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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官场怪物(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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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一行人一路上不歇不停,终于在掌灯时分到达县城。捕快房就坐落在南城一条几乎无人光顾的暗巷里,破败而陈旧,墙上的石灰早脱落得像癞痢头一样,东一块白,西一块黑,犹如上了年纪的邋遢、不顾形象,衣襟上不是唾沫,便是油渍的大妈,早已经不是当年画根眉毛,就会耗费几个时辰的绝代佳人。

四面墙壁皆有道道交错纵横,长短不一的裂缝,既像岁月神偷留下的鞭痕,又似无可奈何的苦笑,乍一看还以为是座年久失修,没有香火供奉的土地庙。不时从缝隙中窜出一两只硕大的老鼠,蜘蛛。只有门楼上挂着的牌匾,擦得一尘不染,锃亮如新。虽然灯火昏暗如豆,仍能一眼认出匾上写的是“正大光明”。

叶枫仰头凝视片刻,心道:“有几人能真正做到正大光明?更多的是只会骑在老百姓头上作威作福的庸碌无能之辈。”推门而入,里面更是如鬼火磷光,惨淡幽暗。轻风吹动庭院中的几株树木,枝叶沙沙作响,说不出的诡异,阴森。叶枫吓了一跳,一股寒意自后背涌起。忽然脚下踩空,险些一跤跌倒,原来地势不平,坑洼极多。

好在叶枫扶住了墙壁,总算没有出丑。暗自抱怨:“怎么连盏灯都舍不得点?反正又不用自己掏腰包,不点白不点嘛。哪个衙门不是灯火辉煌,亮如白昼?有些人装模作样,显然是钓名沽誉。”老丁似乎看穿他的心思,哈哈一笑,道:“我们赵捕头是有名的菩萨心肠,他认为官府的花销支出,分分皆是民脂民膏,故而能省便省。时常告诫人们:省得了一分,便替百姓减了一分负担。”言语中并无任何敬重之意。众官差连声大笑,笑声中尽是不屑之意。

叶枫寻思:“看来这个赵捕头有些不受他们欢迎,下属对他不拥护,捕头位子恐将坐不长久。”当下拍手赞道:“好得很!”老丁横了他一眼,冷冷道:“好什么?节俭有个屁用?哼哼,一已之力,就能力挽狂澜?简直螳臂挡车,迟早会被浩浩大势碾得粉碎。”叶枫奇道:“什么是浩浩大势?”

老丁道:“大家喜欢的,愿意做的就是大势。大家醉生梦死,酒红灯绿,赵捕头一个人自命清高,孤傲不羁,不是官场一怪物吗?这样的人谁敢放心重用?”一捕快道:“那些官老爷,宁愿要一条没什么本领,围在主子屁股后面打转的土狗,决不会要一条有本事、难掌控的猎犬。万一某天反咬自己一口呢?”

一官差阴森森的道:“以前推崇节俭,谁敢大手大脚,奢靡无度,不被大家的口水淹死才怪。如今世道变了,攀比铺张倒成了风气,县太爷不是经常吹嘘,老子晚上点一百盏、一千盏灯,不仅开灯油店的赚到钱了,就连种菜籽的泥腿子也卖得出好价钱。我天天请客吃饭,席上杯不空,那些开酒店是不是要扩大规模?是不是要雇泥水匠,木匠建房子?是不是要雇年轻人端盘子,做跑堂?大家有活干,有饭吃,还不是老子的功劳?倘若人人像赵捕头一样,一毛不拔,大家都到街上讨饭算了,天下岂非大乱?”

