简单直接的办法。
“她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我们试过给她几个社交平台的账号发送信息，都没得到回复。”
“今天，我们同事联系上了她的父母，但也没能直接与她通上话。”
胡志伟用余光看见了后边小同志正在用眼神示意他走人，眼见继续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收获就打算带人撤离，下一站直奔林家。
眼下，这林洛瑶不找不行了！
“你们给她发邮件了吗？”
顾畅转过笔记本屏幕，将邮件界面展现在众人面前。
刚刚，他输入了病房里林洛瑶递给他的那张纸条上的邮箱地址，轻轻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我注明了我的身份，告知她注册时提供的手机号码无法联系，现在需要直接联系她。”
“然后——她回复了我这个地址，让我们直接过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