老丁跌足说道:“在县城里,就属我们快班混得最没出息,被县太爷逐出了县衙,好像是没有人疼,后妈生的孩子,以前皂班,壮班是我们的跟班,在我们面前低声下气,一句屁话也不敢多说,如今脑袋昂得高高,瞧也不瞧我们一眼。”一捕快哼了一声,道:“还不是给赵捕头给害的?倘若他识相点,莫说七窍全开,便是开一两个窍,何至于窝在这破旧的老祠堂里?委屈受尽,简直就是不待人见的丫环。”

另一捕快接着道:“县太爷是个饱读诗书的斯文人,说话犹如提笔写文章,花团锦簇,让人找不出半分破绽。什么县衙闲杂人多,来往皆是浑身铜臭味的俗人,难以施展捕头本事。让我们快班自立门户,说白了就是看赵捕头不顺眼,免得见了大家心烦,赵捕头倒高兴得很,一句话不说,就搬到了这里。”叶枫听他们贬损上司,心里不由有气,冷笑道:“只要造福百姓,住老祠堂又如何?”

老丁“呸”了一口,道:“造福百姓?你也相信那些鬼话?造福自己倒差不多,放眼天下,哪个衙门、哪个官员的私邸,不是富丽堂皇,穷极奢华?不信你明天到县衙门看看,甚至比京城里的王公将相府邸,还要气派几分。”一捕快道:“我们县太爷在京城,杭州,西安拥有上百处宅子,光是一年收取的租金多得数不清,大家都叫他为‘房老爷’。”

另一捕快笑道:“莫说那些当官的,就是我们这些在下面当差的,也不会混得太差。小曹,你如今有几处宅子了?”小曹干笑几声道:“大大小小的宅子有五处,商铺有三个,城外良田五十亩,和各位哥哥比较起来,差距十万八千里啊。我还要加倍努力啊,争取让儿孙都衣食无忧。”老丁哈哈一笑,道:“加倍努力,不正是雁过拨毛么?逮住一个,便榨得他瘦骨伶仃。”

一捕快叹息道:“你也该知足了,才当差多少年?”小曹想了想,道:“前前后后还不到八年。”那捕快反问:“你那些宅子,商铺,良田折成银子,当值多少啊?”小曹道:“少说值三五千两。”那捕快翘起大拇指,呵呵笑道:“你一年工食银不过十两,你简直比打家劫舍的土匪强盗还要厉害几分。”小曹笑道:“还不是跟各位哥哥学的好手段?小弟能有今天的成就,不知是前生几世修来的福气?”

老丁一掌击在墙上,震落几片墙皮,骂道:“这个姓赵的大傻瓜,硬生生把一个肥得流油的大好地方,变成一个清汤寡水的穷乡僻壤,最可恶的他自己不贪也就算了,反去立了不少狗屁规矩条令,断了大伙儿的一条条财路,他做捕头这半年,哪个兄弟收入不是锐减大半?”众官差深有同感,纷纷诉苦。

一捕快唉声叹气道:“以前每个月有几十两的外快,老子从不在家里吃饭,天天上馆子吃肉喝酒,这几个月总共才二三两的进账,还偷偷摸摸,不敢让赵捕头知道,否则连饭碗难保。”另一捕快道:“最近捉襟见肘,一个铜板当作两个花,老子把包养的几个小娘子,也寻借口打发了,他妈的,害得老子每天回家抱着黄脸婆睡觉,一肚子的赘肉,腰比水桶粗。当真恶心死了。”众官差抚掌大笑,道:“你家黄脸婆岂非开心死了?一定服侍得你全身酥软。”

那捕快叹了口气,道:“全身酥软?起鸡皮疙瘩还差不多。如今我饥不择食,眼睛一闭,把黄脸婆当成十八岁的小姑娘。”一捕头道:“听说县太爷一提到赵捕头,就会摇头叹道:‘宛如朽木不可雕,此人简直无药可救,他爹娘怎么生出了这样的蠢货?’。看来赵捕头的所做所为,让大家都觉得很不愉快,很不开心。”

老丁道:“可不是嘛,衙门的大小老爷们都把他当作瘟神一样看待,他每次去县衙吃饭,各位老爷们都不愿和他坐一起,他只好孤零零的独坐一桌,自斟自饮,无聊透顶。触了几次霉头之后,他再也不去县衙吃饭了。”众捕快附和道:“这就叫不懂为官之道,花花轿子大家抬,有钱大家花,既讨得了上头欢心,又不用自己掏腰包,惠而不费,一无所损,何乐而不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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